天晚上新安公主和我都沒有隨太子回京口去。
我不回去是害怕單獨面對太子新安公主為啥也不回去還需要觀察和打探才能得出結論。
晚上和她住在一間小竹屋裡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隱隱的清香。新安公主的鼻子小狗似地翕動著終於忍不住問我:「桃葉這是什麼味道啊?這麼好聞。」
我笑道:「就是新劈的竹子的香味啊公主沒聞過嗎?」
她訝然地把鼻子貼在竹壁上:「不對呀我的蘊秀宮也有不少竹器尤其夏天的時候竹蓆竹床竹簾哪樣不是竹子?可我從來沒聞到過這種香味。」
我想了想說:「那大概是公主用的竹器都上過桐油了吧。一般的竹器不打磨不上油總有點硌人的民間沒那麼講究再說桐油也貴能省則省有點硌人也由它。但進貢給皇家的東西誰也不敢馬虎自然精益求精了。」
「難怪那麼難聞上什麼桐油!我還是喜歡自然的味道。」
「那公主應該到我家去我家在北邊的時候家裡有個大院子種了很多竹子的。」
一霎那間那片竹林又在腦海裡鮮活起來瘦竹依依迎風婆娑。
真懷念在北邊的日子啊那時爹娘俱在田園靜好歲月如流水一樣的安詳。直到胡馬度陰山河山裂金甌缺爹鬱鬱而終娘帶著我流浪天涯才打碎了這美好的一切。
新安公主也萬分悵然地說:「我在洛陽的寢宮外也種了許多竹子啊不知道為什麼遷到南邊宮裡反而不種竹子了。」
「真的嗎?我到宮裡的日子短逛過的地方很少。不過好像真沒見過哪裡有竹子呢。」
「本來就沒有啊。」
這事也是蹊蹺了。按理說南邊的宮裡竹子應該比北邊多才對。不知這裡面又有什麼講究和緣故。
說到南邊北邊我們一時都沉默了。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更新最快)都是從北邊逃過來地難民。當時年幼的新安公主隨父皇母妃南下的時候想必也是倉皇失措地吧。
據說她的父皇在石頭城的新殿上第一次登位誠惶誠恐到要王獻之的爺爺也就是當時的丞相王導一同「升御共坐」同受百官朝拜。還好王導清醒再三推辭。皇上才獨自登上了龍座。雖然如此「王與馬共天下」之類的說法還是不脛而走。
南遷後的最初一段日子不管是皇上還是群臣都沒法接受這殘酷的現實一個個整天垂頭喪氣的。無以派遣鬱結。就常常君臣相邀。或賞花或賞月。吟詩作對。狂飲爛醉指望一醉解千愁。
有一天。君臣又齊集喝酒聚在一起玩頹廢推杯換盞幾圈後僕射周望著滿眼繁花歎曰:「風景殊勝奈何已不是舊日山河!」於是君臣相對流涕簡直哀感天地。其時王導變色起立厲聲道:「眾位食君之祿就應該擔君之憂一起戮力王室克復神州怎麼跑到這裡作楚囚相對?」
一番話如當頭棒喝。打醒了那些醉生夢死地傢伙大夥兒這才開始振作起來軍隊也打出了收復河山的口號。
只可惜十多年過去了不僅沒有收復江北那片廣袤的土地如今連南方這最後的避難所都快保不住了。
想到這裡我心裡酸酸的新安公主也好不到哪兒去兩個人你望我我望你也差點「作楚囚相對」。
這一生我們大概都回不去了。縱使這次打敗了苻堅也只是暫時保住了南方這塊偏安之地朝廷積弱多年已經沒有能力再打回去收拾舊山河。
而要打敗苻堅談何容易!
