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第二卷 大風 第五章 麋鹿(五)
    翻開書,武安國看到馮子銘對於世界的闡述,開篇的一段話讓他大吃一驚。「楚辭言,『寰有九重,孰能度之』,渾天家云:『天包地如卵黃』,則地為渾圓,古人已言之矣。今小子觀日月星辰於海上,日從東出,月往西墜,萬里大洋若弧,蓋日月起落於地側,愈驗古人之言不虛。地圓之說,既不悖古,而有驗於天,故小子斗膽記之,並欲以海上目見之景逐一驗證。……」隨著海上不同地點的觀測,馮子銘的記述越來越詳細,提出的觀點也越來越膽大。「古人云,地居天中,其體渾圓,以應天度,中國當居赤道之北,故北極常現,南極長隱。南行二百五十里則北極低一度,北行二百五十里則北極高一度,由此可知海路遠近。西人千年前亦有此言,元人作地圓說,曾備述之。……」

    「恆星非恆,四季時有動移,若非地動,則為天動。若地非為天心,則此象可解,……」

    「正九出乙沒庚方;二八出兔沒雞場;三七出甲從辛沒;四六生寅沒犬藏;五月出艮歸乾上;仲冬出巽沒坤方;惟有十月十二月,出辰入申仔細詳」

    看到這些論斷和記述,武安國也被馮子銘的學識而震驚,這個少年已經不再是那個文弱書生,他的眼光已經不再被舊的詩書禮樂所局限,超越了整個時代。後生可謂,後生可以讓人欣慰啊,這個時代的科學如同一棵沉睡的蓮子,所需要的,只是有人輕輕敲碎那個漆黑的外殼。

    合上書卷,武安國激動地說:「子銘,我在科學院裡給你留個職位吧,天文和地理隨你挑,你不用來應卯,把你在海上的所見所得寫成文字,定期寄過來就行,也可以委託在沿海各地北平商人開的私郵送過來。視你發來的文章給你酬金,如何」?

    「那當然好,剛才我還和子銘商量著如果實在賺不到路費,就拿東西向皇上表功呢」!邵雲飛沒等馮子銘說話,滿口答應。

    「表功」?不著邊際的話讓武安國一愣。

    「嘿嘿」邵雲飛老臉一紅,不好意思的解釋了表功的辦法。原來他看南洋有很多奇怪之物,想想天下誰也富不過皇上,就想出了這麼一個快速收回本錢的辦法,拿奇珍異獸拍朱元璋馬屁,只要把朱元璋拍高興了,那銀子還不是滾滾的。

    「這也是個辦法,總是的人越多你們的事越順利不是」,武安國聽過之後笑著附和。對皇帝他本來就沒那麼忠心,騙一騙就騙一騙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屋子裡沒有其他人,所以也沒人跟著捧場,只有馮子銘看著這兩個奸商一樣的侯爺,一時間分不清自己是不是上了賊船。

    「你們可一個是一等候,一個是四等候啊」!

    「誰說侯爺就不需要錢了,我們不過和皇上做了筆交易麼,買賣願意,童叟無欺啊」?

    「子銘,關於其他國家的書,你盡量多收集,不同民族對世界有不同的認識,三人行必有我師,別的國家也必然有比我們先進的東西」。

    「武侯言之有理,您稍待片刻」,馮子銘走進船長室,不一會兒拿出兩本厚厚的冊子,打開絨布外殼,露出一幅幅精緻的圖畫。他用手指著圖畫向武安國介紹「武侯請看,這是天盤,這是回回人的羅盤,這是牽星板,回回人的東西和我們不太一樣,可以說各有千秋。要是綜合一下,可以發揮更大的作用。這個計程儀就比我們常用的好多了,是扇面狀,用和全船等長的游線繫住投入海中,然後用沙漏計算時間,我改了改,用我們北平的手鍾計時,更準確」。

    「還有這本海圖,好像是古天竺人畫的,從古裡(今印度西海岸的科澤科德)到祖法兒(今阿拉伯半島東海岸阿曼的佐法爾)航路,在古裡開船,看北極星的高度是六度二十四分(折合今度,下同)。船向西北,船行九百公里到莽角奴兒(今印度西海岸的門格洛爾),看北極星的高度是八度。後船向西北偏西,航行一千五百公里,在大海中,看北極星的高度是十度。又船向正西稍偏北,航行二千一百公里,到祖法兒,看北極星的高度是十二度四十八分」,馮子銘興奮的念著上面翻譯過來的文字,「如果真的正確,這裡就是您的如畫江山圖上的非洲土地」。

