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詔王妃 正文 048 迴旋
    空氣好冷,冷得讓人忍不住打著寒顫。

    四周好黑,黑得連自己的手指都看不清。

    她看到了無數飄蕩無依的幽魂在身邊打轉,她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

    雪婆婆,你在哪裡……

    她不住地呼喊,想張嘴大喊,可是現自己連嗓子都乾澀得疼,她想拚命地跑,躲開那群可怕的東西,可是她的四肢沉重地無法移動半分。

    身體好沉重,像被千斤巨石壓著。

    胸口是悶的,悶得透不過氣,是誰在這樣讓她痛苦?她好像已經死了一般,為什麼卻還有那麼多感覺?

    那群靈魂繼續飄蕩,出淒厲的笑聲,好像在笑她,笑她沒有家,沒有歸宿,沒有溫暖,沒有親人,沒有一切……

    然後,她看到了那個男人——她用了整顆心去愛上了的男人,他直直地挺立在前方,嘴角秦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笑意逐漸加深,她清楚地看到了稱之為「嘲弄」的東西。

    所有的意識都彷彿瞬間消失,唯有一顆心似被人分裂了開來,是痛的。

    烈……相信我……

    告訴我生了什麼……難道你之前對我說的一切承諾都是假的嗎?

    為什麼不願意相信我?

    為什麼那樣輕易地否定了我們以前的一切甜蜜?你的心不曾愛過痛過嗎?

    雪婆婆……

    你來陪倪兒了嗎……倪兒好孤單,好想你啊……

    細密的汗珠浸濕了她的絲,汗水順著雪白的額頭流了下來。

    她掙扎在噩夢之中,徘徊在殤烈與雪婆婆之間,小小的頭顱反轉輕搖,秀氣的細眉幾乎糾結起來。

    站在絲塌幾步之外的男人,眼眸漆黑無底,血液裡急促流竄的聲音不斷地在提醒著他,其實,他真的很擔心這個女人。

    該死的!

    越是這樣,他就越恨他,恨到連自己對她僅剩的感覺也一併痛恨起來。

    縱然是如此痛恨著的這一刻,他眼前依然浮現起一卷畫面,她的面頰如荷花般粉紅,她的眼波如荷葉上的露珠般輕盈,她看起來竟然是那麼惹人憐愛,飛揚的白衣,與荷塘邊如醉的晚霞並立。

    一眼望去,看她緊窒的眉頭,眉心滾落的汗珠,他的心也被活生生地扯痛著,如在油鍋裡煎熬。

    在這樣難以呼吸又極度壓抑的心痛之中,突然參進了一口針,銳利的針尖在用力地紮著他的心臟!

    刺得用力,扎得生疼。

    他的額頭也不禁微微冒出汗珠,那被針扎的滋味彷彿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經有過,某種印象模糊地閃過腦海。

    猛然間,他抬起眼,一種隱隱的熟悉的感覺回到腦海,這種被針尖扎刺的疼痛,在十幾年前也曾經有過,他該不會是……

    該不會是「舊疾」復了吧!

    ……

    床上的人還還沒有醒,隨著噩夢的深入,她的眉心擠得更緊。

    小手終於忍不住纂成緊握的拳頭,她連牙都無意識地咬了起來,彷彿在歷經最最痛苦的折磨。

    她封閉在自己的世界,那個世界,誰也觸及不到。

    「該死的,你究竟在做些什麼!」

    殤烈突然暴躁地出聲,眼睛直直地瞪著正在塌旁施診的太醫,他無法再忍受多等待一刻了。

    突如其來的怒吼讓正在為藍倪把脈的太醫手指猛地一震,於是沉著一張老臉不悅地對他心海起伏的大王說道:「大王看起來氣色也不佳,還是請大王回龍夙宮休息吧!」

    該死的老庸醫,是在趕他嗎?

    他難道老眼昏花到看不見自己的漫天怒火和焦急嗎?

