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迷情 第二部第一卷 第63章 誓不低頭
    「是的。」我說,「而且我認為,自己是對的。」

    「是嗎?」老周慢慢地啜飲一口茶水,臉上露出微笑來,我覺得,那是個諷刺的笑容。「如果你是對的,那麼不僅僅我,包括整個漢江,都錯了。」他說,「事實上你應該清楚,你的態度,是在與所有人為敵。」

    「不,您說錯了,不是所有人。」我很乾脆地告訴他,「我的敵人,只在政治場上。」

    「我沒有背叛最大多數的人們。」我說。「也沒有背叛自己的良心。」

    老周凝視我,然後搖搖頭。「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啊。」他手指朝我點了點,「特立獨行,標新立異,甚至離經叛道,如果你是普通人,當然沒有問題,但是作為一個政治人物,個性尖銳,缺少平和中庸,不利於和諧,也不利於自身的存在和發展,知道嗎?」

    「對於政治來說,是這樣,我的存在確實是一個矛盾。」我說,「關於自己的立場與態度,我有過考慮。如果退讓幾步,糊塗一點,也許能夠被接受被容忍,但是我的妥協,只能代表這個利益和權力的圈子裡,多了一個庸常無為的官僚政客,多了一個苟且鑽營的卑劣小人——」

    「你很激烈,也很有性格,我承認。」他打斷我的話,「但是這種激烈性格導致的行為方式,讓你沈書記看上去和一個街頭流氓有什麼區別?像今天這樣,跟人打架鬥毆,用粗俗的語言,攻擊謾罵別人——在你身上,有一點點政治人物的特質嗎?你讓人如何接受,怎樣容忍?」

    「呵呵呵,老闆生氣了?」我笑起來,「您不如簡單點說,我這人沒有官品,沒有為官者的樣子,缺少斯文體統就好了。」

    「對啊,我是流氓沒錯,從來沒有標榜過自己有多高尚,多正統,我就是一普通人。」我說,「而且不知道您是否清楚,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當什麼官,做一個體面虛偽的政客。」我說,「成為政治人物,對於我,對於政治,都是一個純粹的誤會。」

    「但是——」我又說,「既然已經存在,我就不能讓自己倒下,不能向你們屈服,因為我是一個標誌,代表政治的另外一種可能——不是所有權力場裡的人們都會熱衷權力追逐利益,為了權力和利益爾虞我詐不擇手段。還有,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因為關係因為位置,畏懼壓力害怕打擊,成為潛規則暗秩序下的蠹蟲,通過我可以得到證明,同時我也希望向世人證明這一點。」

    「所以,我會挺立在那裡,與那些滿嘴仁義道德的權力代表們為敵,我會堅守,我會抵抗,以一個流氓的方式。」我說。「我會蔑視你們的規則和秩序,不會害怕,更不會退縮。而且向您保證,我這個人有毛病,但是沒有任何問題,要打倒我,你們付出的成本將會非常高昂。」

    省委書記長長地出一口氣,沒有說話了。

    院子裡重又沉寂下來,氣氛有點壓抑。

    老週身後,盛處長和另一個秘書手背在身後,面無表情地站著,始終不置一辭,好像我跟省委書記的這種對話,與他們完全沒有關係。

    周芷韻坐在身旁椅子上,手支下頜,眼睛斜斜地瞟著院子外面,神情冷漠,面色有點蒼白。琬兒的樣子很無聊,我跟她外公談的什麼小姑娘可能不太理解,她躺在籐搖椅裡,不安分把椅子搖得吱呀作響,一雙纖足隨意地垂下來,在椅子下輕輕蕩來蕩去,黑白分明的眼眸盯著我看,目光裡依然充滿好奇,有非常強烈的新鮮感。

    良久之後,省委書記再次開口說話,慢條斯理,從容不迫。

    「剛才可以槍斃你,知道嗎?」他說,「在這個院子裡行兇打人,我有緊急處置的權力,哪怕你是候補委員。」

    「是的,瞭解。」我點點頭,同意他的看法。「我也很奇怪,您為什麼沒有反應。」我說,「同樣作為中委,沒有高層指示,您當然不可能秘密逮捕我解決我,但是剛才是個很好的機會,無需政治博弈,可以成為一次合法謀殺。」我說,「當然,您也許會得到一個處分,但是與不太對等的是,我可能完整失去生命,說實話,當時我以為——」

    「你對我的成見很深,甚至可以說,是偏見。」省委書記朝我搖了搖手,「首先,政治問題,政治控制,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惡劣。」

