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譜 正文 第六百二十章 傲世 之四
    楊宗志因為忌憚冥王殿中人,腳步放得很輕,身子也隔得稍遠,湊出腦袋在窗洞上望了一眼,似乎瞥見殿內燈火通明,側道兩旁站了一些身披黑衣頭套的人,只能望見身材高低,面色便一個也看不到。

    殿內盡頭處,一陣刺耳的大笑聲將他吸引過去,楊宗志匯聚目光,發現正前方是一個高高的祭台,一如他去年所見那樣,只不過這回,沒有一個懸空人半掛在頭頂,而是一個金衣老者盤坐在蓮花座上,在他面前地下的中央,背著手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壯漢,背對楊宗志,只能瞧見他一頭褐紅色的捲曲長髮,隨著揚起頭顱發出的大笑聲不住價顫抖。

    「扎西哈多……?」楊宗志回頭與洛素允對視了一眼,心下不禁叫苦不迭,僅僅那個冥王教主便是那麼難對付,再加上扎西哈多,他們成功救走賽鳳的機會又低了不少。

    唯今之計只有審時度勢,靜觀其變,楊宗志吸了一口山巔冷氣,回頭仔細向殿內打量,這裡的佈置依然像一座道觀,他心頭暗自冷笑,「這道人……可一點沒有仙俠的道家之氣。」目光稍稍流轉,在兩側隨處看過,他忽然眼眸一亮,面色登時沉靜了起來。

    蓮花座的左手邊,擺了一排簡陋的木凳,木凳當中孤身坐著一個清麗出眾的少女,一臉的面無表情,她膚色白-皙,頭髮整整齊齊的束在腦後,額前垂下一排劉海兒,殿內燭光閃動,劉海兒在她姣麗秀美的面頰上略過幾道淺淺的影子,整個人便好像泥人兒那般,雖則看起來恁的精美精緻,可是眸子空洞,欠缺了幾分鮮活之氣。

    看到這樣子的賽鳳,楊宗志近更是篤定自己內心的想法,將目光仇恨的轉到金衣老者身上,就是他……去年在這座寶殿內裝神弄鬼,若不是楊宗志背著玉笛的話,或許就要被他攝取掉魂魄,作一個無魂野鬼,一如此時的賽鳳。

    那根玉笛被楊宗志丟在了長白山老道長的面前,從此再也沒有見過,這時候心裡有些後悔了,早知如此,當初要是帶著玉笛該有多好,起碼對如何喚回賽鳳的魂魄多了幾分把握。

    前天夜裡初見賽鳳時,楊宗志便早該發覺賽鳳有些不對勁了,至少和他過去認識的賽鳳截然不同,賽鳳是一個性子執拗倔強的丫頭,直來直去,從來不會掩飾內心的情感,可那天夜裡她呆呆傻傻,冷冷淡淡的,楊宗志恁是沒有察覺出異常來。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心裡太過愧疚了啊,只覺得對不起她,哪怕她把自己撕碎裂開,也是半點眉頭都不敢皺的,微微的有一些不願理會,楊宗志已經覺得誠惶誠恐了。

    早先苦思出城之計時,蘧然回想起在冥王教見到的那一幕,再加上賽鳳這段日子人在呼倫山,楊宗志才幡然悔悟到,原來那天夜裡見到的賽鳳,早已不是賽鳳了,肉身雖是,可真性情和記憶……似乎都被什麼獵走了。

    如此一想,他不禁更加擔憂難過,說什麼都要來呼倫山再見賽鳳一次,現下真的見到她嬌婉的伴坐在殿內,楊宗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把賽鳳搶回來,帶回南朝,遍尋名醫,給她找回魂魄。

    「哈哈……哈哈哈哈!」扎西哈多肆無忌憚的大笑了幾聲,笑聲中起了悲涼之意,過了好一會,他逐漸垂下高昂著的頭顱,垂頭喪氣的道:「師父啊,徒兒……徒兒敗了啊……」

    蓮花座上的金衣老者閉著眼睛,唔了一聲出來,扎西哈多昂頭道:「徒兒多年等待,昨晚卻是一敗塗地,世人都想不到啊,徒兒可以生裂來敵,做掉每一個絆腳石,最後……最後竟然是敗在一個婦人之手,哈哈哈……哈哈哈哈……」

    楊宗志在殿外聽得不禁突兀,扎西哈多今夜前來,似乎是來冥王教主訴苦來的,他說他敗得極不甘心,甚至是敗在一個不放在眼底的婦人手下,楊宗志尋死:「什麼婦人,能勝得過扎西哈多神力?」

    轉念又想:「他上山來,毫不猶豫的便下手殺掉了守門人,看來也是隨意洩憤於其他人,這倒正是符合他的性子。」

    整座殿內到處迴盪著扎西哈多肆無忌憚的狂笑聲,到了最後,笑聲中隱隱透出一股淒苦之味來,他忽然抬頭對上怒吼道:「不過徒兒從不認輸,這些師父你是知道的,你把她交出來吧。」

