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迷情 第五卷 欽點翰林,天子門生 第265章 政治毒藥
    其實我當然明白這一切為什麼——曾副部長因何原因淪落至此,我非常清楚。但是我不會說,不想說,因為幫不到他,我控制不了任何人的運行軌跡,所以也不必說——在他的政治遭遇這個問題上,我沒有發言權,沒資格說三道四。

    今天我找曾同學談話的目的,是希望瞭解另外一個人的政治遭遇。

    自從擔任教員以來,又過了快一年,在這個不算長也不算太短的過程裡,我在校園裡碰到曾同學的次數很多。我看著他在這所學校裡進進出出,不停地結業開學,看著他在不同的短訓班裡轉來轉去,直到這一次,轉入我所任教的班級。

    這一年來,我一直沒搭理他——沒這個必要,也沒什麼實際意義。而據我的觀察,曾同學也有點躲著我——當然可以理解,對於他而言,我確實是一個巨大的忌諱。只要周林生同志還在漢江省任職主要領導,我沈某人就是漢江全體領導幹部的公敵,政場毒藥,我完全清楚這個狀況。

    「曾繁榮同學,請出來——」我再次召喚他,也沒去在意宿舍裡其他人的古怪表情。

    曾同學搖搖腦袋,摘下眼鏡來擦拭了一把,然後無可奈何地站起身子,才朝我慢慢走過來。看他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我忍不住又笑起來。

    我知道他不樂意,但是也由不得他——在這裡,老師要找一個同學談話,他是絕對躲不開身的。

    我們這所學校,跟地方黨校還真是不太一樣,進入此間學習的同學們,處於全隔離狀態,哪怕入學前的級別再高權力再大,到這裡也一視同仁。秘書座駕什麼的肯定不允許帶入校園,而且無正當理由不得缺課,請假必須經過批准,按時作息起居——非常嚴格的管理,全封閉式的。

    「今天大課討論,你們這些漢江的學員為什麼不參與發言?嗯?」我看著面前的曾同學,認真地問了一句。

    他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而是將臉轉向宿舍裡其他幾位。

    那幾位領導狀的同學也沒誰有意思站起來答我一句,面對我詢問的目光,他們全部把臉別過去,都不看我。

    「呵呵,還是放不開啊——」我笑,「這麼囿於成見,沒必要了吧?」

    依然沒人出聲搭理我,同學們的眼神也很冷淡——短訓班跟一年制的梯隊後備班不一樣,不帶組織考察,我對他們僅僅負有教學責任。只要不違犯培訓紀律,這部分學員對教師完全可以無視,所以對於我,他們無需拿出什麼尊重,也不用考慮到後果。

    我聳聳肩,放棄了追尋答案的姿態。然後我又拍拍曾同學的胳膊,「走吧同學。」我說,我轉過身去,「出去轉轉,聊個天,我想瞭解一下你們的學習情況。」

    他無言地跟了上來。

    在宿舍樓門口,碰到我的另外一位學生,後備班的方同學。

    「嘿!沈先生!這是準備上哪玩去啊?帶我一個?」這位同學一看見我就高興,堆出一臉的陽光燦爛,立馬黏上身來。「今天討論課上,咱這表現不差吧?紀委同志們的評價一定很高,是不是?」

    「小方同學啊——」我瞅見他也樂了,跟班上同學們打過一年的交道,我挺喜歡眼前這位的性格,直爽開朗,樂觀豁達,總愛跟人吹噓自己屬於青年幹部,聽到小方這個稱呼就樂不可支眉開眼笑。事實上,我看他除了心態之外,沒什麼地方年輕的——不過也沒啥不對,按照組織規定,沒上45歲的領導,都可以稱為青年幹部——從這一層面上來看,我們確實屬於同齡人,都是青年——雖然今年他四十三,才大我十五歲而已。

    「別提今天你那表現了,盡給咱班上丟臉!不是說你,談得真夠假的,還自鳴得意——」我笑著打擊他,「你以為讓你作報告啊?還拿個文件出來念!要你們談心得感受,玩那麼虛幹嘛?——紀委同志不高興啊,說深度不夠,沒弄出水平來——」

    今天上午的大課內容,是集體觀看細節披露得很詳盡的腐敗案件警示片,然後紀委領導結合案例主講反腐形勢。我作為教員,負責組織學員們討論發言,再在課後和紀委同志們一起為他們的認識程度考核評分——這個綜合分數將記入檔案,成為以後組織考察的備用材料。

