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拿穿越不當工作 正文 第四章
    車很快到了家,衛彬叫兒子先樓,他去停車。

    剛拿鑰匙打開門,還沒放下包。驀然就覺得從客廳裡「通」地彈出一個炮彈,撞到自己身上!

    「哥哥!……」

    驀然苦笑,他只得用雙手抱住妹妹。霍姍的胳膊吊在驀然脖子上,兩腳跳起來,完全是以樹袋熊的姿勢掛在他的身上。

    「這就是你見面打招呼的方式啊姍姍?」他故意說,「怎麼一年沒見。到乎感覺變沉了?」

    霍姍大驚,旋即鬆手!

    「我變胖了?!」她大叫,又衝進裡面房間照鏡子,「媽媽!哥哥說我胖了!」

    林蘭從廚房出來:「哪兒胖了啊成天減肥……哦,驀然你回來了?」

    那年林蘭已經過了五十歲了。但她依然消瘦,腰背挺直。林蘭並不是那種花費大量金錢與精力去保養容顏的女人,不過身體裡的活力卻讓她保持著與年齡不太相符的年輕態。甚至連白皙的面龐都只有眼角呈現淡淡的皺紋。

    每次想到母親,驀然的腦海裡總會浮現出好多年前的那幅畫卷:初三的時候,母親曾送他去上過暑期培訓班,那個夏天,母親經常穿一條快及腳踝的寬擺長裙,裙子是大塊的橙色和紅色,反射著烈日,更是亮的讓人睜不開眼睛。豐沛的黑髮有幾絲被汗黏在白皙的後脖頸上,但她卻不用手去拂弄……那時林蘭總戴著耀眼的金色手鐲,鮮亮陌生的衣裙長大而寬鬆,在完全無風的天氣裡也總好像在輕輕飄動,母親那種穿戴,極惹人注目,而且那裙子顯得她的個兒那麼高,可母親似乎完全不在乎別人的眼光,這讓辛驀然覺得她就是那麼漂亮奪目,堂而皇之的美麗,母親永遠充滿信心,從不畏畏縮縮,連她走起路來,腳步都那麼堅定,一如異域男子。

    那時候驀然第一次以一個異性,而不是兒子的角度來觀察他的母親,他也終於有些明白,為什麼父親堅持要娶這樣的母親,哪怕當時母親已經和別人生下了自己……

    收起思緒,驀然放下包:「媽媽……」

    「總算回家了。」她走到驀然面前,凝視著兒子,手輕輕撫摸著他耳後鬢髮,「有一年沒見了,乖兒子。」

    讓驀然驚詫的是,母親柔潤的眼眸。此時竟閃爍著感懷的光芒——那是蒼老的跡象!

    發現這一點,他的胸膛好像掠過一道滾水!

    初春的午後,母親的手有些冰冷。潮濕的香氣縈繞著驀然,他的鼻子微微發酸。

    「挺好的!」驀然故意大聲笑道。「您沒看我都變壯實了麼?」

    林蘭也笑起來:「嗯,比在家的時候壯實了一圈。」

    「哦對了!給我您繡那花兒!」

    驀然的話還沒說完,妹妹就迸出一陣大笑!

    「快快!媽,讓哥哥你繡那花兒!」

    豈料被女兒這麼,林蘭的臉上露出氣惱的神色:「除了禍害我你還會什麼呀姍姍?就不知道給你媽留點面子?」

    「爸爸路上還誇您繡得好呢。」驀然說,「怎麼就不給我?」

    林蘭鬱悶地嘟囔了一句:「就繡了一根花枝,有什麼好看的?」

    「光桿花枝?」

    姍姍在旁邊樂不可支:「媽媽要繡『富貴耄耋』,哥,去年就放下話了:給繡個大的掛在家裡。」

    「然後呢?」

    富貴耄耋是牡丹旁貓兒撲蝶。牡丹是「富貴」,貓、蝶則諧音「耄耋」。

    姍姍轉過身,乾脆從父母房間把那幅繡品找了出來:「喏!」

    驀然定睛,真的只有光桿花枝以及一丁點兒牡丹花瓣的痕跡。

    「牡丹呢?」他看著母親。

    「……這不是還沒繡麼。」林蘭恨恨說。她繡了一年,好容易才繡出了一點點在上面。

    「哪兒啊,明明是花給人拔了!」姍姍說。

    「拔了?為啥拔了?」

    「咦?蝴蝶沒了還留著花兒幹嗎?」

    「那蝴蝶呢?」

    「不是被貓給吃了麼?」

    「那貓呢?!」

    「咦?蝴蝶都吃了,它還傻蹲那兒幹嗎?」

    驀然和妹妹一塊兒大笑!

