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譜 手打vip章 第五百一十五章 掛番 之四
    達爾木下令重整軍陣,原地待發,突然聽見院子內轟隆一聲巨響,原來是惱怒的突厥士兵將那石頭院牆給從外推倒了,這院牆只不過是用普通的砌石,並不牢靠堅固,受不住數千人合力,即便如此,士兵們胸中怒火無處發洩,不但推倒了這面牆,轉而又去村落中其他農戶家外,四處砍殺放火。

    村落裡一時亂作一團,達爾木約束手下,冷冷的掃過去幾眼,丹奇率人衝向了山坳邊,這些無人管束的士兵更是如同初出囚籠的猛獸,狂吼著衝進每一座院子中找人抵命,可他們砸了這十幾戶,也不見一個南朝子民被他們揪出來。

    達爾木坐在駿馬上,面色清冷,腦中微微驚奇:「怎麼一個人也沒有,難道……都逃命去了麼?」

    北方四國大軍在陰山外側集結了二十來天,這事情可以瞞得過南朝皇城洛都裡的權貴們,卻是絲毫也瞞不住邊境山村裡的村民的,這裡距離突厥國境很近,兩邊的子民甚至還多有交往,這些人只要出山去淘換皮貨,很容易便能看到四國大軍的行動。

    可是他們看到了又能怎麼樣,南朝據說亂象叢生,洛都城中的兩個皇子爭天下,此時正打的不亦樂乎,誰又有餘力來北郡抵抗?達爾木心頭冷冷一笑,看來……這些南蠻子都逃命跑啦,只留下幾個不怕死的,躲在這裡偷襲他們,方才趁人不備,殺了阿迪谷等人,引得丹奇那沒腦子的傢伙去追。

    達爾木呸的一聲,暗罵:「場就算追上那幾個村民,有什麼作用,竟然會為了這點小事,放過望月城不去攻打,丹奇啊丹奇,那可別怪我達爾木捷足先登啦。」達爾木一直派人不緊不慢的輟在丹奇身後,便是期望讓孔武有力的丹奇在前開道,他則不費吹灰之力的殺到望月城下,丹奇耗盡力氣,最後漁翁得利的……還是達爾木本人。

    可眼下丹奇居然會為了追殺數十個村民而丟掉軍陣,達爾木立時又改變了主意,打算帶領手下兵將超過丹奇,馬不停蹄的趕往望月城,畢竟望月城雖然人多繁華,可是守城的八萬大軍被調往洛都,這些事情斥候們早已回報上來,城中兵力空虛,哪裡能是這些精兵強將的對手。

    達爾木不再去管這些發狂的兵士們,轉而帶齊隊伍,重新沿著官道向前趕去,一路上盡見到落單的丹奇手下,垂頭喪氣的跑在田埂下,深冬之末,田埂硬邦邦的翻起了籬笆,田中缺水灌溉,被厚厚的白雪壓得嚴嚴實實的。天空雖未下雪,但是多日來的冰雪未化,空氣潮冷,士兵們一腳深一腳淺的踩在上面,行路艱難,累的氣喘吁吁。

    達爾木不去理會他們,帶領長蛇般的軍陣魚貫而過,快要到山坳邊,猛的聽見前面傳來一陣歡呼聲,震天般的響起,說不得……是丹奇已經率人捉住了那些村民們。

    面前濃霧深鎖,達爾木皺著眉頭看出去,只能見到人影層層疊疊,散亂的擠在一起,圍在山坳的巖壁下,這些人擠在一起,便擋住了唯一的去路,達爾木揮手止住隊伍,沉吟著便要叫人去喊話。

    ……

    丹奇身上穿著的是最最厚重的護身鎧甲,手中拿著的是精淬的鋼刀,這些東西,都是從南蠻子那邊學來的,過去一百年,北方四國和南朝之間多番大戰,初時北方四國的軍將們裝備簡陋,身上多是穿的皮衣,手中拿著的,也都是青銅彎刀。