    殤烈忍住怒火,繼續瞪著一把鬍子的太醫,語氣裡飽含威脅道:「你都看這麼久了都沒看出個名堂,本王看你是真的老了!」

    老太醫抖抖鬍子也瞪眼道:「國妃娘娘身子極虛,需要安靜,大王還要在這繼續影響老夫診斷麼?」

    「什麼國妃娘娘……」殤烈一聽這四個字就覺得那是天大的諷刺,可一見老太醫無所畏懼瞪視自己的模樣,硬生生地嚥下後面的話,他寒著臉,「好!金太醫,本王敬你是先王重臣先不於你計較,你自己看著辦!」

    說完,殤烈難以控制地再看了床上痛苦掙扎的小臉一眼,僵直著身子走了出去。

    屋子裡很靜,有點悲傷的東西流瀉在空氣之中。

    有新的侍女安靜地站在一旁,她們也非常疑惑國妃娘娘到底在外面遭遇了什麼?

    看娘娘那一身打扮和憔悴衰弱的面容,又看大王一臉鐵青地抱著娘娘急步走進,大家一時真的猜不出生了什麼事?只有聽說娘娘的貼身侍女平兒、淡兒突然被押下去被關在大牢裡了。

    金太醫捏捏鬍子,花白的眉毛皺在了一起,說實話,他行醫多年,還從未見過像國妃娘娘這般奇特的體質。

    不容置疑,她的身子已是極度虛弱,剛剛開始幾乎探不到脈息,可幾個呼吸之後,他現她的脈動比正常人都要穩定有力,好像她僅僅只是在做一場噩夢而已,纖細的身子根本沒有因長途的跋涉而變得病懨懨。

    不過,娘娘目前這副樣子,看起來應該飽受擔憂焦慮的痛苦才對。

    他的診斷是——根本不需要任何藥方,國妃娘娘只需要好好睡上一覺就可以恢復了。

    金太醫輕輕地收回手,摸摸鬍子,決心給娘娘開一副壓驚定神的單子。

    ……

    殤烈抬起一腳,便踏出夙清宮的大門。

    守侯在門外的高大身影,那是他忠實的部下。

    巴都一臉的忠實,看到大王出來,只微微垂了垂,然後沉默地跟在大王的身後。國妃娘娘到底如何了,他也關心但是他不便多問,對於女人尤其還是大王的女人之事,縱使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該說些什麼,這與行軍查探完全不同,所以,他乾脆選擇以後什麼都不說了。

    殤烈也沒有說話,背負著雙手慢慢地往前走著,起伏的胸膛裡裝著一顆沉重與疼的心……

    該死的!

    他怎麼能如此心慈手軟?

    看到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時候,為什麼會那麼緊張?

    不,他馬上告訴自己,他只是想留著她的命,慢慢地讓她償還所有的背叛,彌補她所帶給他一切的痛苦,他要留著她的命等著楚弈來,看看自己的好妹妹在刖夙國做奸細是怎樣的下場!

    漆黑的眸子中閃過一道藍光,藍光是那麼妖冶,耀眼。

    絕對不行!

    如果他再受她影響,他又如何面對自己?如何面對部下?如何面對他詔的虎視眈眈?

    這是最後一次。

    這是最有一次對她有所感覺,他必須將自己的心死死地封起來,一個無情的人往往更加強大,只有強大了才有足夠的力量去擊倒他人。

    就在這時,他一抬眼,正好看到了剛從走廊走過的一抹紫色身影,空氣中飄過淡淡的香氣,是屬於女子特有的脂香。

    紫色的衣裳……紫奴?

    立頓了好一會,他才從腦海中找出這個名字,他勾起了唇。

    或許,他壓抑得太久了!

    他已壓抑到極限!如果他的心再無法擺脫那個白影,他會痛恨地殺了自己!