    指著海圖,馮子銘不管武安國的驚詫,熱切地說:「總有一天我可以達到那裡,甚至超過那裡,看看大洋另一側的世界,把所有的書都給您搬回一本來」。

    「好啊,那我可方便多了」,武安國高興的讚揚。有了書,至少可以知道西方現在已經發展成什麼樣子,科學院也有了可借鑒對象。

    正如武安國的預想,有了書,科學院的事情慢慢有了點兒起色。經同文科的翻譯,這些書籍被各科的人寶貝一樣的傳閱。幾次拖著疲憊的身軀從冶煉科的試驗室出來,武安國都見到有學者在挑燈夜讀。看來這些人也不是一味的排斥西學。

    「嗨,武侯走遠了,把你藏在屁股底下那本書拿出來吧,別坐臭了」。看著武安國的背影,一個助教(低級學者,從九品俸祿)低語道、

    「你著什麼急啊,我還沒看完呢,再說過幾天市面上不就有了嗎」。

    「我看看偷人家老婆那個傢伙最後結局怎樣了,捉姦捉雙,被鐵鏈鎖在一起後看宙斯怎麼裁決」。

    「這蠻夷之邦的神仙也不正經,整天就幹這雞鳴狗盜的勾當」。

    「要麼怎麼是蠻夷呢,不通教化啊」。

    「對啊,文王序易,以乾坤為首。聖人系之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蠻夷之邦就是蠻夷之邦,不守天地倫常,縱使有什麼彫蟲小技,也登不了大雅之堂,要我說,這科學院的第一要務是要明白,聖人之學為體,雜學為用的道理,然後才能展開」。一個博士搖頭晃腦地說。

    「噓,小聲些,別被北平來的博士(八品俸祿)聽見了,他們在學蠻夷之術呢」。

    「學了幹什麼,偷人家老婆啊」。房間裡傳來會意的笑聲。

    「大家別胡鬧了,那些西方人的書其實還有點兒真才實料的,這本《馬經》就不錯」?農牧科的一個博士好心地提醒。

    「研究配種麼,那是他們的專長啊」!

    哄,房間裡的人再也忍不住,一起狂笑起來,聲音在黑夜中傳出老遠,老遠。

    武安國聽不見這些無聊者的議論,或者他引進這些書的本意就是告訴大家這世界上還有與我們不同的東西。馬車已經走遠,他在馬車上睡著了,老趙小心的趕著馬車,盡量避開路面上的坑坑窪窪,不想驚醒這位好心人。護衛的武士小心的圍在馬車的前後左右,車裡面是他們最敬佩的戰神。

    這些日子,為了馬鞍山冶煉場的事情,武安國心力憔悴。他奉朱元璋的命令帶冶煉科的學者去解決那裡遲遲不出好鋼的原因。到了之後才知道,那裡非但沒出過好鋼,連好鐵都沒出過。唯一像樣的幾錠鐵還是*沐英軍隊中換下的兵器回爐煉成的。

    官員、小吏、監工揮舞著皮鞭,拿幹活的工人撒氣。沒有成功的希望,沒有陞遷的機會,他們一肚子火全釋放到了工人身上。而這裡的工人不像北平,沒有那種每天上下班的興奮,臉上是沒有生命跡象的木然。

    巡視馬鞍山的當天,他把冶煉場的大使、副使、大小差役全部革了職,驅逐出場,永不錄用,這是朱元璋賦予他的權利。然後宣佈休息一天,讓工人們睡個好覺,吃個好飯。

    第二天,他讓各班工人自己推選了工頭,在帶來的國子監學生中任命了各級管理者。然後宣佈和北平一樣的管理制度,定下了和工人們的薪水,並且宣佈,出鋼之後,朝庭的賞賜每人都有份。

    返回京城,武安國單獨求見朱元璋,告訴皇帝為了打造優質的軍械,不能採用前朝那樣的匠戶制度。以他的經驗,只要把大前提放到一統天下上,朱元璋一般會仔細考慮他的意見。這次,他又賭對了。

    武安國從商人的角度提出,只有讓工人和冶煉場同利,大家才會同心。做過學徒的朱元璋贊同了他的建議。「學徒時,每逢利好,掌櫃的還要發紅包呢」,老朱在這點上一點就透。所以當武安國提議把馬鞍山冶煉場作為國家專門採購的對象而不是國家專營機構時,朱元璋猶豫了一下馬上答應了。鐵器專賣在明朝本來就被官員們執行成了官府專購,民間憑照經營,老朱不在乎多出這點兒變化。況且現在只要能出好鋼,朱元璋才不在乎武安國採用什麼方法。

