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江南 正文 92. 第九十二章真相2
    寂靜的黑夜,門鎖轉動的聲響,永遠是那突兀,習慣了黑暗的眼睛在一瞬間無法適應光的刺亮。裴暮青穿著深紫毛衣,外罩一件深色西裝,線條剛中帶柔,「若南,我現在天天穿著這件線衣,可引來不少眼球。不過老婆買的溫暖牌,確實非同凡響。」

    我對他溫柔地輕笑,極盡的嘲笑,果然是心思縝密的男人,果然是心計深沉的男人。君子報仇二十年不晚呀?好能隱忍的君子呀!好一個一石二鳥的手段,親手毀了夏氏,又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現,娶我?果然,果然很好。果然把我甩得團團轉。

    「若南,你怎麼了?」裴暮青擔憂地問我,轉過來的溫情目光,在看到我身邊的木匣子,臉上的血色頓時抽離,僵硬的臉如同殭屍般可怖。

    握在手中紛沓的紙張一鬆懈各自飄蕩,紛紛落地,無聲的,殘酷的。

    「你知道了?」裴暮青疲憊的身子在沙上坐了下來,陷進了大塊柔軟,「倏」的燃起的火焰伴隨淡藍的煙霧,升騰起來,瀰漫在空氣之中。

    冷哼一聲,我奇怪我的冷靜,奇怪自己沒有歇斯底里,奇怪自己沒有咆哮如雷,奇怪自己沒有拔刀相向,這不是我一向的風格。但那個吵鬧蠻橫的夏若南早應該結束了。

    「我知道會有那麼一天,卻沒想到那麼快。」他的聲音沙啞低沉,與他相背而對,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面對他的冷靜沉著,我終於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騰地站起身,吼道:「裴暮青,裴總經理,裴老大,我應該怎麼叫你合適呢?今天你就把話說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娶我是因為夏氏害得你家破人亡,而你又是怎麼不擇手段將夏氏毀於一旦?又是怎麼以什麼手段將落破狗拎回家玩弄於手掌之間?裴暮青,你真是再世諸葛呀,每一步都完全按照你的棋譜來的。我真是瞎了眼了,我竟然還以為你對我是真心,我竟然還以為每天睡在旁邊的男人是真心愛我的。裴暮青,你演得真入戲呀,不去拼奧斯卡影帝真是太可惜了。」

    裴暮青抽著煙,仍一言不。

    「裴暮青,你到底想幹什麼?毀了夏氏還不夠嗎?你還想幹什麼?為什麼還要招惹我?為什麼要讓我做犧牲品?十多年前的事我根本一無所知,你憑什麼拿我做你的報復對角?憑什麼?憑什麼?」

    我開始不停地扔東西,不停地砸東西,最後我竟然連茶几上的玻璃煙灰缸也扔了出去。他躲閃不及,恰巧扔在他的右腦裂額上,鮮紅的血流了出來,沾到他的右眼上,還在緩緩往下流淌。傷口不斷地汩著血。

    我嚇得不敢說話,他隨意拿了一塊布,按著自己不斷汩著血的傷。在無聲冗長的拉鋸下,裴暮青終於幽幽開口。

    「就像那報上所說,我父親是一個建築工人,零散的打工者,幹得最苦最累,拿得最少,我母親沒有找到工作,也會在工地裡幫父親幹點活,我偶爾也會去。第一次見你就是在工地裡。後來青華大廈未卜先完工就出了塌樓事故,當時正是晌午,很多工人都在休息,可父親為了多賺幾十塊加班費,吃了飯又開始工作了。卻沒想到…」他的聲音頓了頓,哽咽著,顫抖著。

    「大樓倒塌埋進了幾個工人,我的父親下半身幾乎全在亂石堆裡,血肉模糊,醫生也無回天之術,當時就截肢了,可是只要他能活著,就一定會有希望。父親和那些工人都是臨時工,工資一直是包工頭管的,也沒有保險,出了事後包工頭就跑了。巨額的醫藥費落在原本貧困潦倒的家庭那簡單是個天文數字,可是那些錢對龐大的夏氏來說,那不過是看不見一粒塵埃。當時滿心期待你的父親會站出來承擔起來,可是越等越絕望。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我怎麼可能見得著夏董事長。沒有人為巨額的醫藥費負擔,醫院無數次催單之後,藥劑也在減少。父親怕拖累我和母親,最後在萬念俱灰中從住院部十九樓的窗口下跳了下來。」裴暮青的臉陷在自己的手掌裡,無聲地吸泣。

    「母親只是一個普通農村女人,遇上這樣的變故,她早已經六神無主,天崩地裂了,連過個馬路也無法神情集中,最後一場無情的車禍奪去了母親的生命。一夜之間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在異鄉突然家破人亡成了一個孤兒,在這個陌生冷漠的城市,那些所謂的可愛記者,不過是為了新聞的報道價值,關掉鏡頭,他們照樣冷漠地離去。沒有人幫我,我守著雙親的屍,絕望得沒有一滴淚。那時候我就告訴我自己,總有一天,我要用我自己的能力向這個城市證明,總有一天,我要用自己的雙手摧毀無情的夏氏。」

    「你做到了,而且做得很成功。」我幽幽地開口。

    「可是你不知道我是怎麼成功的?一個小小的包工頭要應得的工程款有多難,那些道貌岸然的大老闆個個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拖沓。我沒辦法,只得去找hei社會的人,在刀光下那些老闆不得不就範,可是拿得的錢hei社會的人竟然要五五分成。最後工人連基本工資都分不到,後來我親自帶著工人,拿刀要錢,那些人自知理虧也不敢報警,都一一如數付錢。用這樣的手段討回債款也是沒有無奈之舉。」

    「真是宏偉的光榮史呀,裴暮青,你真厲害呀,幾乎每一步都按著你的棋譜來,那個何菲菲真是最jing妙的棋子。」

    「既然已經毀了夏氏,為什麼不把夏氏一舉殲滅?還要扮演救世主的身份呢?」

    「因為你。」聲音很沉,很重,像要把什麼拉下來似的。

    「難道這麼久以來,你看不到我的付出嗎?一個人的真心還是假意你都看不見嗎?」

    裴暮青突然仰頭靠在沙背上,他的臉埋進他寬大的手掌裡,血已經干竭,透著可怖的殷紅色,我看見他的十掌裡溢出晶色的液體,

    伸出手想去撫mo被他抓狂的頭,想去看他額頭上的傷口,閉上眼,溫涼的淚水從臉上滑過,這一次我非常理智冷靜地拿起我的包,披上我的羽絨服,走出裴暮青的家。我撥通了急救中心的電話,我不想在明天的報紙上看到裴氏董事在自己的別墅裡失血過多而亡。

    對,這是裴暮青的家,今天之後,我想我不會再來了。不管愛或是恨,不管對或是錯,我都不想在這樣的恩怨中糾纏下去。

    原來當一切迷霧揭開時會是這樣血淋淋的殘酷。早知道這樣我會不會選擇不去找開那個木匣子,那樣我至少很幸福,就算活在假像中的幸福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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