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迷情 第二部第一卷 第24章 暗戰(一)
    我的視線最後落在身後的卞秘書身上。「這位藍總怎麼來了?有人通知她了?」我手指外邊問了一句。卞秘一臉茫然地看著我,「嗯,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沈書記。」說著話,他連連搖搖頭,表明他跟我一樣不明就裡。

    「呵!這麼熱鬧,領導們都在——開會哪?」我轉過臉去,看見藍萱就在三步開外,逕直從門口走了過來,笑靨如花,旁若無人。

    她應該聽見了我跟卞秘書的對答,款款幾步走到我面前停下,有幾分地挑釁地望著我。「怎麼啦沈書記?這個派出所,我就不能來?」她指了指派出所裡懸掛的徽章,「這裡是人民公安對吧?當然誰都可以進來。」

    「小藍,你好。」我淡淡地跟她招呼了一個,然後抬起手,指指表給她看,「半夜三點,你是來辦事,還是來報案?」

    「都不是——我是來領人的。」藍萱也是一臉淡淡的笑意,「聽說有人犯了事,被警察叔叔給逮起來了,我是他朋友,當然要來看一看,順便領他回去。」她看著我,話說得很認真。

    「是嗎?呵呵,你的消息很靈啊!」我笑出聲來,「誰跟你說的?誰傳的這事?嗯?」後一句話語氣重了點,說實話,我是真納悶了——有關我的這種消息,怎麼它就傳得那麼邪乎?我皺起眉頭來,再次環顧四周,從領導們臉上一個個看過去。視線到處,大家紛紛搖頭攤手,集體呈現出一派天真無辜人畜無害的神情來,還都帶著點詫異憤慨的樣子——好像這傳聲造謠的事情,都是別人幹的,都跟自己無關。

    他媽的!我在心裡罵了一句,我敢斷定新任市委書記嫖娼被抓的消息現在已經在長川傳開了——至少在上層建築這一塊,肯定已是盡人皆知。

    嗯,這個事情上,有人歡喜有人憂啊,只不過不知道誰會歡喜誰會擔憂呢?我捏著下巴,苦笑了一個。

    藍萱好像有點擔憂。她*近過來,湊到我耳邊輕輕告訴我說,「沈宜修,我一聽到消息就趕來了,真是打算來幫你的,我想這個時候你絕對會需要我。」她說,「沒想到你搞得這麼大,會有麻煩的,這種事情,誰不是偷偷處理一下就完了呢?」

    我把臉別開了。「藍總,謝謝你的關心。」我說,「但是拜託你好好站著說話,行嗎?」

    說真的,我確實怕麻煩——藍萱離我這麼近,我渾身都不自在。

    不自在的原因當然有很多,最主要的一個是因為不遠處蘇靜美的表情。她站在走廊裡,雙手攬臂,依然故我,依然是淡看風雲的平靜,只不過這時候嘴角多了一絲揶揄的笑意,也不知道她在笑話誰。

    順著我的目光,藍萱也發現了蘇靜美,她很明顯地愣了一下,然後妙目流盼,馬上又轉臉過來端詳我,好像覺得不可思議一樣。「蘇副市長,她還真在這裡?」她臉上也露出古怪的微笑來,好像想通了什麼一樣。「小沈,我覺得你現在越來越沒腦子了哈——」她說,「我說這事怎麼鬧出來的——她不跟你鬧才怪!」

    說著話,藍萱又瞟了蘇靜美一眼,然後笑嘻嘻地說,「女人嘛,不管看上去怎麼開明豁達,碰到這種事都得抓狂,你讓她幫你解圍?不是明擺著給自己找麻煩嗎?」

    我本來正準備反唇相譏,訓藍萱一個,聽到她後面幾句話後,不由得也愣住了。我迅速回想一下今晚全過程,嘿,別說,還真是這麼回事——自從蘇靜美怒氣沖沖地出現,就沒見她跟我消停過,不但不配合,還一點都不相信我,盡給我鬧彆扭,完全無視我的處境,整個一感覺就是喪失理智了啊。

    她不會真以為我嫖雞了吧?還吃上八竿子打不著的飛醋了?這還是那個精明睿智洞察力十足的蘇副市長嗎?