    高座上的金衣老者緩緩睜開雙目,眼神黯淡渙散,隨口道:「交什麼?」

    扎西哈多高聲大叫道:「師父也和我裝傻,那個婦人……她出手把徒兒的安排盡破,一夜殺光了徒兒在朝中的所有勢力和屬下,將徒兒好像死狗那樣攆來攆去,哼……徒兒去她的寢宮裡找過了,她沒在那裡,整個鳳凰城內,她想要托庇性命,害怕被徒兒取走腦袋,只能……只能躲在師父你這裡,難道不是嗎?」

    楊宗志聽到這裡忽然恍然大悟,心道:「原來……他說的婦人是那位蕭太后。」繼而想的更深一步,看來朱晃等人昨晚在山巔上看到鳳凰城籠罩在一片火海中,真的是有事發生,不知那位蕭太后用了什麼手段,一夜屠盡了扎西哈多的親信,那麼今早看到大批的巡城兵搜城,也許不一定搜的是他楊宗志,而是扎西哈多,因此闊魯索才可以輕而易舉的將他們放走。

    扎西哈多只剩下孤家寡人,想要憑借勇武之力,隻身找到蕭太后索仇,卻一直找不到人家,因此他疑心人家躲在呼倫山上,趁著夜色偷偷摸上山來,如此一來,也可以解釋他為何會出手殺掉那幾個守門人,他尋仇而來,自然不希望別人通風報信,破壞他的好事。

    一般尋常中原人,見到自己的師門長輩,大多都會畢恭畢敬的依足了禮數,可反觀扎西哈多卻是毫無半點謙恭,對著師父說話也是大聲喝罵,足見他們蠻子的確未經開化,不懂詩書,不知規矩。

    金衣老者在上首輕輕吹了一口氣,似乎想站起來,扎西哈多警惕的向後退了兩步,從背後拔下一柄金光閃閃的厚背刀,驚叫道:「師父,你只需告訴我,她在還是不在,不敢勞煩你老人家,徒兒自己會動手,我想……你不至於會為了一個賤婦,傷了我們師徒和氣吧。」

    扎西哈多道:「只要擒住她,徒兒就算死了幾萬屬下,也怡然不懼,待得日後徒兒獨掌大權時,一定對師父供奉如山,你看怎樣?」

    楊宗志冷眼旁聽著,這時候不禁目中發亮,若能挑的扎西哈多和金衣老者自相殘殺,那麼他救走賽鳳的事情便能大功告成,可看那金衣老者一直面無表情的端坐在蓮花墊上,讓人猜不透他到底有什麼想法,心頭轉動的什麼主意,他越是這樣,楊宗志便越發覺得心裡沒底,怎麼想個法子引得他出手才好。

    扎西哈多見師父垂眉默思,也不敢太過催促他,等了小半晌,終是耐不住又問道:「師父,你莫非真的要護住那個賤-人,便是與徒兒翻臉都不顧了,她真的……真的能夠顛倒眾生不成?」

    「嘿嘿嘿……」金衣老者輕輕的笑了幾聲,扎西哈多將手中的厚背刀狠狠的跺在腳邊,恨聲道:「我早該想到的,那個妖精一樣的女子,本就該是不祥之人,阿史那木大汗正當壯年,為何會英年早逝?自那以後,我們四國的大權便實則落在了一個婦人的手心裡,當年我無意間闖進後宮裡,瞥見了她在窗外的影子,這些年來……這些年來,一刻也不能忘掉她的影子,看來師父你……你墮入人家的溫柔鄉了吧!」

    扎西哈多垂頭喪氣的喃喃重複道:「我早該想到的,我早該想到的。」

    楊宗志心頭大是震驚,卻又暗自恍然,若是昨晚沒見到竹窗內的剪影,他一定會認為扎西哈多在信口開河,只有真真的見到了那些,他才會明白,這世上為何會有妖孽降世,禍亂朝綱之說,這種女子,真的能勾起男子們心底最深的獸念的。

    聽扎西哈多言下的意思,他甚至懷疑阿史那木可汗也是被蕭太后所害,這個女子在北方四國掌權二十多年,而正是這二十多年,是南朝與北方四國烽煙大起的歲月,沒想到那位婦人的野心如此之大。

    再看到扎西哈多和金衣老者或許都會為了那個女子反目成仇,楊宗志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悲涼,正在這時,金衣老者蓮花座後的暗影處,傳來一個幽幽的歎息聲:「這便是你……教出來的好徒兒?」

    楊宗志乍一聽到這個嗓音,甜美柔和帶著輕微孺沐,卻是面色大變,忙不迭的閉上了自己的雙眼,再也不敢偷眼向內看去,扎西哈多的刀尖在地面上叮的發出一陣脆響,他睜大自己的雙眸,一眨也不眨的盯著蓮花座後漫步走出來一個女子,秀髮烏黑,身材妙媚無雙,臉蛋上……卻是掛著一塊輕紗一般的方巾,擋住了可能足以讓天地失色的魔顏。

