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壓群芳 卷一 相見歡 (6) 不小心砸了一口天價缸
    看見一條碩大無朋的狼狗向我撲來,我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著蹌踉後退。

    這下好了,不偏不倚,正好撞到了那口缸上。

    那兩個人手一鬆,桄榔!缸掉在地上,立刻報廢了。

    「大毛,你又跑出去嚇人了,快進來。」

    看門人親暱地一喊,那條剛剛還呲牙咧嘴的狼狗立刻搖了搖尾巴,乖乖地進去了。

    我這才穩住身子,慢慢收攝心魂。

    可是,更要命的事情還在後頭呢。

    只聽見一個蠻橫的聲音說:「你打破了我的缸,要賠我。」

    「我不是有意的,是那狗把我嚇到了。」我急忙哀求著辯駁,想要免去索賠。這麼大一口缸,很得幾個錢吧?

    「那是你跟大毛之間的事了。我只知道找打破缸的人要錢。」

    說話之間,一個紫衣少年走到了我面前。我抬頭看了看他的樣子,頓時深深歎惋:這樣一張好面皮,可惜長在一個無賴惡少身上。

    好吧,缸的確是因為我碰到了才摔破的,我自認倒霉。反正我霉氣熏天,黑雲壓頂,是個頭號苦命人。

    這世上還有比我更慘的人嗎?父母雙亡,沒有給我留下寸土片瓦,只留下了一個才剛剛滿月的小妹妹。我出門上工,結果連主人家的門都還沒進,一分錢都還沒賺到——那五百錢是預付的,以後要從我的工錢裡扣出——就要先破財,要賠人家的缸。

    我忍氣吞聲地問:「這口缸多少錢?」

    「五萬五千五百五十五錢。」

    什……什麼?

    「這樣吧,我看你也不是故意的,我就吃點虧,把後面的零頭抹去,你賠我五萬五千五百錢就行了。」

    獅子大開口不說,最氣人的是,他還一副格外開恩的嘴臉。

    我徹底被激怒了,「你趁機訛詐啊。就一口破缸,幾個錢就能買回的東西,你要五萬五千五百錢?你怎麼不去搶啊,那還快些。」

    這時,抬缸的兩個人中的一個說:「姑娘,這不是普通的缸啦,你好好看看就知道了。」

    我狐疑地蹲了下去,仔細一看碎片我就知道這回是真的闖大禍了。這缸的確不是普通的缸。雖然它的顏色也是黑色的,可是質材卻像玉石一樣。

    一隻腳停在我面前,紫色的錦袍下擺垂著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珮,一個聲音陰陰地在頭頂響起:「這是用靈璧山上千年寒潭底下的黑玉做成的,整個大晉只有兩個人擁有這樣的缸,一個是我爹,一個就是我。所以,你打破的不是缸,而是一件天下至寶。」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前無數的烏鴉飛過,整個世界一片黑暗。

    「靈璧山上千年寒潭底下的黑玉」,我的天那!同樣質材,我爹的那方小硯台就已經被當成稀罕寶貝了,何況是這麼大的一口缸。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不僅沒有漫天要價,反而很「善良」地給我打了很大的折扣了。我苦笑著說:「這缸,其實還不只值這點錢。」

    那人笑開了,「哦,原來你還挺識貨的嘛。」

    我喃喃地說:「我家曾經有過一方這樣的硯台,也是用靈壁山寒潭下的碧玉做成的。冬天滴水成冰的時候,裡面的墨汁也不會結冰。我爹視若至寶,為了守護它不惜送命。」

    我想起了爹以前常常吟誦的一句詩,「靈璧一石天下奇,聲如青銅色如碧」。我還以為那潭底的玉石都是碧綠色的呢,想不到還有這種黑玉。

    「是不是這方?」

    我猛抬頭,桃心硯立刻映入我的眼簾。我驚喜地撲過去想抱住它,可他已經快速地縮回了手:「這硯台現在是我的了,我爹花了兩千錢買的。」

    「可它就是我家丟失的那一方啊。」我很想問他「你能不能還給我?」,終究還是不敢開口。硯台是我家的那方沒錯,可是我已經把它弄丟了,人家可是花了大錢買回來的。

    「原來這硯台是你家丟的啊。前些天,有個人拿著這硯台到我家門口兜售,正好我爹在家,就出兩千錢買給了我。其實寒玉硯台我還有一方,只是樣子沒這個精緻講究。我的那方就是一般的硯台樣子,方方正正的。」

    我再次苦笑。我爹當成傳家寶,拚死也要保護的東西,在別人家裡只是尋常用品而已。人家不僅硯台用寒玉的,就連洗墨的缸都是。

    「你很想要回它嗎?」紫衣少年突然問我。

    「當,當然!你,能還給我嗎?」我的眼睛裡頓時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當然不能!」

    那你問我幹什麼?耍著我玩啊。

    我忿忿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就在抬頭的一瞬間,撞進了一雙漆黑的眸子。他的眼睛裡迅速掠過一絲訝異之色,但很快就換上早先的無賴面孔說:「缸的錢都還沒賠給我,就想要硯台?等你哪天賠完了缸,再說硯台的事吧。」

    我索性直接告訴他:「你的缸我賠不起。我父母雙亡,家徒四壁,還有一個剛出生的小妹妹。我在這裡打工的錢全部都要拿回去養妹妹,不可能還你。」

    俗話說,死豬不怕開水燙。姑娘我一窮二白,一文不名,家裡砸鍋賣鐵也值不了幾個銅板,你能奈我何?你開出再高的價,也抵不住我一句話:「我沒錢!」

    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聽了我的話,不僅沒生氣,反而露出了一副「正合我意」、「正中下懷」的表情,簡直就是樂不可支地說:「沒有錢賠,可以啊,那就拿人來抵押吧。」

    「那是不可能的!」我腰桿一挺,居然還對他笑了笑。

    我又不賠錢,又不賠人,索性一賴到底。

    「是嗎?那就只有麻煩你跟我去一趟官府了。你們兩個也跟去作證。」

    那兩個抬缸的傢伙忙屁顛屁顛地應了一聲:「是,少爺。」

    我慌了,「呃,不用這樣吧?」

    我這一生還沒進過官府呢,都不知道官府的衙門是朝哪邊開的。難道就因為不小心打破了一口缸,就要在衙門留案底,成為有前科的污點市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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