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詔王妃 正文 016 王宮福禍
    暖暖的陽光。

    陽光從大樹的枝椏間透出璀璨的金光。

    金光點點,照在地上被拉長的影子上。

    淚西獨坐在花叢旁的石頭上,看著清澈的小溪從長廊底下流過,眼眸黯然。

    父王和母妃並沒有答應她的要求,執意讓她與那個冷漠少年住在一起,無法選擇。

    冷漠——已經連續三日,尊貴而驕傲的太子沒有再看她一眼,彷彿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所以,選擇冷漠地忽視她的存在。

    只有那對漆黑的瞳眸在看到牆角粉紅色小床時,才閃過難以掩飾的厭惡和陰沉。

    不過,這些淚西並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在他面前,已經如空氣般透明。

    小溪的水緩緩淌過,陽光下像金子般閃耀。

    波光粼粼,射進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眸子裡一片光亮。

    她瞇起了眼。

    太子無視於她,其他人卻變得更加關注她,因為她是新冊封的太子妃。

    好奇,羨慕,驚疑……

    各種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在兩個宮女姐姐的陪同下,她每天要去北詔宮陪母妃娘娘聊天,要去太學殿跟公主們一同學習功課。

    所有關注的目光中,以楚顏的目光最為直接。

    她常常注視著淚西顛簸不穩的步子,然後輕輕地掀起唇角,似在嘲笑。

    而楚苓則是不動聲色地留意著淚西,當淚西回頭看她時,她會咧嘴呵呵地笑。

    太學殿,是個讓她想去又猶豫的地方。

    花叢中蝴蝶飛舞,空氣中瀰漫著鮮花的清香。

    淚西抱著雙腿,將下巴擱在膝頭。眼睛裡逐漸浮出一片朦朧水光,她想爹爹,娘……想少凌哥哥,甚至還想聞大叔和姚嬤嬤……

    若非有母妃真心待她,她恐怕早就呆不下去了。

    小小的心靈有點空蕩蕩的,涼意滲進。

    蝴蝶翩翩起舞,花兒並蒂開放,雙雙對對都有伴兒,她露出羨慕之色。

    「太子妃……太子妃?」

    宮女姐姐在叫她。

    淚西眨去水中霧氣,眼中一片清明。

    她繞出花叢背後,朝來人揮揮手臂。

    「太子妃,大王書房詔見。」

    ……

    自封妃大典那日後,淚西已有三日未見父王。

    她鵝黃色的身影一出現,楚政懷立刻亮了眸子,如被暖陽照亮。

    許儀兒優雅地坐在一旁,見淚西來到書房之中,美麗容顏比鮮花更美艷三分。

    眼角眉梢含喜,嘴角笑意晶瑩。

    今天是有什麼喜事嗎?淚西狐疑。

    「孩兒參見父王、母妃!」少年聲音清朗,讓人聯想到純淨透明的天空,高遠而遼闊。

    眼角瞥過鵝黃色的小人兒後,俊雅如玉的臉龐似被蒙了一層灰色。

    「弈兒也來了。」許儀兒的目光在這兩個孩子之間徘徊。

    楚弈恭敬地上前一步,笑如春風動人:「不知父王、母妃急詔有何吩咐?」

    不會跟這個醜丫頭有關吧?

    他甚至不願意再多看她一眼,否則,連續三個夜晚未曾安眠的憤怒將會爆。

    都是這丫頭,毀了他在妹妹們心目中完美的形象,更毀了他獨立自由的生活。

    楚政懷呵呵笑著,自黑色案台上拿起一個四方小盒,盒子並不見得珍貴,狀似古樸木質製成。

    楚弈和淚西盯著那盒子,再看父王一臉開懷,更加疑惑。

    「弈兒,淚西,你們過來。」他朝兩個孩子點點頭。

    一對古樸的鐲子,褐色木質而成,它們安靜地躺在盒子裡。

    初看一眼,鐲子並不見起眼,跟王宮中的金鐲、玉鐲等相較而言,簡直是寒酸。

    偏偏,這對鐲子似有魔力般吸引住了他們的視線。

    「父王,這是什麼?」沉穩如楚弈忍不住心生好奇。

    莫不是讓自己和那丫頭各戴一個吧?

    修眉又立刻皺了起來。

    楚政懷撂撂美須,微笑的面容表示他現在心情極好。他將木盒擺放平穩,小心地拿出這對木鐲。

    不祥的預感立刻籠上心頭。

    父王似乎真要將鐲子送給他們……別說要跟那丫頭帶一樣的東西,尤其這鐲子本身就只能好奇看看,怎可戴於腕上?

