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壓群芳 卷一 相見歡 (28) 金冠男子
    下船後,提著沉沉的錢袋,我來到了胡二哥新開的文具店「文房五寶」。

    店裡的「五寶」殷素素就是他以前那家皮貨店掌櫃的女兒。可憐本是養在深閨做小姐的人,一朝破產,小姐也只得出來當小幫工貼補家用了。

    據說她家原不至如此的,只因為她父親接受不了破產的事實,成天借酒澆愁。這下好啦,愁沒澆走,酒癮卻上了身。非但不能再賺錢養家,還把掌櫃娘的首飾都拿出去換酒喝了。

    一個家庭,只有男人能起到頂樑柱作用的時候,女人才可以躲在屋裡享享清福。一旦男人倒下去了,女人就只得自己出來自謀生路。我如此,素素亦如此。

    胡二哥的店開張後,我還一直沒來過,主要是沒時間,但知道有素素這個人。今天一見,果然是「五寶」,很美很溫柔。尤其是她看胡二哥的眼神,還有她跟他說話時的表情,都讓我覺得這兩人之間肯定有戲。

    如果胡二哥能跟素素在一起,開一家夫妻店也蠻好的。想到這裡,我心裡一陣欣慰,胡二哥那麼好的人,應該得到幸福。

    看見我走進去,胡二哥驚喜地迎了出來。

    和他一起走進後堂,我把那個鼓鼓的錢囊往桌上一扔,當!響聲多好聽啊。

    「這是什麼?」胡二哥狐疑中帶點興奮地問。

    討厭啦,明明就猜到了,還故意問,是不是跟我一樣,都不敢相信這些真的是錢?

    「你自己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我眉開眼笑地說。

    胡二哥鬆開袋口,只看了一眼就趕快紮緊。看他那樣子,就像袋口不扎牢,裡面的東西就會飛走一樣,真好笑。

    我正笑著呢,他突然回頭用那種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著我說:「桃葉,你怎麼會有這麼多錢,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麼?」

    「是不是問你書塾裡的那些少爺要來的?」

    「怎麼會,這是我自己賺來的錢,或者說,是我即將要賺到的錢啦。」就會亂猜,我是那樣的人嗎?

    胡二哥還是不肯相信:「你做什麼賺了這麼多啊。」

    我把前因後果都講給他聽了,然後說:「前幾天我還聽大娘說你苦於本錢太少,進貨很受限制,稍微高檔點的貨就不敢進了,弄得有時候客人想買好的你都沒有。這些錢反正我一時也用不著,就給你做本錢。等你以後賺到錢了再還我也行,你不還我了也沒什麼。」

    我是誠心要幫他的,我妹妹的命都是他救的,要是那天晚上妹妹沒了,再多的錢對我都沒意義了。

    胡二哥卻不肯輕易接受,推著說:「你不要老說是我救了妹妹的命好不好,是醫生救的,我只是陪你去了一下而已。這些錢你還是自己留著吧,我店裡的貨我再慢慢想辦法,看有沒有發貨商家願意讓我先賒著。」

    我笑著搖了搖頭:「別傻了胡二哥,你一個新手,家裡又沒家底,那些發貨商怎麼可能會賒給你呢?這點錢其實也進不了多少東西,真正的好硯台只怕一方都進不回來。這不過是我的一點心意而已,胡二哥開店,我不幫襯點,心裡過意不去。你就讓我幫幫你吧,不然,我下次有事,也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聽我這麼說,胡二哥才不再堅持了。不過他到底不肯接受我白借錢給他,想了想,提出了一個方案。

    他說:「那這樣吧,桃葉,這些錢就當你入股好不好?我年終的時候跟你分紅。我好好經營,絕對讓你這些錢比存在錢莊的利息多得多。」

    這確實很吸引人,我也確實很需要錢,但這樣一來,不等於我拿點錢出來就坐享其成了?那怎麼行。於是我說:「分什麼紅呀胡二哥,我又不能幫你做其他的事,不能幫你進貨也不能幫你站櫃檯。我只是借給你一點點錢而已,要是還分紅,那我不跟放高利貸一樣了。」

    胡二哥卻不再跟我囉嗦,站起來說:「就這樣說定了。」然後立馬就拿來文房四寶,正兒八經地寫成文書,還跑到隔壁找來兩個店主做中人。

    忙乎一陣後,一份很正規的文書送到了我面前,胡二哥把筆塞到我手裡說:「簽上你的大名吧。」

    簽好名,大家鼓掌,胡二哥笑瞇瞇地說:「恭喜你,你也是我們店的掌櫃了。」

    連素素都趕緊跑進來叫了一聲:「二掌櫃好,以後素素就請二掌櫃多照顧了。」

    什麼嘛,我一不小心成二掌櫃了?

    從胡二哥店裡出來後,我繞到集市買了一些東西,然後提著大包小包地回了家。

    遠遠的,就看見有人在敲我家的門。

    我急忙跑過去問:「你找誰?」

    那人回過頭來,我臉色猝變,「彩珠姐姐?」

    「你為什麼突然一下子臉都嚇白了,是不是背後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彩珠一臉凶相,本來很美的人,如今看起來卻那樣可憎。

    「我沒有!不知彩珠姐姐突然造訪寒舍,有何見教?」

    除了跟王獻之的那一段,我沒做什麼別的事。就是那一段也談不上「見不得人」吧,無論在碼頭還是在酒樓,我們可都是見了很多人的。

    「有見教的另有人在,我只是去烏衣巷那裡給你送抄經用的紙卷的,沒想到,卻讓我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事。」彩珠的聲音中有一種奇怪的滿足感,就像是巴不得捉姦等著看笑話的人真的捉姦拿雙了一樣。

    原來如彼。那準備見教我的高人又在哪裡呢?

    「彩珠姐姐,你特意坐船過來給我送紙的?」肯定不會這麼簡單吧,如果只是要給我紙,放在衛家門房讓他轉交不就行了?

    她也不回答我,只是指著地下的一大卷紙說:「那是公主給你的紙,給皇后娘娘抄經可不能用普通的紙抄。你快點把紙還有你手裡的東西放進去,然後跟我走。」

    「去見誰呀?是公主召見,還是……」

    「少囉嗦,快放下東西跟我走。」

    這家的人永遠是這個德性,總不肯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她到底要帶你去哪兒,見誰。說實話,我真的很討厭這種行事作風,明明很平常的事,見個人而已嘛,我又不是不去,她非要弄得鬼鬼祟祟的。

    到了目的地,又是一間酒樓。她領著我走到一個包間前,輕輕敲了敲門說:「六殿下,人帶到了。」

    六殿下?

    門開處,一個頭戴金冠的男人正側著身子坐在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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