    「只要能盡快給朕煉出鋼來,把冶煉場賞給你作為私產都可以」。聽著朱元璋焦急的口吻,武安國好生後悔自己沒趁機漫天要價,給工人也每人要一份股份。不過最後他還是爭取到了國家作為冶煉場的大股東,具體經營管理交給商人的政策。

    然而,讓朱元璋失望的是,建立了初步商業管理制度後的冶煉場,在小規模實驗中,再次煉出了廢鐵。接到報告,他沒有催促武安國,並駁回了御使要求換人的建議,如果這事武安國都不靈的話,朱元璋不知道還能換誰。

    武安國突然發現自己被難住了,被自己最熟悉的冶金專業難住了。

    在自己那個時代,懷柔的幾個民營小鋼廠都是他參與論證並設計的,雖然採用的是轉爐技術,但礦石品位,添加劑的比例,武安國都如數家珍。

    張五在永平煉鋼,所採的礦石其實就是專供首鋼的礦石,武安國的腦子裡有無數篇論文探討如何獲得最好的冶煉效果。

    而江南,不是他當年那個設計院的涉及範圍,礦石成色他不知道。從周圍的地形上看,可推斷這是火山岩型礦床,鐵礦的品位高於懷柔。但是,這種礦石的酸鹼度、含磷量、含硫量都是未知。並且,他沒有最基本的試劑去標定,去檢測這些參數。

    除了這些年他在北平「發明」的天平,量杯外,其他基本測量儀器一概沒有。

    化學試劑,他擁有的僅僅是徐家出品,被這個時代人稱為綠礬油的濃硫酸。

    突然,他想起了當年的大煉鋼鐵。沒有基本的知識與條件,那是怎樣狂熱的一個夢想。

    還不如大煉鋼鐵呢,那時至少還有整個民族的狂熱。而此刻,幾乎半個朝廷都在看等著他的笑話。

    如果能有一本初中化學就好了,至少可以讓追隨自己的學者們知道同樣是鐵礦,還包含不同的雜質。至少可以告訴大家,礦物有的呈酸性,有的呈鹼性。

    書到用時方恨少,而現在的情況是根本沒有書。

    武安國此時只能苦笑,本來總是笑話古代學者只知道歸納已知的知識,不會從已知推導出未知,自從也沒高明出多少,唯一的長處是吸取了足夠的書本經驗。當遇到書本上沒有涉及到的問題,自己一樣抓瞎。

    再次回到京城的第一時間,武安國在知物科內建立了一個試驗室。用最短的時間,他在試驗室裡製造出了酒精(燒酒蒸餾提純)、酸水(稀硫酸)、鹼水(碳酸鈉溶液)、陰氣(不含氧的空氣)、陽氣(氧氣),紫花液(用來檢測酸鹼性,在找不到非洲石蕊情況下的替代產品,用海棠花亦可)並要求化學科的博士們記錄下製造步驟。當見多識廣的北平學子看到紅丹在玻璃甑中變成水銀,而收集到的氣體讓木炭劇烈燃燒時,一個個都張大了嘴巴。

    猶如打開了一道緊鎖的閘門,知物科博士們的研究熱情奔流而出。奔流而出的結果就是,武安國從此一跨進科學院的大門,就被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問題纏住,直到他自己也解釋不了。每天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向馬車時,他都暗中慶幸自己又熬過了一天,天知道,下次知物的學者們會合成什麼東西。

    收穫總是有的,至少通過紫色花瓣做成的試液,武安國檢測出了馬鞍山鐵礦呈酸性。以前的官員們照搬北平的冶煉技術,什麼都是照貓畫虎,惟獨耐火爐襯是用本地磁窯專用的材料燒製的,也是酸性。

    改良了耐火爐襯為鹼性,加高了煉鐵爐煙囪高度,煉出的東西終於能叫鋼和鐵了。但是質量依然不理想,馬鞍山出的鋼和北平的鋼一碰,立刻顯出原型,裂了。

    理論上,這是因為含鋼材磷量過高引起的,但是,用什麼樣的配方脫去多餘的磷和硫,又成了問題。武安國已知的辦法是向鋼水中加入石灰和氧化亞鐵,問題是加多加少都會影響鋼的最終質量。