    果然。

    許儀兒微笑著開口:「呵呵,這是高僧所贈之物,你二人正好一人一個,從今日起戴於手腕,不可摘下。」

    「什麼?」楚弈也忍不住提高了聲音,「母妃,那妖僧竟然送這麼個破東西,你和父王還當是寶貝?我不戴!」

    「弈兒,不可任性!」楚政懷輕斥道。

    楚弈抿起了薄唇,叛逆心大起。

    他真佩服那妖僧的本事,竟然讓父王這樣英明冷靜的一國之君如此信服……

    「弈兒別衝動,先聽你父王說,有的事情也由不得你不信……」許儀兒小心拿起一隻木鐲,拉起一直乖巧沉默的淚西,套在她小小的手腕上。

    楚弈冷眼睨她一眼,又飛快地轉過頭。

    原來,這對鐲子表面看來的確沒有任何珍貴之處,只是用木質來做鐲子較為特別而已。

    材質很硬,被人巧妙地製成一個完美的弧度,木環上雕刻著細細的圖案,若不仔細辨認,難以現上面其實刻的是字。

    很多字,密密麻麻,像美麗的花紋。

    只是,那些字,不是漢字,也不是他們民族的文字,而是大家都不認識的字,也可能是一些神秘的咒語……

    高僧離去北詔之前,特意留下木盒,叮囑楚王時機不到,切不可打開盒子。

    時機——便是東方露白之時,若有彤雲連起,朝霞似火,天邊出現異像,將北詔王宮正殿頂上的圖騰照亮的時候。

    今日一早,早朝之前,楚政懷無意中正好捕捉到這抹異像,想起高僧的話……

    細細思索一番,似是拔開雲霧的吉兆,不甚欣喜。

    太子成親不過三日,沒想到這時機會來得如此快,只說明淚西娃娃太子妃是找對了!

    彤雲照亮殿頂的圖騰,方可以開盒。

    楚政懷迫不及待打開盒子,見木鐲下還壓著一張紙條——禍已遠離,謹防慎行。戴上木鐲,消災避邪。

    高僧……

    楚王無法猜透高僧能預測天機的玄機,但是盒子裡面的東西散出淡淡芬芳,有點玄妙,說不定真有消災避邪之功。

    ……

    鐲子還是戴上了他們的手腕,楚政懷與許儀兒才算真正鬆了口氣,二人相視一笑,彷彿可以預見北詔國的大好前景。

    他們卻沒料到,命運之輪在悄悄地轉動。

    很多事情生了之後,已非王權可以更改。

    ……

    英氣勃的太子平安無事,稚嫩平凡的淚西日子倒也平靜,但是,有些人的生活卻在數日裡生了重大的改變……

    楚倪——五歲的楚倪,連日來高燒不斷,像是患了風寒,卻又比風寒更甚。

    醫術高明的太醫想了各種辦法,終於讓昏迷七日的孩子悠悠轉醒。

    一個人生病本是平常之事,身為父王的楚政懷也前來探過一兩次,安慰藍妃不必擔憂。

    「娘……」倪兒的母親藍妃在聽到這聲顫抖的呼喚聲之後,開心地流下了眼淚。

    清澈若水的眸子,輕輕地眨動了幾下。

    這個小娃娃,似乎病好了,真的沒事了!