    這些東西在裝備精良的南朝大將面前,砍不透人家的鎧甲,而自己卻是一無所防,北方蠻子們吃了大虧,下定決心精研南朝的兵器和護身盔甲,花費重金請來了南朝的冶煉師傅,學到了煉金術,重新打造軍中的配備。

    這些軍備好是好,可無奈太過沉重礙事,丹奇過去是部落中的猛士,騎馬狩獵乃是他拿手的絕活,這趟為了出兵才穿上了繁瑣的鎧甲,戴了鍍金的頭盔,他追來時又將駿馬落下了,奔跑起來頗為費力。

    跑了一會,便連一些普通的士兵們都跑不過,丹奇惱怒的將金盔拉下來,惡狠狠的扔到了田埂中,又取下了沉重的銅鏡鎧甲,踢落在地,這麼再跑,步履便輕盈的多。

    半柱香時刻,他便追上了最前面領路的士兵,聽見他們大聲歡呼起來,丹奇精神一振,掀開幾個士兵望進去,見到原來面前是一塊筆直的絕壁,坐落在兩座山坳中,那些殺了阿迪谷的南蠻子們,被他手下士兵追趕到了這裡,背靠絕壁,再也沒了退路。

    丹奇哈哈大笑一聲,拔出長達數尺的鋼刀,高聲道:「全都抓活的,讓我們的戰馬將他們撕裂。」士兵們轟然應諾,興高采烈的撲了上去。

    ……

    「大首領……」白老大抽出了別在腰後的巨型開山斧,雙手劈開,將顏飛花嬌柔的身軀擋在背後,口中大喝一聲,身邊跟隨的,都是他從三千山賊中精選出來的勇將,這些人跟了他許多年,他知根知底,都是不怕死的好兒男。

    但是……看著那些野獸一般吼叫著,步步緊逼的蠻子們,不但是他手下的勇將,便連心比天高的白老大,也忍不住雙腿發顫,呼吸甚為急促,口中噴出白花花的霧氣,讓北風又吹回臉頰上,**的浸透了髮梢眉角。

    白老大自忖剛勇不怕死,生平極少服人,前一次定計伏擊蠻子時,他見到顏飛花首當其衝的從楊宗志那裡討來了誘敵的差事,便也自告奮勇的跟來護衛,沒上戰陣之前,他心想以他白老大的聲威名望,一人殺他幾百個蠻子應當不在話下,沒料到剛剛顏飛花引來的第一個絡腮鬍子,便讓白老大費了好一番功夫。

    他和弟兄們躲在麥埂下,趁那絡腮鬍子不備,三五個人竄出來剪手的剪手,捂嘴的捂嘴,這活計對他們山賊可謂是輕車熟路,可那絡腮鬍子拚命掙扎,力道之猛,出乎白老大的意料,他和一干手下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那絡腮鬍子制下來,用開山斧割下了那小子的腦袋,按照第二步,他們便要朝這邊山崖下逃命,引得蠻子出兵追擊,方才身後不斷傳來嗚嗚的怪叫,那些蠻子兵……果然不是尋常太行山的過路客可比,一個個身高馬大,面色猙獰,即便是白老大這般桀驁之輩,也跑得踉踉蹌蹌,險些便沒有奔到這山壁來。

    終於退到了山壁的巖縫中,蠻子兵也大多追到了身後,山賊們一齊轉頭看過去,不禁個個面色蒼白,人人在心頭暗罵:「那姓楊的,他害死我們了!」

    眼前密密麻麻的站了成百上千的蠻子兵,咬牙切齒的向這邊圍聚,雖明知這都是事先商量好的定計,可是山賊們依然心頭惶恐絕望,暗想就算一會子要出現變故,自己斷然也活不下去。

    白老大吃力的嚥了一口唾沫,轉頭一看,身邊的兄弟們酸軟無力的靠在冰涼的巖壁上,喘息劇烈,而自己身後的顏飛花,卻是嬌顏鎮定,身軀挺立,面無表情的毫不動容,白老大霎時覺得自己恁的渺小,在這嬌滴滴的女子面前露了怯,羞愧難當。