    「哦,是嗎?呵呵。」我看著他的溫文爾雅,覺得有點好笑的想法。「我是有小人之心沒錯,但是您,難道真的就是一位謙謙君子嗎?」

    「沈宜修!你說什麼?」周芷韻突然站起身來,衝我喝斥一個。「你這是什麼態度?太不像話了!」

    我抬頭瞟她一眼,長公主的樣子很憤怒,臉都漲紅了,大概從來沒看到過有人在她老爸面前這樣說話吧。「還以為你坐那裡,什麼都沒聽到呢。」我笑著說,「我的態度怎麼啦?一直是這樣啊,你發什麼脾氣?」

    「芷韻,坐下。」老周平靜地點點椅子,「沒有關係。」他看著我說,「剛才那句話沒有說完,關於為什麼沒有選擇使用暴力來制止你的原因。」

    「因為,我欣賞你。」他說。

    我覺得心裡突然一寒,說真的,忽如其來的愕然感。

    再看長公主,她的表情和我差不多,也有暈眩的意思。

    「小盛小陶,你們出去吧。」省委書記又朝身後兩個秘書擺擺手,「這裡沒有事情,去休息吧。」

    盛處長看著我猶豫了一下,「呃,沈書記在這裡,我們——」話沒說下去。

    我知道他心裡正考慮什麼,嘿嘿。

    「我瞭解宜修同志的想法。」老周居然安之若素,盛處擔心的表情看在眼裡,他似乎一點也不在意。「這位同志的激烈態度,因為什麼存在,什麼時候會爆發,我已經非常清楚了,沒有問題,你們去吧。」

    在場幾個人面面相覷,包括我。

    然後兩位秘書終於走開,一邊走還一邊回頭朝這個方向張望,腳步猶疑躊躇,表情憂心忡忡。

    省委書記*在椅子裡,看著我面露微笑,平靜淡然,一副很有涵養的君子模樣。

    我搔了搔腦門,覺得難以理解這是什麼狀況。呃,從理論和現實上來看,我跟他,應該是敵人啊——起碼算個政治上的對頭絕不會錯,而且是你死我活的那種,整個漢江都知道。嗯,好像我幾乎死在他手上,也差點氣死過他,而且不止一次,所以秘書們的擔心絕對不無道理。那麼,面對最足以致命的敵人,老同志怎麼能這麼有把握,從容自若不動聲色,難道他就不怕再被氣死一回?

    這位政治高手,他真以為自己可以控制到我?呃,我又想,是不是——找到咱的什麼命穴啦?捏住我什麼把柄啦?或者說,他自信一句欣賞的話就足以讓咱栽倒啦?

    嗯,我很懷疑。

    跟這一家子再次圍坐下來之前,省委書記抬手發話,招呼他的孫女。「去,婉兒,把沈叔叔的證件揀給他,別弄丟了,補起來麻煩。」

    「好的,外公。」琬兒正無聊得緊,聽到吩咐,高興地從椅子裡彈起身來,跑去院子裡轉上一圈,然後蹦蹦跳跳地又奔了回來。

    「給你。」小姑娘朝我伸出手來晃了晃,「還有這個。」她的另一隻手裡,捏著咱那副墨鏡——先頭讓小烏龜給打掉在地上,我都忘記撿了。

    「謝謝你,琬兒。」我伸手欲接,小姑娘卻縮了回去,臉上帶著調皮的笑容。「你先告訴我,沈宜修。」她說,「槍指著你,也敢跟人打架,你這人怎麼就一點都不怕呢?」

    「哦?誰說不怕?當時就怕你姥爺打我。」我笑,「不過人嘛,應該要勇敢一點,要是因為害怕就不敢動,人家就越欺負你,是吧?」

    「嗯,呵呵。」小姑娘笑出聲來,「謝謝你啊,把那個傢伙打跑了,看得真痛快!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討厭他!」