    林蘭氣急敗壞拿過那幅繡品:「死丫頭!就知道損你媽媽,今天罰你沒飯吃!」

    正說笑著,衛彬開門進來。

    「幹嗎啊這麼熱鬧?」他好奇地那倆笑做一團的兄妹。

    「快管管你這好閨女吧。欺負媽媽就那麼好玩兒麼?」林蘭悻悻道。

    「嗯,其實這還剛開始呢。」姍姍喘了口氣,「媽我看好你!明年爭取往花盆裡種上點什麼!」

    「行了行了,你這張嘴也歇著吧。」驀然拍拍妹妹,「來我房間,給你看好看的!」

    其實最開始,辛驀然並不歡迎妹妹的出生。

    那年他才四歲,之前一直是爸爸媽媽眼睛裡的寶貝,家裡以他為中心,一切都以他的意志為轉移。

    那時候爸爸媽媽下班就圍著他轉,雖然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但驀然依舊記得爸爸每天回家什麼都不幹。第一件事情就是抱起他親來親去。惹得驀然又笑又叫,爸爸那副樣子,就好像多久沒見面似的,直到把一天積攢的想念都發洩乾淨了才肯罷手。

    等到週末,衛彬一早起來不老老實實去洗漱,偏偏先要溜到孩子的房間,又是呵癢癢,又是打枕頭仗,直鬧得沸反盈天,連廚房裡的林蘭都被吵得受不了,拿著鍋鏟衝進來數落一番,一大兩個人才罷休。

    媽說爸爸那時候像個小孩兒。

    但是後來,媽媽和他說,他有了個妹妹。

    「往後你就是哥哥了,」林蘭說。「驀然,妹妹今後的所有行為都會向你學習,除了我和爸爸,她最喜歡的人就是你了,所以你要做個好孩子。」

    那時,母親和驀然說的這些話他似懂非懂,但是他隱約感覺到,自己不應該再任性了,因為那一刻,他看見床上襁褓裡的妹妹,那雙晶瑩的黑亮眼睛正緊緊盯著他。

    姍姍是個天性十分快活的孩子,這一點她和天然老成的驀然有所不同,並不是說她從來不發愁或者是從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樣撒嬌哭泣。她也會的,不過都是瞬間即逝。很快雨過天晴。姍姍是那種,即使情況最糟,也能在這糟糕狀況裡找出希望的孩子,而且她從不掩飾對大家的愛,雖然同時,她也永遠都能用驚人的句子把人噎得說不出話。例如,「爸爸讓錄音機像懷了孕一樣嘔吐不止」——這是衛彬在把女兒的錄音機修壞、磁帶纏得滿桌都是之後,姍姍在作文裡寫下的句子。

    姍姍和哥哥更大的不同在於,她幾乎從來不努力。辛驀然從小就是個好學生,成績永遠名劍前茅,但是驀然知道,這完全是自己用功出來的結果,他必須非常努力,以保持持續的優秀。然而妹妹則完全不在這上面費功夫,霍姍是那種隨便學學,功課也能進入前十名的類型,但是永遠都進不去前三名。

    小時候的霍姍,有個外號叫「沒頭腦」,正好和武家的李曉墨搭調,那一個因為脾氣天生就不好,於是被叫做「不高興」。一直以來。霍姍的心似乎怎麼都不能完全放在學習上,她學什麼都是漫不經心的樣子,只憑聰明勁就能學個七七八八。所以也就不再努把力做到第一。

    因此霍姍雖然學習成績不錯,但卻並不被老師所喜愛,這個女孩子,好像總留一份心神想自己的事兒,她總有自己的想法,不肯完全聽從於師長,更不肯故作姿態、把自己裝扮成討大人歡心的「乖孩子」。

    更重要的是,她從來就不忌憚讓人發覺這一事實。

    三年級的時候,老師給的期末評語裡,說姍姍「不夠單純」。

    這個評價被衛彬嗤之以鼻。林蘭則告訴女兒,甭去管老師怎麼說。

    就這一點而言,霍姍和慕容瑄很相似,那同樣也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古怪女孩,只不過霍姍好就好在,她的古怪尚在大眾可以容忍的範圍內。頂多也就給她戴一頂「高傲小姐」的帽子。

    她和那個怎麼都融不進人群去的慕容瑄並不一樣。偏偏這兩個人卻是死黨姐妹。

    姍姍很漂亮,但是這種漂亮又和慕容那閨女的漂亮不同。慕容瑄的漂亮是像玉一樣,因為太過奪目,所以普通人會感覺難以親近,那種美裡面,天然就隱藏著一絲絲寒意。當然這並不是說,慕容瑄是個冷冰冰的女孩她對人也很好,非常懂得替他人考量,至少辛驀然對這個從小到大的玩伴沒有絲毫不良的感覺,但慕容這女孩的絕美,就好像古典藝術館裡擺放的鎮館珍品。外面必須罩上一個玻璃罩,然後再擺上一塊「請勿動手」的警告牌……

    霍姍則完全不同,她的美像陽光一樣開放溫暖,令人見之可親,驀然覺得妹妹身邊似乎常年圍著一大群追求她的男孩子,雖然姍姍自己從不當一回事,還是那句話,她的腦子裡真正在想什麼,沒人知道。

    很多年之後,驀然有次偶爾聽見父親說,姍姍長得很像他的姨母,尤其是眼睛。

    但是說過這話之後,衛彬又叮囑林蘭不要把這話告訴姍姍。

    驀然懂父親的意思。

    那是曾經嫁給偉大帝王的女子。是一個帝國的皇后,是曾經留下「生男勿喜,生女勿憂,君不見衛子夫獨霸天下」這撼人句子的女子,至今為止,那些歷史書裡,依然在喋喋不休地描述她的美貌……

    ……容貌相似也罷了,如果最終連命運也相似,驀然覺得父親肯定會受不了的。

    不過,驀然並不知道妹妹自己有無這方面的猜測。

    尤其是,當她完全知道真相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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