    「大首領……」白老大躊躇的再喚了一聲,這一聲……是他從未有過的忠心誠懇,不帶半點雜質,顏飛花將目光從蠻子身上抽回來,望了望身前如同巨塔的白老大,咯咯嬌笑道:「不怕的……」

    這話剛剛說完,頭頂處便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十多個直徑數十丈的圓圓雪球,從山壁上呼嘯而下,如同雪崩一般的墜落下來,砸在他們足尖前的地面上。

    蠻子兵步步進逼,跑得最快的將將可以伸手夠到白老大等人的衣襟,便被這些雪球噗的一聲壓在底下,彷彿從面前憑空消失了一樣,白老大等人將身軀死命的靠在山壁上,背脊冷汗涔涔而下,快疾滾下的雪球割得他們鼻尖生疼,驀地頭頂上陶老ど的嗓音大叫道:「大首領,白老大,快上來。」

    面前放下了幾根繩索,白老大忙不迭的伸手接過,稍稍猶豫片刻,又轉而將繩索在顏飛花柔細的腰肢上捆了好幾圈,用力一拉,喊道:「大首領快上。」

    顏飛花嫵媚的嫣然一笑,便被那繩索拉得飄然而去,白老大尚有餘暇抽出開山斧,劈死了幾個被雪球砸中,而又還沒殞命的蠻子,這才單手拉起繩索,朝山壁上升起。

    這一堆雪球落下,砸死了數百個蠻子兵,丹奇站在外側,氣得哇哇直叫,朝身後大叫道:「放箭……給我射死他們。」

    身後的士兵們目瞪口呆,望著空無一物的腰後箭囊,方才追得緊,弓弦大多遺落在院子中和田埂下,壓根沒有帶來,他們只想著追殺幾十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農戶而已,單憑手中彎刀便能綽綽有餘,哪裡還用得著煞有其事的放箭,這會子再想去取回,可又來不及了。

    丹奇掌著鋼刀衝出去,絲毫也不畏懼隕石般落下的雪球,揮刀去砍,白老大身在半空,腳尖向上一縮,丹奇的鋼刀便狠狠的砍在了巖壁上,叮噹脆響,激起一片火花,白老大看得哈哈大笑,呸的一口唾沫吐下來,正中丹奇的面頰,丹奇羞怒異常,操著蠻子話在下面破口大罵起來。

    「咦……」達爾木帶領軍陣,剛好趕到這裡,迎面便見到雪球落下那一幕,他心頭一沉,暗想:「一般的農戶,也有這般佈局和智謀?」

    抬頭向天望去,煙霧瀰漫下,只能見到兩排高山鎖住去路,當中有一條細細的山澗,大軍要通過這裡,便只能從山澗裡鑽過,兩岸高山上見不到人腦袋,只能看到白茫茫的霧氣,達爾木暗自警覺了起來,這裡的山勢特別,易於設置伏擊,莫非是有能人在這裡作怪?

    轉念想想,不禁又微微茫然:「南朝的名將們,此刻都雲集在中原大戰中,又有誰能跑到北郡來阻攔我等呢?」大王子英明神武,一口斷言今年南朝必然大亂,而且事實又果真如他所料,達爾木對固攝心服口服,因此才會欣然領命,南征而來。

    他是大祭司福孔的親傳弟子,學的是占卜天象地理,卜凶問吉,可眼下大霧鎖住雙眸,他根本看不到天象之兆,達爾木心頭一跳,暗叫道:「不好了。」拉住馬頭,便要向山壁後退去。