    我斜著眼睛,也往蘇靜美那方向看——白衣飄飄,淡雅如菊,還是熟悉的神仙姿容,一點都看不出有什麼悍婦村姑的惡俗意思。

    藍萱依然笑咪咪地,「我就不一樣了,你做什麼我都不反對,都會無條件地幫你。」她的語氣很親暱,「小沈子,記住了,下回碰到這樣的事情,記得讓我來擺平,絕對比她要合適——」

    「去去去!」我不耐煩地揮揮手,「胡說八道啊你!」

    這個時候沒心思理會女人們在考慮什麼了,因為已經看到老陸的5號車出現在院子裡——好傢伙,終於來了。「小藍,讓開點,這裡沒你什麼事。」我很不客氣地把藍萱撥拉開了。「要看電影的話就找好位置,馬上開始了。」

    隨著幾聲車門的開合,聽到外邊老陸爽朗的笑聲,「喲,這不是小趙嗎?公安局長怎麼跑派出所裡安排停車了?改交警了?還是給人擼了帽子?」

    然後聽到北川那位小趙局長嘟嘟囔囔地說了幾句什麼,聲音小了點,具體聽不清,不過好像挺有情緒,就跟小孩在跟家長抱怨委屈似的。

    「陸書記到了。」縣委書記朱高志湊上前來,恭謹地請示了一個,「沈書記,這裡地方太小,是不是安排大家到縣委開會?或者,上公安局會議室也行?」

    說話的時候,朱書記的眼神向外面一瞟一瞟的,樣子有點期待——顯然老陸的出現,他認為是可以給北川領導們解圍的。

    「不用。」我拒絕了他的請求,「現場會嘛,當然要在現場開——我也在等陸書記,現在他到了,大家可以開始議事了。」說完我冷冷一笑。

    政法主管書記陸援朝,作為政治過渡時期唯一的市委副書記,目前在長川的份量很重,影響力可不僅僅限於政法這條線——任小天倒台下野後,我並沒有按照常規態勢,放出收容所來接納投誠容留歸降,壯大自己的派系,所以那些無處投*的舊臣故人遺老遺少,包括觀風望潮派,或明或暗地都有向陸系山頭*攏的意思。加之前任市長剛退,常務林副市長又被拿捏得沒了脾氣,導致現在的長川,三朝元老陸副書記一枝獨大,基本可以算得上舊派勢力的代言人或者說風向標,看他眼色的領導很多,人氣一時非常旺盛。

    果然,老傢伙一進來,氣勢就顯得與眾不同,身後的領導們紛紛上前出言招呼,大廳裡人聲鼎沸,喧嘩起來,氣氛跟剛才的沉寂截然兩樣。

    老陸很隨意地朝大家擺了擺手,場面才再度安靜下來。「搞什麼名堂?」他第一句話就衝我抱怨,語氣半開玩笑半認真,「當我們都有年輕小伙子這麼好的精力?半夜三更可以不睡覺?跟這裡來玩過家家?」

    「不好意思啊陸書記,這個時候還得勞動您的大駕。」我聳聳肩,「不過沒辦法,你手下這些公安同志們不讓我睡覺啊——」

    「哦?是嗎?還真有事?」老陸皺了皺眉頭,有點難以理解的樣子,「難怪開始有人傳謠,說沈書記嫖娼被抓起來了,我罵他胡說八道呢,後來一想不太好,所以不是還打了電話問你嗎?你又沒說什麼——這個事情,到底怎麼弄的?」他的聲音有點高,也顯著驚訝。

    我淡淡一笑,回頭招呼了一個,「卞秘書,陸書記不太瞭解情況,你跟他介紹一下。」

    然後卞秘擺出架勢又開始匯報,不過他的話只說到一半,我在派出所裡的遭遇還沒交待,就被老陸搖搖斷了。

    「小事情嘛,何必興師動眾的?」老陸輕描淡寫地說,「你告訴人家你是誰不就行了?保證什麼事都沒有——我就不信,誰還敢拿你市委書記開刀?吃了豹子膽了他?」

    我愣了一下,覺得老陸這個態度有點不可理喻。「陸書記,聽你的意思,沒有表明身份,這事還是我錯了?」我看著老陸冷笑一聲,「你不是想要告訴我,法律有兩種吧?」我說,「如果不是以一個普通市民的身份出現在這裡,我想到不會有如此意外的發現——也許在陸書記手裡,公安機關的作風一直就是這樣,*罰款抓收入,以創收為目的,甚至辦案也可以不講方法、不擇手段,是嗎?」

    老陸沒有理會我義正辭嚴的質問,他的表情非常輕鬆,一點也不像遭到攻擊時的反應。「沈書記發現了什麼問題?」他很隨意地問了一句,「我可還真不清楚情況,這個所裡的幹警到底做了什麼,搞得沈書記這麼惱火?」

    「不是惱火,我只是很驚訝。」我冷冷地說,「我沒有嫖娼,卻被整成了嫖客——」

    老陸再次爽朗地大笑起來。「真的嗎?那倒真有意思了,這不弄得跟拍電視一樣嗎?呵呵。」他居然還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你沈書記怎麼會是嫖客呢,不可能啊對吧?我就說了人家是造謠的,大家知道沒這回事就行了吧,弄那麼複雜,還上綱上線的,有必要嗎?」

    我吸了一口氣,「老陸,請注意你的言辭,你是政法專管的領導,說話是不是要先考慮一下法律立場呢?什麼叫做上綱上線?」我提醒他說,「這不是我在有意製造什麼矛盾,而是公安部門的辦案方法有問題——」