    「站住!」殤烈朝那抹背對他閃過的影子命令道,聲音含著不可忽視的威嚴。

    紫衣女子盈盈轉身,先是驚詫,只在眨眼間,嬌媚的臉上便露出欣喜無比的笑:「紫奴叩見大王。大王您回來啦!」她邊說著,邊向殤烈走過來。

    殤烈冷眼看著她,心中升起疑惑:「你怎麼會在這?」

    紫奴眨了眨眼,笑得嫵媚動人:「回王,紫奴聽宮女說大王和國妃娘娘回來了,所以紫奴特意來請安啊。」

    殤烈目光緊盯著她嬌美的臉龐:「那為何見了本王又走?」

    「哎呀,大王冤枉,紫奴聽守門的侍衛說大王在屋內陪著娘娘,所以,紫奴才想等會再來請安啦。」紫奴瞧見了殤烈難看的臉色,心裡明白得很,憑她在宮內的人際關係,藍倪的事她自然也都有聽到,這會可是她重新在王面前得寵的好機會。

    殤烈聞言,似乎緩和點顏色,扯開嘴角似笑非笑:「是嗎?」

    「紫奴哪敢欺騙大王呢。雖然在宮裡,大王有娘娘陪著沒時間來理會我們這些妃子侍妾,可是大王不在宮裡的這段時間,紫奴真的好想好想念大王喔。」她的聲音嬌嬌軟軟,是男人聽了都難以拒絕。

    欺騙?

    哼!

    欺騙就是他最難以容忍的事情之一。

    殤烈突然大手一伸將嬌軟的女人拖進懷裡,冷聲道:「你是在怨本王嗎?」

    「紫奴哪敢。」紫奴不顧空氣清涼,刻意將低胸的紫杉往下拉了拉,一對雪白的豐滿大半截露在男人的眼底。

    殤烈沉下黑眸,那身柔弱的白衣,清純如水,漆黑明亮的雙眸,卻將他的心焚燒成空空落落的黑洞。

    似要洩一般,突然低頭猛烈地吻住懷中女人的脖子,一隻大掌也邪肆而暴烈地揉上她的胸。

    紫奴仰著頭,一雙柔軟的手臂飛快地攀上他的脖子,嫵媚的**也毫不遲疑地溢出口中。

    果然是個懂得讓男人歡愉的尤物。

    殤烈不願意理會心底被針扎般的隱隱痛楚,一把抱起紫奴,將痛楚、憤怒連同對昏迷中女人的掛牽一併拋在腦後。

    巴都張大著眼睛看著這一幕,來不及出半點聲音,就只見他的大王輕鬆地抱著那個女人大步離去,那女人的手臂依然勾在大王的脖子上,二人親密無比,絲毫不顧一路上侍衛吃驚的目光……

    難道?

    巴都不解地抬起手欲搔搔腦袋,又因撕扯的疼痛而垂下。他實在弄不明白了,男女之間的事情果然複雜,大王真的還愛倪妃嗎?

    他回頭望了望倪妃所在的屋子,腦海裡冒出了一串串無法理解的疑問,這些問題比兵法與奇陣更難破解。

    藍倪緩緩地睜開眼,彷彿已過了一百年。

    先看見的,熟悉的淡色床幔,床幔淌著流蘇輕輕搖擺,出如玉的聲音,聲音極輕,她卻聽得一清二楚,這才現自己正躺在熟悉的絲塌上。

    清澈水靈的眸子眨了眨,她的思緒飛快地回復過來。

    她回來了,這是夙清宮?

    她不是在做夢吧?夢,她好像做了好多好多夢……

    那個男人時而冷冽無情,時而憤怒憎恨地看她,也都是夢嗎?一場噩夢而已嗎?

    「平兒……淡兒……」她費力地喊著,聲音如蚊子一般細小,清清嗓子,她又喚,「平兒……」

    沒有其他人在屋子裡,藍倪閉了閉眼,腦海中逐漸連貫地閃過一系列畫面,手指在絲被之下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她想起來了,不是夢!