    正在這時,兩岸的山峰上,又有人頭大的石塊飛縱而下,伴隨著零星的箭簇,射向他們的軍陣,丹奇一馬在先,衝到山壁前,對身後喝道:「跟我衝過去!」

    身後數千軍士面色猶豫,抱著腦袋四下躲避,達爾木大叫道:「丹奇,快回來,前面去不得!」

    丹奇怒道:「幾百個死狗一樣的農戶罷了,這樣你都怕,我看望月城你還是別去為妙,大王子讓我們火速取下望月城,咱們連陰山都出不了,怎麼敢回去交差?」

    達爾木咬牙道:「這些人來的古怪,定然不是普通農戶,其中……其中怕是有詐!」

    丹奇仰天哈哈一笑,道:「達爾木小兒,你要回去,便自己回去吧,我丹奇的手下從沒有怕死的孬種,兒郎們,跟我衝過去,殺光豬狗不如的南蠻子!」

    士兵們尚在猶豫之中,箭簇和石塊滾下來,砸死砸傷不計其數,抬頭一看,丹奇已經首先衝過了山澗,巨大的身子消失在濃霧之下,這些人被他積威所攝,硬著頭皮也要跟上去,他們冒著雪片般的石塊,飛快向山澗衝出,登時又死傷無數。

    達爾木騎馬立在後面,眼見著數千石塊紛紛隕落,砸的丹奇手下兵士們人仰馬翻,他的嘴角微微一陣抽痛,暗忖:「倘若丹奇喪命在此,即便是我孤身帶兵返回陰山,也定難以向大王子去覆命。」當務之急,不是計較個人恩怨的時候,兩路先鋒,尚未打到南朝過境內,便折了一路,逃回一路,這份天大的罪責,絕不是丹奇或者達爾木一人可以承擔的。

    當下他狠狠的一咬牙,揮手道:「一齊衝過去!」身後應聲如雲道:「是!」這九千軍容完備的大軍,怒吼著向山澗下急衝,隕石落了足足半個時辰,才稍稍止歇下來,達爾木騎馬左晃右避,仗著騎術精湛,堪堪避過了當頭而下的石塊,又矮身躲過了幾支冷箭,可他身後的士兵們卻遭了殃,三千騎兵被石塊砸下馬了近半,步兵們更是避無可避,被石塊砸死,被驚馬踏死更多,哀哀的呼號聲響徹山崖。

    達爾木心頭一陣劇痛,回頭看著七零八落的軍陣,亂糟糟的不成模樣,心中怒意漸漸繁盛,到了此刻……他知道這番安排,顯然不是一般農戶可以操縱的了,只有久經沙場的軍士,才懂得利用天時地利,運籌帷幄佈置埋伏,逼得他們無法進退。

    這背後佈置之人,絕非一般的庸才,他懂得利用濃霧故弄玄虛,還懂得首先示敵以弱,用幾十個農夫莊稼漢來引誘大軍殺戮,繼而根據他們首開軍陣,不得輕易言退的心理,逼著他們朝陷阱裡鑽。

    達爾木怒極而笑,抽出背後的長劍,學著丹奇的語氣大叫道:「沖,過了這個山澗,便殺光對方。」長劍本不適應於騎戰,不過達爾木學文出身,臂力遠遠比不上丹奇,因此看中長劍之輕靈,用作兵器。

    他一馬當先,跟在丹奇身後不遠處闖過山澗,前面的丹奇忽然止住了腳步,達爾木吁的一聲拉緊馬頭,迎面看過去,只見到山風從外側吹過來,時辰飛快閃過,頭頂雲開霧散,漸漸的……便能看到一個黑壓壓的戰陣,蓄勢侯在山崖前,對面的人馬或許也有上萬人,人人手持兵刃,拿著長刀,短戟,甚至還有人掌著柴刀和木棍,神情肅穆的聳立如淵。

    達爾木看得面色一驚,丹奇倒是不再魯莽了,他衝過來,只以為能見到零零散散的農戶,卻沒料到見到這番場面,這些人只是呈方形站立,身軀挺得筆直,卻無一人敢稍動,就這樣,丹奇卻覺得寒氣鋪面,轉而向達爾木跑去。

    他來到達爾木身側,從一個騎兵的手中搶過人家的韁繩,再將那騎兵推翻下馬,自己騰身坐上去,咬牙問道:「這些……是什麼人?」

    若說對面是一路南朝大軍的話,似乎看上去又不像,不論這些人身材面相如何,只見他們穿的戴的,便不是盔甲和護鏡,看著更像是自發組織起來的農戶,但是……一般的農戶能擺出如此軍陣麼,這軍陣乍一看上去,是呈方形站立,實則是分了左中右路三軍,他們身後的操縱者只要大手一揮,這些人頓時便會如同品字形殺將過來。