    扎西哈多只覺得呼吸也頓時困難,喉頭處咯咯輕喘兩聲,咬牙大叫道:「你果真在……你果真在,你……你知道麼,當年偷看到你影子的那一次,我還才十四歲,那時候的扎西哈多,是突厥王庭裡的一個不起眼的雜役,自從看到你後,我便下定決心出人頭地,想盡辦法投到了養贊王的手下,費心窮力的作了人家的義子,從而實至名歸的拜在師父門下,我作這一切……是為了什麼?你知道麼,我連你的愛子固攝也殺掉了,只要一想到他是從你的體內誕下來的,我便恨他恨得刻骨三分,我在朝中培植親信,到處殺人奪權,我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十四歲那年的夢想成真,能夠……能夠有配得上你的身份,再與你雙宿雙棲,你知道麼?」

    楊宗志雖然一直閉著眼睛,但是聽到這番深情款款的話語從狂妄自大的扎西哈多口中吐出來,依然不由得大驚失色,這女子果真有著妲己一般的惑世容顏不成,能叫每一個看見她,甚至只是看見她身影的人,在她面前俯首稱臣。

    先前扎西哈多大聲怒吼,一口一個賤婦,楊宗志還以為他是要捉住蕭太后殺掉,全然沒想到,他拿住蕭太后,不但不會殺掉,反而立刻好像換了個人,如此小心翼翼的呵護著,人家的年紀或許有他的兩倍大,而且膝下曾有兩個愛子,可是他依然毫不在乎,反而因為固攝是蕭太后唯一僅存的親骨肉而暗恨殺人。

    洛素允和丁嬈嬈小心翼翼的站在楊宗志身後,聽到殿內這段大違常理的話,忍不住心頭好奇,真真想見見這位在北方四國大權獨攬,卻又惑亂世間的女子到底是何許人,她看到楊宗志半點也不敢睜開眼睛,誠惶誠恐,不禁悄悄踮起腳尖,朝楊宗志的腦袋旁湊了一湊,睜開清亮的杏眸向內瞥去。

    這一瞧可不打緊,那蓮花座旁傲然站立著一個女子,身材修長,挽手而立,顯得如此孤傲而絕世,洛素允的心底打了個突,忽然怦怦劇烈跳動起來,幾乎脫口喚出來道:「師……師父。」

    那上面的站著的,便是一個如假包換的梵妙霓,氣質打扮和身形無一不像,若不是洛素允心知師父此刻一定呆在神玉山上,真的會以為自己看錯了人。

    殿內的微風吹起那女子的衣裙,她的穿著打扮也是最最正宗的南朝女子,她看到扎西哈多在檯子下如訴如泣的說著話,雙眼充-血,幾乎恨不得衝上台來,那女子撲哧一聲嬌笑,對金衣老者道:「你的徒兒……都是這麼不爭氣的,怪不得……我們大事總不能成?」

    金衣老者嘿嘿一笑,隨著她一道站起身來,兩人身材相當,洛素允訝然的張大了自己玫紅色的小嘴,隱約是透過那兩人,看見了自己和楊宗志日後的影子,那女子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股子嬌柔款款的味道,而金衣老者卻是雄氣昂昂。

    台下的扎西哈多聽到他們口中輕輕發出的笑聲,無論怎麼聽都刺耳的緊,彷彿那二人相識相知,在嘲弄一個無知的外人,他大吼道:「別笑了……」舉起手中的金刀,呼的一聲衝上了蓮花座。

    一刀側面向女子嬌媚的臉頰邊砍去,刀式落了一半,見到她嬌笑盈盈的站在面前,既不閃避,也不躲開,扎西哈多心頭一擰,手指發顫,刀口在半空中一轉,便又刺到了金衣老者的胸口前。

    金衣老者橫身躲了開去,扎西哈多的目中已是一片赤紅色,牙尖將嘴唇咬得鮮血淋漓,放手朝金衣老者搶攻,楊宗志聽出殿內的動靜,頓時心情一振,暗喜:「終於……打起來了。」

    他從洛素允的懷裡搜出一塊香噴噴的錦帕,將自己的雙眼圍住,然後對她和丁嬈嬈說道:「時不可待,我們這就衝進去救出賽.v.請到鳳,然後帶著她逃下山,一刻也不能停留,千萬不要戀戰!」

    話音還沒落下,他便抬起一腳,踢開了厚重的殿門,將神玉槍高高的立在面前,循著打鬥的聲音,朝殿內快步衝了進去。

    這幾天太忙了,又是出差,又是開會,一點時間都沒有,今晚坐火車回深圳,在車上可以抽出時間碼點字,補上前兩天的。

    :驚訝於本書十萬字能完本的,我們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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