    然而,自倪兒病好不久之後,藍妃竟接二連三出現了反常現象,這才真正引起了楚政懷的注意。

    藍妃原名藍姬,是他去刖夙國帶回來的美女,因其絕麗容貌曾讓這個北詔之王一度寵愛,封為「藍妃」,後生下一女,取名楚倪。

    母女二人住在水雲宮。

    藍妃本是外族之人,身子骨纖柔但不脆弱,倪兒病好之後,她就這樣莫名一病不起,似中了邪魅一般,太醫集診也無濟於事。

    小小的楚倪常伏在母親病塌之前,一陪便是幾個時辰。

    眼見美貌如花的愛妃日見憔悴,一病不起,楚政懷心情鬱悶沉重。他也暗地思索,究竟生了何事?藍妃的病來得太奇怪,太突然……

    一個月後。

    藍妃身邊的幾位宮女也開始出現病情,如瘟疫一樣,沒有給人苦痛,卻憔悴得明顯,每日無力行走,只能靜臥軟塌。

    水雲宮中開始出現慌亂。

    許儀兒小心地踏入藍妃的水雲宮,看到這個昔日如花般嬌美的女人,已枯瘦如柴,大吃一驚。

    小小的倪兒淚眼汪汪,大眼如兩潭幽水,深不見底。

    小淚西見到她,輕聲安慰,這兩個小娃娃,因為自己的親人都心情沉悶,陷入了悲哀。

    兩個月後。

    藍妃病逝,臨走前念念不忘讓大王好好照顧倪兒……

    倪兒張著無措的大眼,大眼裡面滲滿了悲哀。

    淚西搖晃著身子,走到她面前,一手拉過倪兒的小手,一手為她擦著眼淚。

    眼淚大顆大顆,如斷了線的珍珠。

    看得淚西只想哭,她遞上絲帕,哽咽道:「你哭吧!等你哭完了,以後就不要再哭了,因為你比我幸福,你還有父王,母妃,還有很多哥哥姐姐……」

    而她,只是個被帶進宮的孤兒,雖頂著「太子妃」的頭銜,但其實什麼都沒有……

    楚弈狹長的黑眸中流露也擔憂,面無表情地瞥了淚西一眼,將小倪兒攬在懷中輕撫。

    三個月後。

    水雲宮連續幾位宮女因病離世,這座曾經美麗溫馨的苑邸已完全陷入灰暗之中。

    悲傷、神秘而詭異的氣氛籠罩在王宮上空。

    春日,花開鳥鳴,綠柳鶯歌。

    北詔巍峨的王宮若一座完美的城堡,而城堡裡的人心思難以平靜,沒有平日的歡聲笑語,個個面懷憂色。

    太子楚弈想為父王分擔,設法阻止這場病災的蔓延,楚政懷搖歎息,不讓他參與其中。

    水雲宮被封鎖,侍衛把守,禁止旁人進出,它變成了一個孤獨冷清的苑府邸。

    ……

    明月當空,叢中傳來蟲鳴低語。

    宮燈在夜風中晃蕩,格外冷幽。

    淚西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眼前總浮現倪兒迷濛淚眼。喪失娘親的痛楚自己體會至深,可憐倪兒比自己還小……

    父王憂鬱,母妃憔悴。

    悠悠長夜,清風如水,往日的熱鬧不復存在,何日才能回到從前?

    小手探進枕頭下面,她摸出一把精美的小刀,刀鞘上刻著細緻的花紋,將之緩緩抱入懷中。

    爹爹,娘……

    少凌哥哥,你現在在哪……

    寬大舒適的床塌,少年修長的身子平躺於上面。他烏黑的長披散,半睜著眸子,黑長的睫毛覆著深幽的眼珠,眼底儘是黯然。

    帷幕那邊的小床,偶爾出吱吱的聲響,令他心情更加煩躁。

    可惡,她難道就不能安安靜靜躺著,將自己化為一縷空氣嗎?暴躁地翻身而起,他一手拉開帷幕。

    黑白分明的眼睛陡然睜大,淚西驚嚇得飛快坐起。

    「太子……」薄薄的小嘴抖出這兩個字,這是幾個月來,他第一次掀開他們之間的阻隔,像給平靜的湖面投入一顆石子。

    「你!」他指著她,心中更加煩躁,卻又氣得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來指責她。

    淚西縮到牆角,大眼像不小心掉入黑暗中的小星星,閃爍著微弱的光輝。

    什麼都沒有說,她等著他後面的話。

    僅僅一個字——你!他語氣嚴厲,像一把尖銳的刀,隨時可以將人剖開,她害怕那種疼痛。

    為什麼這丫頭的樣子會讓他想到可憐的倪兒?

    心中一緊,楚弈瞇起黑眸,目光恰好落在那雙小手緊握的東西之上。

    「這是什麼?」

    他踏前一步,微微彎下身去。

    室內的燭火映在那把刀鞘上,刀鞘只露出小小一截,其他部分都被淚西緊緊握住了。

    「拿出來!」

    「不!」她抿著嘴,抬起頭回答,眸底的神色剎那間生了改變,彷彿頃刻前的楚楚可憐已被人抹去。

    手中的小刀緊緊抱在胸前,彷彿可以給自己力量。

    一股涼意襲來,他的目光像冰刀。

    風過,他黑飛揚,一個優雅而迅的出手,他的大手已抓住了那截刀鞘。

    他吸了口氣,俊美的五官陰戾無比。

    「你竟然藏著刀!」聲音似從地下傳出,含著颼颼冷風。

    淚西倔強地抿著嘴,淡淡的眉宇透著堅定。他說的沒錯,這是一把刀,可是,她並不是用來做壞事,只是少凌哥哥送給自己的信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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