    周芷韻在後邊乾咳兩聲,臉上表情尷尬無比。

    「媽,你感冒啦?幹嘛咳嗽?」琬兒回過臉去,笑嘻嘻地說,「我是討厭他嘛,又沒撒謊。你跟外公不是常常跟我說,人都要講真話的嗎?」

    我大笑。「對的對的,琬兒說得對,我你,應該要說真話,哈哈!」

    長公主抬起臉來,橫了我一眼,表情氣憤憤的。

    然後小公主把東西交我手上了。「嗯?」她看到了我的眼眶,「你也被打成這樣了,都青了,像個熊貓——」

    我一愣,抬手摸摸眼睛,「哦,呵呵。」我笑,「不是那傢伙幹的,他沒這本事。」

    「那是誰幹的?」琬兒的樣子很驚訝,「你這人,是不是一天到晚就跟人打架啊?」

    「那倒不至於。」我一邊說話,一邊把墨鏡架到眼鏡上,也感覺有點尷尬。「在個跟你年齡差不多的小姑娘家裡,嗯,可能比你大兩三歲吧——」

    「是嗎?真的?」琬兒好奇心又上來了,「為什麼打你?」

    「他這種人,跟誰打架都不奇怪。」周芷韻瞥我一眼,輕蔑地插上一句。「流氓嘛,就是這麼生活的。」

    小姑娘沒理媽媽,很有興趣地拽我胳膊。「說嘛說嘛沈宜修。」她說,「是不是你幹壞事了?」

    「怎麼會呢?」我趕緊辯解,「給人家誤會的,我也沒敢回手,後來弄清楚了,這眼鏡,還是她給送的呢。」

    「哦?為什麼?你不是很勇敢嗎?人家打你,你會不還手?」

    「呃,這跟勇敢沒關係。」我說,「告訴你一句話,人嘛,有所不為,有所必為,該出手時就出手,懂嗎?」

    姑娘看了我一會,點了點頭,樣子依然不太明白。然後她走開了,帶著一臉思索的表情。「外公——」然後她趴到姥爺的肩頭,表情迷惑地問了一個,「這兩天,到家裡來的人,怎麼都在說他啊?流氓什麼的,我聽到好多,還有,你們剛才不也這麼說嗎?流氓這話,到底什麼意思?應該是罵人的啊,我都弄不明白了。」

    「嗯?」省委書記抬頭看了我一眼,表情也有幾分尷尬。但是孫女盯著他,表情非常認真,充滿求知感,他可能覺得不太好敷衍。「這個嘛——」他解釋說,「本義不是什麼罵人的詞,從字面來理解,就是指喪失了生產資料,流離失所的人。」

    「嗯,流,漂游浪蕩,跳脫不羈,關於這個氓嘛,原來是說士人,沒有褒貶,詩經有云: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於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老周信口胡謅,眼睛望著我,嘴角噙著一絲詭秘的微笑,不仔細看,不容易察覺。

    「哈哈,您真強!真正的博聞強記啊!」我讚了一個。「不過這詩的意境,不合適吧?值得商榷啊,您還背那麼多——」說著話,心裡突然一凜,因為感覺老同志看我的眼神頗含幾分深意,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轉臉,瞟一眼旁邊的周芷韻。

    長公主看著父親,表情也很古怪。

    「哦——我知道了。」琬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反正您的意思就是說,流氓不是壞人。」

    「呃,這個——」老周有點語塞。

    「還有,外公,我崇拜您,真的。」琬兒伏在姥爺肩頭,非常欽佩地讚了一個,「那麼一大段詩經都能背,您也很有文化哦。」

    「嗯,當然。」省委書記*在搖椅裡,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擊,表情怡然自得,看起來,小孫女獻上的馬屁讓他相當有陶醉感,老周瞇縫著眼,淡淡地說,「流氓有文化啊——」

    他突然睜開眼睛,看看琬兒,又看我們,神色十分怪異。!!!!!!!!!!!!!!!!

    爆笑!

    我們先是愣了一愣,長公主望我一眼,終於憋不住,然後婉兒帶頭,大家集體笑出聲來。

    小姑娘前仰後合,格格格地合不攏嘴,笑聲跟銀鈴一樣清脆悅耳,在風裡飄蕩得很遠。「你自己說過的啊,外公,可不許賴皮,您也是流——」

    「嗐!」省委書記非常尷尬,「都是讓你們給鬧的,什麼流氓流氓,亂七八糟一大堆,說了一晚上,我都給繞進去了。」然後他搖搖頭,也笑了。

    長公主捂著嘴,笑得肩膀一抖一抖地。估計在她看來,自己的父親,以思維縝密言辭雅馴著稱的省委大書記,嚴謹肅穆了一輩子,這樣嚴重的口誤,難得一見,實在希罕哪。

    「沒關係沒關係。」我邊笑邊搖手,「給點幽默感,大家都快樂,是吧老闆?哈哈!」

    「外公,您成了,嗯,那個,可不怪琬兒。」小姑娘手指又轉我這方向來了。「都是因為你,沈宜修。」她說,「不過,你這人還真有意思。」

    「上外公這來的,每個都跟哈巴狗似的,我都看煩了,你怎麼就跟他們不一樣呢?」她笑著問我,「難道覺得自己有文化,你真的就什麼都不怕嗎?還在這裡打人——」

    「嗯,怎麼?你不是也覺得他活該嗎?」我說,「敢到我面前耍流氓,那可是關公門口舞刀啊,當然得揍他,因為他不配——」

    「夠了夠了,別笑了。」老周抬起手來,中止了這個話題的探討,「這不是什麼流氓的問題,不用再探討。」然後他看著我,表情嚴肅起來。「有人匯報上來,說你今天你把那個什麼黃金時代的俱樂部給砸了,是嗎?」

    「哦?您知道了?」我倒也並不意外。「是的,是我幹的,您有什麼意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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