    這讓人心痛麻木的一切不是夢,她記得自己在踏進宮門的最後一刻終於倒下了,她用了全部的意志和精力在支撐的步子終於倒下了,而那個男人留給她的是端坐在馬背上的一抹冷絕的背影……

    手指不經意地抓緊了絲被,全身都在顫抖。

    哀莫大於心死,她還沒有心死,如果還有一絲愛存在,心就不可能會死!

    藍倪支撐起身子,輕輕地掀開被子,走下塌來。

    腳底軟,她嬌小的身子晃了一晃,差點站立不穩,撫了撫額頭,她穿好衣服朝外廳走去。

    已經回宮了,在經歷那樣的漠視與殘酷對待之後,她的心又忍不住動搖了起來。

    原來愛一個人,並不是說做到平靜就能平靜,說做到忘記就能忘記的!

    她要去找殤烈,她迫不及待地想與他說明白一切……

    「娘娘,您醒了?」正在打掃衛生的小宮女一見藍倪白色的身影出現,慌忙放下手中的抹布,驚道:「娘娘你身子還虛,您要去哪?」

    藍倪看了眼這個陌生的小宮女,滿是疑惑,整個寬大的花廳裡冷清極了,除了她們倆再沒有第三個人。

    「娘娘……」小宮女不過十四五歲,聲音怯怯的。

    娘娘?這個稱呼真是很久沒有人叫起來,連平兒都不敢再叫……還是自己躺了一覺醒來,殤烈又回心轉意了?

    真的是這樣麼?一股久違的喜悅回到藍倪心間,她環顧四周看了看熟悉的一桌一椅,緩緩流過一絲希望——她回到了自己的地方,沒被鎖住雙腳,宮女們還叫她娘娘,是不是殤烈已經恢復了以前的樣子?

    「娘娘,你要去哪?」小宮女又慌張地問道。

    藍倪停住腳步,突然回頭問道:「平兒和淡兒哪去了?」

    小宮女絞了絞手中的抹布,緊張地答道:「平兒和淡兒她們……她們……」

    「她們怎麼了?」看到小宮女一臉害怕的神情,她的心不由地跟著緊張起來,平兒一路上因她吃了那麼多苦,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你說啊,她們在哪?是誰派你來夙清宮的?」

    小宮女被逼問得幾乎要哭了:「她們都說平兒和淡兒被關進大牢裡啦……」

    「什麼?」藍倪不敢置信地抓住她的手,語音裡帶著難得的急切,「她們犯了什麼錯?她們……」

    天啦,她們不會是因為自己而被關起來的吧?

    那自己又住在夙清宮,這是怎麼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她們都不敢來這裡伺候娘娘……連打掃衛生都不敢來,所以容嬤嬤就派我來了……」

    「為什麼……為什麼不敢來?」

    大約情緒太激動又身子虛弱,才說幾句話,藍倪突然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

    「大家說……大家說夙清宮要被大王封為冷宮了,而且……而且……」

    藍倪撫住胸口,臉上看不到一點紅潤,她盯著她:「而且什麼?你說下去!」

    「而且她們說,誰伺候娘娘誰就會倒霉的……」小宮女終於鼓起勇氣說完了大家在外面謠傳的話。

    會倒霉的……

    會遇到災難,天災人禍……悲哀的記憶潮水般湧來,她的身軀搖搖欲墜。她是個被詛咒的人,她身邊的人都會莫名地因她而咒死……

    倚在冰涼的牆壁上,屋外投射的光線將她的影子拉得斜長斜長。

    她用衣袖拭去額角的汗。如湖水般清澈的眸子被氤氳所覆蓋,晶瑩的淚花閃耀在眼底。

    那個詛咒是她一生的痛!她一定要留著這條命查清楚一切,或許她跟殤烈之間也是因為詛咒而惹的禍根?

    殤烈!

    她要去找他,她曾經以為今生唯一的依靠,她現在就去找他!

    藍倪咬緊了下唇,突然站身如一陣白色的旋風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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