    對於來自漢江的同學們來說,有我這個敏感人物在場,在反腐敗這個問題上他們理應會拿出審慎的態度來,三緘其口默不作聲,很正常,我完全理解他們的難處。所以我也沒打算強人所難,真讓他們跟著我抨擊什麼聲討什麼,這個實在是在太有影射嫌疑了,根本就不*譜。我估計他們真要有誰腦子充血,配合我這麼隨便一發言議論議論,培訓結束,回去省裡立馬就能穿上小鞋吃上火鍋,跟前曾副部長一樣,給打入到異類名冊,應該會的。

    後備班學員就不一樣——也不知道是組織有意調配安排還是什麼原因,我帶的班裡沒有漢江的學員,而這種討論發言因為聯繫到他們的評介結論,現在又到快畢業的時候,肯定人人都得把這當成一回事,不是走走過場唱唱高調就能算了的。

    「不會吧沈先生?」果然,方同學一聽我那說法就急了,「我又沒搞腐敗,哪能有什麼感受體會啊?這不為難咱們嗎——」

    「好了沒事,也都差不多。」我安慰了他一把,「大家都這麼談,也沒誰談出什麼新鮮的來,那就無所謂。所以我跟領導們說,又不是讓你們來懺悔的,作作報告也沒啥,帶過去算了。」

    「哦——」他這才鬆下口氣來。「那您給分的時候手底千萬悠著點,別弄得咱下不來台——」

    「行了行了小方同學——」我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婆婆媽媽,「你又不是不知道,沈先生什麼時候難為過大家?只要你不說自己就是腐敗分子,我肯定能讓你過關,放心吧!」

    「我現在找這位同學談心哪,他們今天表現很不好,要好好地批評批評。」我笑著朝曾部長那邊努努嘴。「你先回宿舍吧,別跟著了,這沒你什麼事。」

    「這樣啊?還以為您準備出去腐敗一把呢,嘿嘿——那您繼續批評著,我就不攪和了。」小方同學幸災樂禍地瞄了瞄我身後的曾同學,卻並沒什麼要跟他打招呼的意思,抬起手來給我敬個禮後,啪地一聲轉身閃人,倒也走得乾脆利落,頗顯其職業特點和本色。

    小方同學的職業,是軍人——某大軍區政治部主任,少將,一位真正的職業軍人。我欣賞他。

    曾繁榮一臉鬱悶地跟在後邊,看著我們對話玩笑,再看著那顆閃亮的青年將星從身前風一樣掠過去,他一句話也沒說。

    「曾部長——」我咳嗽一聲,清了清喉嚨,招呼了他一句。

    「我不是什麼部長了,不要這麼稱呼。」曾部長打斷了我的話,「有什麼直接說,說完早點讓我回宿舍——跟你沈先生湊一堆不太方便,這個情況你應該瞭解。」他把話說得很直接。

    我臉上的笑容收斂下來。「是的我知道。」我說,「對不起。」

    「我是想向你打聽一下蘇靜美的狀況。」我不帶繞彎地說,「她現在的處境——請曾部長告訴我。」

    我當然知道曾繁榮已經不是宣傳部的常務副部長,但是私底下,我依然覺得使用這個稱呼更自然——在我心目中,他是一個合格的輿論主管,我一直是這樣想的。

    「蘇靜美還是長川的副市長。」曾部長看了我一眼,很快地說了句,「其他我就不太清楚。」

    「不,你應該清楚。」我盯著他的眼睛,「這件事讓你受到如此大的牽連,你不可能漠不關心,肯定有所瞭解——哪怕你已經沒有權力決定什麼。」

    「不會永遠這樣下去,相信我。」我懇切地說,「一定會有改變的那一天。」

    「改變?」曾部長抬起頭來,他沒有看我,眼睛瞧著道旁綠油油的女貞樹牆,然後苦笑,「事物每時第刻都在改變——只不過不一定是按照我們的意志來運動。」

    我不想跟他打什麼啞謎,玩什麼玄機,我把自己的問題繼續下去,「蘇靜美現在處境到底怎麼樣?」我問他,「政治花瓶?」

    「你都知道情況,還找我瞭解什麼?」曾部長迅速反問我,他的樣子很淡漠。看起來,他確實不想把自己再摻和到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裡邊去。

    我回想了一下,其實從客觀上看,他並沒有為我們提供到什麼幫助,僅僅只是表現出一點同情,就付出了代價,甚至好像連自己的前程也一併葬送了,相當高昂的學費。

    也就是說,他作出了犧牲,卻沒有任何價值。

    真可悲。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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