    達爾木也盯著這軍陣仔細的瞧,他抬頭一見,對面倒是有無數旌旗迎風招展,可那旌旗用的只是明黃色的絹布,上面沒有任何花式圖案,更加看不出來歷。

    達爾木唔的一聲,皺眉道:「看不懂的……」

    丹奇不耐煩的怒吼道:「管他這麼多,殺光了再說。」他今日被眼前光怪陸離的場面折騰的不輕,一會子是嬌弱無依的小姑娘,一會子變成了幾十個逃命的農戶,接著又一晃眼,成了眼前的威赫軍陣,丹奇本就是個強壯的蠻人,攻城拔寨他倒是衝在最前,但是學人家計謀百出,他可就不擅長了,不管對方是誰,至多是望月城的守軍提前守在這裡。

    那就更加省事了,只要殺光了這些人,望月城便可手到擒來,丹奇大吼一聲:「兒郎們,給我殺!」身後一陣巨大的吼聲響起,這些蠻子兵歷經辛苦衝過了山澗,早就在心底憋了一口氣,這一刻望見仇敵,人人血性沖頭,跟著衝了上去。

    李十二娘跨坐在棗紅駿馬上,斜著俏麗的秀眸,看著身前的楊宗志,頭頂雲開後,透出幾許亮光,照在楊宗志的側面,這側面實在是英俊之極,李十二娘倒不在意他生得有多俊美,而是看著他略帶陰狠的眸子。

    方才山澗裡傳來鬼哭狼嚎般的慘叫連連,李十二娘聽得暢快極了,這才明白,前兩日楊宗志率領大家在這裡堆雪球,搬運山石,卻是有這麼多名堂,那些蠻子兵狼狽不堪的衝過山澗,零零散散的看著極沒有氣勢,甚至還有些一瘸一拐的跟在馬後,這會子……蠻子兵鼓足余勇,在一個巨塔般的軍將帶領下,向面前猛衝而來。

    兩邊人站得近,甚至只有不到兩里地,兩邊人說話的聲音,甚至……粗重的喘息聲都能彼此聽聞,李十二娘只感到芳心中一陣莫名的興奮,這一趟……可算是她第一次到了戰場上了,那過去魂牽夢繞無數回,那爺爺留字中時時念叨的熱血場面,幾乎近在眼前。

    李十二娘秀眸中泛起一陣眩暈,第一個從背後拔出長劍,躍躍欲試的弓起了小身子,只待楊宗志一聲令下,便奮勇當先,作他面前的急先鋒。

    可是蠻子兵衝鋒到了身前幾十丈遠的距離,楊宗志還是一動不動的,只對朱晃輕輕的揮了揮手,朱晃當即下令:「退後!」

    軍陣依命行事,蹬蹬蹬的向後連退了十幾步,李十二娘險些被身前退下來的義軍踩住了馬腿,提在嗓子眼的一口氣,頓時洩了,暗自嗔怨:「怎能……怎能後退?」自古兩軍狹路交戰,勇者方能取勝,可沒聽說過哪一邊用後撤取得優勢的,他……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呀?

    但是基於對楊宗志過往戰績的崇信,李十二娘將這些狐疑壓在心底,極不情願的跟著大軍向後退了退,這一路大軍,便是最後新增的八千子弟,這些人相處久了,彼此間都有默契,進退時毫不凌亂。

    丹奇見對方後撤,更是喜上心頭,他們如同離弦之箭一般衝擊過來,對方若是學他們一樣猛衝,兩支竹箭在空中相碰,誰死誰生當真難以預料,蠻子兵雖然人數上稍多一些,不過經歷早晨的幾番變故,氣勢有些洩了,再加上死傷了不少,而且是死在他們的面前,難免會有怯戰的心理產生。

    但是對方一退的話,這邊頓時氣勢大漲,衝擊的也會更猛,丹奇拉馬沖在第一位,便連那文弱些的達爾木也不甘示弱的跟在他身後幾尺遠的距離,蠻子死傷了二千多人,還剩下一萬六千兵馬呼嘯般衝來。