;;把晉國這個稱號徹底從中國版圖上劃掉地架勢。他地軍隊不日即將抵達長江北岸而我軍連剛招募地新兵加起來也不足三十萬。就這不到人家三分之一的兵力還沒有糧草供應呢。
敵我力量如此懸殊勝算能有多大?這是一個根本不敢往深裡想地問題。
正唏噓不已外面響起了輕輕地畢剝聲。
「誰?」新安公主忙擦了擦眼睛。
「王獻之。」
我起身拉開竹門
之領著一個僕人走了進來。
「這麼晚了還沒休息嗎?」我問他。
「等會就睡。我剛剛巡視了一圈回來現在換幼度和嘉賓去了。下半夜我和自清還有一班呢。」
新安公主說:「幹嘛一定要你們自己親自去巡視啊別說下面還有各級大小軍官了就你們帶的家人就夠多地了為什麼不讓他們去?」
正在屋角不知忙乎什麼的那個王家僕人外號黑頭的輕輕嘀咕著:「就說麼我提過幾次讓我們去偏不讓非要自己去等熬出病來就好了。」
王獻之正把手裡的紙包一層層打開嘴裡說:「怕你們晚上餓讓黑頭把他壓箱底的點心找了一些出來你們隨便吃點。如果你們明天還要在這裡住我讓人重新給你們搭一間大點的房子再架兩張床女孩子怎麼能睡在地上呢。還有怕你們在陌生的地方睡不著給你們點根安息香。」
又交代了幾句後他才帶著黑頭走了走的時候還對我說:「服侍九公主的人應該明天清早就到了你呢我一下子也找不到丫頭侍候你就讓黑頭跟著你吧這小子你別看他黑細心著呢。」
「謝謝你我不用人侍候的。」
他搖頭道:「這裡不比別的地方新兵本來就良莠不齊了明天還有那麼多匪兵要來投軍。凡事小心點總沒錯以後你們走到哪兒都不要單獨行動身邊一定要帶著隨從知道嗎?九公主的護衛要一直帶著黑頭你以後就跟定七少奶奶她在哪兒你在哪兒知道嗎?」
「知道了少爺。」
王獻之走了新安公主呆坐良久才渭然歎道:「他讓下人叫你七少奶奶!一場兒戲一樣的婚禮你認為這一聲『七少奶奶』有意義嗎?」
「當然有。」
「能維持多久?只怕離開了這裡回到京城就自動作廢了。」
我輕輕笑道:「能維持多久是多久到作廢的那天再說吧。九公主我不能跟您比您是公主要什麼有什麼我要什麼沒什麼。子敬卻是出身那樣的家庭他家要講門當戶對也不為過誰不想自己的孩子好呢?這些是我沒法強求的。如今我也不想那麼多了這七少奶奶當一天是一天吧只要知道他心裡真當我是他的妻子就夠了。」
新安公主瞅了瞅我說:「要說起來你也是個可憐人。別人再怎樣不過一無所有你一無所有就算了偏偏還帶著一個拖油瓶小妹妹在富豪之家的擇媳榜上你肯定是排不上號的。唉我都不知道是該嫉恨你還是該可憐你了。」
「都不要」我笑道:「就拿我當宮裡的一名女官不帶成見地看我也不刻意為難我這樣桃葉就萬分感激了。」
她眼睛瞪起來:「本公主以前為難過你嗎?」
「您說呢?」
她窒住了停頓了片刻後才說:「就算是你待如何?」
真夠無賴的不過我也越來越現無賴公主其實也有幾分可愛於是我聳肩道:「不如何公主要為難一個小小的民女那不是容易得很。這有個成語的叫什麼哦對了叫『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她氣急敗壞地嚷著「得了少在我面前裝可憐!就會扮豬吃老虎是誰不聲不響地就把我覬覦了半輩子的男人搶跑了?還說什麼刀俎魚肉無恥!背著人偷偷拜堂既沒有父母之言又沒有媒妁之言無恥之極!」
「啟稟公主俺有齒。」我把嘴巴張大給她看。
「你……氣死我了吃你那體貼的夫君送來的點心吧趁早給我吃完要是晚上逗來一大堆老鼠看我怎麼收拾你。」
「公主不吃?」
「不吃又不是送給我的。我才不吃。」
「真的嗎?好好吃的黑頭真細心知道他家主子有時候愛吃這些大路貨的東西所以走到哪兒都備著海棠糕啊梅花糕啊都是宮裡沒有的。」
新安公主的臉馬上轉了過來:「海棠糕?」
「是啊糯糯軟軟又香又甜真好吃。」
話音未落一隻手飛快地伸過來連紙包一起搶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