    瞎貓也偶爾會逮到死老鼠,既然古代科學來自於湊巧,那自己不妨再湊巧一番。沒有科學的方法,由試驗湊出結果也是好的。無數次失敗必然會導致一次正確。

    想到失敗,武安國想出了一個絕妙的點子。他先把自己所知道的煉鋼大忌和馬鞍山冶煉場的設備仔細的對照了一遍,已知的錯誤路徑就不必重複了。

    然後,把工人分組去做試驗,五台試驗用冶煉平爐中加入不同質量的試劑,並且在科學院和冶煉場懸賞徵集可以可改進冶金工藝者,只要建議被採納,無論是否有效果,皆賞銀百兩。

    好在朱二從高麗敲詐出了足夠的錢,朱元璋看著號稱大財神的武安國一道道請求增撥銀兩的折子,暗地裡不住咧嘴。這個武大財神朕現在為何怎麼看怎麼像個散財童子啊。

    唯一讓朱元璋滿意的是,隨著時間和銀子的流逝,送到御案前的鋼材質地漸漸好了起來。

    洪武十四年春,當按照冶煉科博士凌昆的建議向高爐和平爐內加入了江南特產的鍛燒過的白雲石粉後,武安國終於可以決定馬鞍山冶煉場整個煉鋼的工序和配方了。

    雖然最終沒有達到北平的所產鋼材的水準,朱元璋依舊龍顏大悅。特賜所有參與人員御宴十桌,白銀萬兩。有了鋼材,就意味著京城工部製造局可以製造新式的火器,意味著軍隊建設的快速化。肉疼地看看馬鞍山冶煉場消耗的銀子,朱元璋作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

    洪武十四年春二月,朱元璋罷各布政司鐵冶,令民得自采鍊,每三十分取其二為稅。著海關嚴禁精鋼出關。廣平吏王允道言:「磁州產鐵,元時置官,歲收百餘萬斤,請如舊。」,元璋以民生甫定,復設必重擾,杖而流之海外。駙馬武安國諫曰:「官辦鐵冶,利於官者少,損於民者多,不可再開」,帝許之,告誡百官,「有敢復言官冶者,杖五十,流放三千里」。月末,官刻科學院所著《冶經》,公佈天下。令民自行改進各地冶煉方法,因地制宜。(酒徒註:正史上洪武十八年,朱元璋以鐵礦國家專營害民,廢除了國家專營的所有冶煉場。後來又因為各種原因,被繼承者逐步恢復。)

    洪武十四年春三月,擢忠勇侯李善平為工部侍郎,主管京城製造局。善平以腿疾固辭,舉北平參政周無憂自代。

    洪武十四年夏四月庚午,平南軍成。朱元璋命沐英率軍鎮四川,調震北軍宿將入威北、定西、安東襄辦軍務,協助主將訓練新軍。永明侯李陵奉詔入威北軍駐大同,武毅伯張正武入定西軍駐玉門,安樂侯王浩入安東軍駐金州。燕王朱棣以北方戰事未了為由請朱元璋不要損害震北軍戰鬥力,朱元璋不聽,下旨讓他自己選拔合適人才填補空缺。

    「再這樣下去,震北軍的家底就要讓萬歲掏空了」,在與武安國私下聊天時,周無憂不乏擔心的說。

    「操之過急,但有誰能勸得住呢,現在皇帝已經被遼東的勝利沖昏了,恨不得明天就一統天下,你那製造局的差事不好當啊,各軍都趕著要裝備呢」。武安國早就料到朱元璋會這麼做,不把自己的力量分散乾淨,這個皇帝不會就此罷手。周無憂是震北軍故人,二人的說話雖然隨便,但也沒到什麼話都能說的地步。

    「這樣也好,多一撥種子出去,就多一分希望被點燃」。看著被暮靄掩蓋的北方,武安國心中暗暗地想。

    「我倒不擔心製造局的事,我臨來時從鐵膽書生那裡要了幾個他的心腹愛將,足夠替我支撐全局,我擔心的是你」。周無憂站在武安國的旁邊,翹著腳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

    「對啊,我總覺得武兄是個胸懷奇術的人,只是憑借你一個人的力量,這些奇術未必能發揮作用,在北平時,還有一群兄弟幫你,在這裡,你幾乎是一個人支撐全局。武兄,別嫌我說得難聽,一旦你累倒下,恐怕這些新鮮東西就會慢慢隨著消失。士大夫看不上這些奇技淫巧,民間又不會總結,古來多少驚世絕學,就是這麼消失的」。周無憂望著武安國有些憔悴的臉,真誠地說。

    轉過頭,武安國從周無憂的眼中看到了朋友的關切,笑一笑,問道:「無憂,你有什麼好辦法」。

    「我覺得皇上刊刻你這次改進馬鞍山冶煉場的經驗頒發天下是一個不錯的辦法,古人講究立言,即使一時自己的行為不被世人理解,只要有文字流傳下來,最終還會找到適當的時機傳播。當年聖人周遊各國,亦沒人接納。但後世終久還是以聖人之言為立國之本」。

    「你是說讓我把知道的東西都寫下來」?