    楊宗志皺著眉頭看著這兩路騎兵,不覺神思微微一陣迷茫,一年之前,他帶兵奪回了北郡十三城,大多是用計巧奪,唯一的正面相碰,便是在望月城外和契丹大將戰了一場,那一場打的酣暢淋漓,彼時他功力還未大成,擒月槍法也使的似是而非,可就是這樣,他也同是用退兵之策,引得那位契丹大將來追,繼而回身一槍挑落了他的人頭,大敗蠻子於陰山下。

    這一幕如同留影一般劃過心頭,眼下依然是望月城外,陰山腳下,而他的身份遭遇早已是面目全非,倘若這世間真有後悔藥之說,時光倒轉,他的命運又會如何?如果讓他再選一次的話,他一定會選留在爹娘身邊,盡心照顧他們,就算作一個軍陣碌碌無為的小子,從不嶄露頭臉,也好過現下這般淒然。

    蠻子兵狂吼著迎面而來,最快的騎兵甚至已經到了面前十幾丈遠的地方,楊宗志長長的歎了口氣,對朱晃點了點頭,朱晃大叫道:「拉起來。」山道兩旁登時有人拉起了絆馬索,楊宗志他們義軍眼下只有少數幾十匹馬,而對面的蠻子兵卻有飛縱數千騎,兩邊高下氣勢淵源有別,這些密密麻麻的絆馬索拉高到馬肚子下,丹奇等人沖的極快,頓時被絆得人仰馬翻,駿馬淅瀝瀝一聲狂叫,馬腿跪地,將背後的騎兵摔倒了前面的地上。

    忽日列抄起熟銅棍吼道:「殺了蠻子!」義軍八千人吼叫著衝殺上去,對著地面上還未坐起身的蠻子兵們,一頓猛砍,那些隨後跑來的蠻子兵一見,頓時兵器也不舉了,而是去拖自己人的後腿,想要將他們解救出來,丹奇和達爾木也摔倒在地面上,丹奇摔得鼻青臉腫,腦袋裡嗡嗡作響,身後有人拖住了他的足尖,他才稍稍清醒一些,揮刀擋住了迎頭砍下的柴刀,殺掉了幾個人。

    轉頭一看,那文弱的達爾木跪倒在自己背後,口中嘶嘶作響,彷彿雙腿瘸了,難以站立起來,丹奇氣得眥目欲裂,狠心咬牙將達爾木拉著站立起來,一面揮臂擋著不斷湧上來的南蠻子,一面倉皇向後退去。

    他們二人稍一退下,便有無數個士兵奮不顧身的將他們擋在了身後,丹奇和達爾木稍稍喘一口氣,互相對望,俱能看到對方眼神中的震駭之色,他們這一路滿懷壯志而來,心想著搶先奪下望月城,以此為基地,打通南去的一個個要道關口,逕直殺到洛都方才罷休,卻未料到乍一出師,便極為不順,不但折損兵馬,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險些丟了。

    這一刻,他們都顧不上好大喜功的心思,而是同仇敵愾的握緊了雙手,吆喝著手下兵馬狂衝上前,畢竟此刻他們人數依然佔優,沖得近了,便能看清楚,對方不但沒有番號,甚至兵器和盔甲連他們都不如,人數上甚至只有他們的一半,達爾木心下不覺稍定,撐著丹奇雄厚的背腰站起來,揮令自己的屬下增援。

    李十二娘這才明白,原來這道理就是後發制人,先發制於人的,道理說起來雖然簡單,可是作起來卻不是那麼容易了,人家疾衝而來,哪裡還能顧得了那麼多條條框框,盡數抽出兵刃迎戰便是了,可難以想到蓄勢待發,首先折損了對方數千騎兵。