    「那好,沈書記的意思呢?準備怎麼處理?」老陸毫不猶豫地接上了話。他隨手接過老朱遞過來的一支煙,又就著身後小趙局長上的火點燃了,然後側過臉來,瞇縫著眼看我,神色間頗帶了點胸有成竹的味道。

    「第一。」我說,「涉及此事的違規違章相關人員,必須按規定來,依法處理,」

    「嗯,還有呢?」老陸淡淡地說。

    「第二,公安部門在這件事情上體現出來的工作作風,非常惡劣,必須加以整頓。」我說,「現在警察的社會形象,總體而言不是很好,為什麼?」我掃視一眼大廳裡的高階警察們,然後用手指了指頂上那個牌子。「很多群眾都說,人民公安眼睛裡沒有人民,只有人民幣,只有人民逼——包娼庇賭,放水養魚,一門心思就只會撈錢。」我說,「當然,我認為這是謠言,是對警察形象的詆毀,但是今天這個事情,證明了什麼呢?同志們,值得大家深思啊!」

    「這個派出所的行為不是唯一的,它很典型,反映當前政法機關存在的很多工作方法上的問題,譬如以罰代法,譬如不講證據,胡抓蠻幹,搞逼供信。」我又說,「在這裡我有重申一下,就是紀律部隊、法律部門,首先自己要守紀律講法律,才能——」

    「沈書記的意思我瞭解。」老陸打斷了我的滔滔不絕,他笑著說,「執法機關的形象問題,是個大題目了,嗯,就事論事吧,今天這個事情,沈書記的具體意見呢?」

    我看著老陸,老傢伙也盯著我,兩個人視線在空中對撞出火花來。

    「我覺得有必要搞一次全面整頓——端正態度,整肅風紀,重塑長川警察在人民群眾中的形象!」我手一揮,斬釘截鐵地說,「具體做法可以從縣市兩級公安機關自查自糾開始——過去工作中還存在哪些違規,群眾意見最大的問題有哪些?有沒有可以整改的地方,是不是引起了足夠的重視?」說著話,我的手又在大廳裡的表情錯愕的領導們身上劃了一圈,「我的意見是,成立一個專項行動領導小組,我和陸副書記擔任組長,成員包括市政法委的劉副書記、公安局的老魏和王政委,市紀檢委也應該派員參加。各縣區以及市公安局必須好好查一查審一審,把材料報上來,至於最後有沒有問題,能不能過關,由領導小組作結論。」

    「比如今天這個派出所的問題,可以作為一個反面例證。」我又補充一句,「證明北川縣公安局工作做得不好,他們的局長政委必須承擔領導責任,我建議北川縣委縣政府,可以考慮給他們停個職,讓他們好好反省一下。」

    前面幾句都還沒什麼,身旁領導們表情嚴肅地傾聽指示,都在點頭附和。直到最後一段最具體的東西說出口時,大家才對我的意圖恍然大悟,一個個看著我表情驚訝得很,估計全嚇著了。

    是的,這就是我的借題發揮。敲打來得非常具體——我要藉機對長川的公安系統動一動手了。

    沒什麼好商量的,雖說今晚只是個偶然事件,但是既然已經牽涉到政治上來了,而且看著某些人的意思還想趁機弄我一下,那我肯定就得給他敲打敲打。

    目前我在長川屁股還沒有坐熱,所有人都清楚因為得不到省委,我這個市委書記的前途實際上依然未卜,加之我又沒有開香堂單獨立一個什麼山頭,所以導致有些系統部門全成了陸副書記的天下,一水的陸系人馬,唯老傢伙馬首是瞻——比如說政法這一塊,跟我走得相對較近的幾位領導,包括劉子衛,還包括市公安局的老魏,在班子裡的小日子都有點不太順心,說話沒什麼號召力。

    這些情況劉子衛早幾天就跟我抱怨過,說自己在政法委裡那些新同事對他敬而遠之,不太樂意搭理他,做起事來擎肘也多。但是我也沒鳥他,我清楚這些現象的成因,不是目前一時三刻可以解決下來的——因為老陸在後邊挺著他們。

    陸副書記算是市委班子里長川老人的代表,很多地方我還得倚重他——總不能真把自己弄成了孤家寡人吧?而且直到目前為止,老陸也還算識趣,沒有明著跟我搗什麼蛋,該表態的地方表態,該擁護的地方絕不反對,一點也沒有跟我兵戎相見的意思。讓我覺得在過渡時期,他能有這樣的表現已經很不錯了,所以作為戰略交換,有些事情上我也就讓著他了。

    但是今天不行,今天不能讓,得搶先下個手:一是趕上了沒辦法,不動一動的話,會給人家抓我個把柄,所以不動則已,動就要來個大場面,大到讓所有人都以為我的出發點就是要在政治上表個態、整整風;二是敲山震虎,警告一下某些同志不要太過得瑟,不要企圖在每一件事情上都等著抓我的小辮子,該老實的地方你就得繼續給我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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