    「對啊,和你交談時,總能聽見一些新鮮東西,本來都不懂,經你解釋了就能明白其中的奧妙。總不能讓世人都來問你吧。科學院的一些新鮮發現也應該公佈出來,讓世人知曉。這點上北平書院做得就高明得多,他們研究的東西全是周圍工廠和商家需要的,流傳起來非常快。」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武安國默默地想。這世界沒有自己需要的物理、化學方面的基礎書籍,自己為什麼不能寫一本,只是如何寫才不會超出這時代的理解力?總不能讓後人看到的所有學術知識都是武氏理論吧,況且在基礎理論沒被接受前,自己所學的那些知識如何才能說明白?畢竟現在人們認識到的純金屬還不到十種,更不用說元素週期表了,如果寫出來,在這個只相信目見實物的年代,自己能用什麼方法證明這些元素的有無呢。

    見他半天不說話,周無憂又問道:「武兄擔心什麼,難道武兄怕教會了徒弟餓死師父麼」?

    武安國笑道:「不是,餓死我恐怕不那麼容易,我是在想我所學太雜,由哪裡入手為好」?

    「不用太拘泥形式,就像『論語』一樣,不過是師徒間對話而已,卻無所不包」。

    「好吧,無憂,就按你說的,不過我可寫不了官樣文章,只會百姓的口頭話」。武安國對自己的古文功底十分瞭解,不無擔心地說。

    「能看進武兄這些雜學的,不會是學富五車的才子,武兄大可放心。百姓口頭所言更好,當年白居易每做一詩,必讀給街頭老婦。所以白詩才流傳得這麼廣,真想要讓武兄的學問流傳出去,還就得用百姓的白話」。

    「是麼」,武安國開心地笑了,朱元璋把自己放在這個位置上,想壓搾乾自己的雜學。自己為何不利用這個機會,把科學的種子撒遍天下呢?利用不利因素發揮有利作用,突然間,他的眼前霍然開朗,渾身上下瞬間輕鬆起來。對啊,自己來到這個時代後一切發展太順利了,從來沒遇到大的阻力,所以才會在朱元璋面前一敗再敗。如果自己利用起一切有利因素,哪裡還存在逆境呢。反正自己追求的目標又不是權力,朱元璋不想給予的,正是自己不想要的,朱元璋希望利用的,正是自己要傳播的。

    突然又想起了北平來的學生們偷偷告訴自己一些學者把古希臘神話當作色情來讀的事,其實,又何必在意他們怎麼解讀呢。只要他們讀了,終究慢慢會接受裡邊有著七情六慾的眾神,會潛移默化地接受那些故事中所包含的抗爭精神,接受裡邊所蘊涵的貴族式民主,在他們所認同的長幼尊卑中,攙盡西方文化的影響。自己所希望的,不就是東方文化能敞開胸懷與西方文化水乳交融嗎?

    武安國心裡越來越輕鬆,連遠方的天色也美麗起來,絢麗的晚霞像一團火焰,點燃了整個天空。

    洪武十四年夏六月,馮子銘自南海還,獻雷龍(巨蜥蜴)、白虎各二,諸臣上表稱祥瑞。朱元璋笑曰:「此乃海外常見之物,何瑞之有」,賞馮子銘白銀五萬兩。想起當年和武安國的戲言,朱元璋下令在玄武湖中間的小島上建立大明皇家動物園,百姓隨意觀賞,各府若有珍奇之獸,皆可放入園中。

    時有北平王廣仁獻異獸,鹿角,馬面,牛蹄,驢尾,諸臣皆不識。元璋招武安國來問,武侯正於家中著書,見此獸,心有所感,笑曰:「其名就在其身,此乃四不像,古之麋鹿也」!

    酒徒註:1、中國古人在元代之前已經認為大地是個圓形的球體,但是這種學說沒流傳廣。明史天文篇對地圓說的有系統論述。

    2、歷史上明初,朱元璋曾經下旨廢掉了官辦的鐵冶和銀坑,取消了金屬礦務國家專營。後來繼承者打著各種接口陸續回復。古今一些學者們不善長經營,但對於如何掠奪百姓財富倒是一直很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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