    馬下兩軍人馬狂吼著戰在了一起,李十二娘胸中熱血沸騰,嬌斥著衝過去,扭著細腰,揮劍刺死了一個蠻子兵,再抬頭一看,日光透出雲層,楊宗志依然牽馬立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正在這時,側面兩聲巨響,不斷有人從側翼衝擊上來,將蠻子大軍團團的三面圍住,正是霍二哥和白老大帶人趕上,白老大等人從山崖上下來後,便與霍二哥,鄭老廣等人掩伏在側面,只等戰事如火如荼的時刻,這才顯身露面。

    丹奇和達爾木眼神中驚駭莫名,這一路人馬從未聽說過,難道是南朝皇帝早有所查不成,過往數十年來,兩邊歷次交戰,北方四國總是勝多負少,最遠的一次,他們甚至打到了風雪渡頭,直逼洛都城郊,這一次,可算是他們最最狼狽的一次,不但沒有如願趕到望月城,甚至一出陰山,便陷入了鏖戰之中,不可自拔。

    兩邊源源不斷的還有援軍增馳,丹奇放下達爾木,咬牙道:「我去殺掉這些人,倘若不行,你便突圍去給大王子報信,讓大王子血洗南蠻十三城,給我報仇!」

    達爾木唔的一聲,頓時心感不妙,眼下就連這悍不畏死的丹奇,都說出了臨留之言,那手下這些士兵們,豈不更是士氣低落,他看著丹奇義無反顧的衝進陣營內,揮刀殺掉了數個敵人,一時不覺五內俱焚。

    丹奇一入陣營,蠻子兵頓時精神大振,他們的兵器精良,訓練有素,彼此間的默契決不是這些操練了半個月的山賊和莊稼漢子們可以比擬的,稍稍心悸片刻,便漸漸穩住了陣腳,四處向外突圍。

    霍二哥帶著氈帽,怒吼著沖在左翼旁,身邊的弟兄們一個個被蠻子砍殺倒地,他不由得抽了一口涼氣,勇氣漸散,他雖有一腔熱血,但是這戰場畢竟沒來過,乍一看到屍骨血肉橫飛的場面,他只覺得胸中劇烈作嘔,怎麼也平息不下來。

    想想貌美如花的三娘還在後方,殷切的等著自己回去,自己若是好像身邊人這般,被砍得面目全非,三娘聞訊後,該有多傷心難過,就算是要再見自己一面,恐怕也認不出來了吧。

    如此一念,霍二哥不覺心下發楚,手中的柴刀,力氣虛了不少,茫然的轉過頭去,面前儘是蠻子們怒張的面孔,一張張,看著極為不真實,不知道究竟這是假是真,還是自己幼年時作過的一個噩夢,耳中鬧哄哄的聽不見任何的聲響,彷彿又十足的清靜,靜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觸目驚心。

    他的神思一個恍惚,虎狼似虎的蠻子兵頓時揮刀砍殺過來,霍二哥茫茫然居然不知躲避,那寒光劃過的彎刀,逕直砍向他的面龐,他心下一苦,暗自悲呼道:「三娘……」身後一個快疾的木棍迎面閃過,登時將那彎刀擋在了外側,木棍向上翹起,攪得那蠻子彎刀沖天而起,接著有人嗨的一下,將那蠻子打倒在地,口吐鮮血。

    霍二哥癡愣愣的轉回頭來,見到前來救自己的人,正是多年來不離不棄的祁大哥,只見祁大哥將氈帽稍稍抬起,露出他不修邊幅的國字面龐,一雙眸子精光閃閃,射出的俱都是仇恨和癲狂的厲色,牙關緊咬,面色像精鐵一般毫無半點表情。

    霍二哥心頭一動,倏地回$第*一首*發$了神,暗想:「霍二啊霍二,你在想些什麼啊,若不是大哥相救,你便再也見不到三娘了呀!」

    祁大哥看著面前的蠻子如同燈影般劃過,眸子中泛起赤色,怒吼著向前衝去,霍二哥大叫道:「大哥,等等我!」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撲向了不遠處的蠻子側翼。

    大家國慶快樂,我恐怕也要安排出遊,只能帶著電腦,趁機碼字了,有一頓沒一頓的,盡量保持每天6000-8000,趕不上,也不要怪我,回來之後,爭取一天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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