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拿穿越不當工作 正文 第百六五章 客從遠方來,遺我一端綺
    新年過了沒多久,局裡出來文件!小武和簡柔將調入別的科室。

    這是一種不言而喻的前兆,如果再持續無突破,這個局在行政上有可能將被徹底取消。

    接到命令的小武和簡柔,並沒有提出絲毫異議,事實上他們也無法再堅守在這個空蕩蕩的辦公室裡了。凌涓在研究所裡,方無應則回了先前的部隊,而其他人……到現在依然無法歸來。

    簡柔先一步離開,臨走,她和小武說,她想把雷鈞辦公室裡的東西都帶回家去。

    小武答應了她的要求。

    然後此刻,這個偌大的辦公室裡,就只剩下小武一個人了。

    他的任務還沒結束,在離開之前。他必須統計設備,看守物資,以及將未處理完的事情處理善後。

    那幾日,小武永遠是獨自一人打開辦公室的門,然後在傍晚,又獨自一人鎖好鐵門。

    他依然記得幾年前,剛來到這個地方時的情景,那天,他帶著自己的檔案以及雜物,揣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走上了這座樓。然後他看見了迎接他的蘇虹和雷鈞。

    「歡迎來到無法裁員的保險庫。」小武還記得雷鈞當時,這樣笑嘻嘻地介紹,一邊,蘇虹將他的桌子指點給他:「靠飲水機很近,並且不會有西曬。」

    然而這兩個人,如今全都不在了。

    他無限傷感地望著空無一人的辦公室,曾經經歷過的往事,一幕幕在他眼前上映。

    但是眼下,他沒有時間獨自坐在這兒感懷,今天是最後一天,最後一項任務正等候著他:清理郵政信箱。

    一直以來,局裡都有他們專用的郵箱,用來收取信件或者報刊雜誌什麼的,但是現在因為部門合併。樓下的信箱將被拆除,那塊空地要改做它用,他們將使用處裡統一的集體信箱,新的信箱位置在辦公樓的西側。離此處有一些距離。

    小武下了樓,走到老信箱跟前,他的手裡有剛拿到的全部備用鑰匙。他將打開所有的信箱,把裡面的東西轉移,有人認領的就交給認領人,無人認領的,則暫時由他來保存。

    他打開的第一個郵箱是雷鈞的。

    裡面有兩份汽車公司的廣告簡報。一封大學同學會的通知,一封美的電器用戶咨詢書。

    每一封的封皮上,都寫著「雷鈞先生」收。

    小武默默將這些信裝在一個牛皮袋裡,然後繞好線,準備隨時交給簡柔。它們暫時不太可能被雷鈞看見了,除非這些信能夠寄往一千年前的隋朝。

    第二個信箱是蘇虹的。

    裡面是一份美伊娜多化妝品的試用裝,一封工商銀行的牡丹卡消費清單,一份dm美容雜誌,還有一封私人來信,封皮上寫著蘇虹的名字,字體娟秀,寄信人地址是杭州市。

    或許是同學來信,小武想,對方並不知道蘇虹出事了。

    他將這些東西裝入另一個牛皮袋,明天它們將被交給方無應。

    第三個信箱則是衛彬的,最近兩天小武聯繫不上衛彬,於是他打算先把裡面的東西取出來,幫衛彬保存,到他回國之後,再交還給對方。

    鑰匙輕輕扭開信箱,嘩啦啦,裡面的信件全都湧了出來!

    小武嚇了一跳!他沒想到衛彬的信箱裡,會有這麼多信!

    蹲在地上,小武把所有的信都拾了起來,他大略數了數,一共有三十多封。

    然而當他的目光落在信封上時,小武卻愣住了!

    信封上的收件人,寫的並不是衛彬的名字,而是另一個他熟悉的人:林蘭。

    他的腦海裡,立即浮現出那張消瘦而美麗的女性臉孔……

    小武有點糊塗了,為什麼寫給林蘭的信,會出現在衛彬的信箱裡?

    再仔細看了看那些信整理

    ,忽然間。有什麼在小武的腦海裡閃了一下!

    這些信,全都寄自國外,大部分是來自美國,還有幾封來自歐洲和中東。

    並且那筆跡,小武認得很清楚。那是衛彬的筆跡。

    這是衛彬寫給林蘭的信……

    但他沒有將它們寄給林蘭,卻悉數寄回了自己在國內的信箱裡。

    有什麼酸楚的情緒,在小武的胸口輕輕跳了一下,他默默歎了口氣。

    他想,他已經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

    接到小武的電話,是在林蘭剛剛下班回到家的時候。

    那時候她剛送走保姆,孩子正抓著她的褲腳,咿咿呀呀喊著媽媽,然後電話鈴就響了。

    小武一開始就做了自我介紹,他說,他是穿越局的。

    林蘭輕輕「啊」了一聲。

    「貿然來電話,很不好意思。不過……」小武頓了一下,「有點事情得和林小姐您說。」

    林蘭怔了一下,她慢慢在沙發上坐下來,另一隻手抱過孩子:「請問,是什麼事情?」

    「有一些應該交還給您的東西。我想,什麼時候您有空……」

    林蘭的心,忽然狂跳了一下!

    「是……是什麼東西?」

    「是一些信件。」

    「呃,寫給我的?」林蘭更驚訝,「是誰寫的?」

    小武在那邊頓了一下,「咱們見面再談,好麼?今晚您有空麼?我把它們送過來。」

    林蘭沉默片刻,道:「好的,我在家等您。」

    兩個小時之後,小武來到了林蘭家裡。

    「請進來吧。」林蘭微笑著把小武讓進來,她還記得小武。

    「家裡還沒來得及打掃,不像樣子得很。」

    「不。是我倉促打攪,該抱歉的是我。」

    小武還想說點什麼,這時,他就看見了客廳裡,正坐在地板上玩的男孩。

    那是個一、兩歲的男孩,胖乎乎的,穿著牛仔的背帶褲,正把一個橘子往嘴裡塞,他的嘴角上,還掛著口水痕跡。

    小武的目光落在男孩的臉上。

    「驀然,來,喊叔叔。」林蘭彎腰抱起小男孩,沖小武搖了搖他的小手,孩子咿咿呀呀的,嘟著小嘴,聽不太清他到底喊的是什麼。

    「已經會說話了麼?」小武笑道。

    「還不行,媽媽能喊,別的就有點難了。」林蘭笑了笑,又孩子,「已經很努力了,是不是呀驀然?」

    在生人面前,小男孩像是怕羞一樣,咯咯笑著,摟住媽媽的脖子,把小臉躲在媽媽胸口。

    「叫什麼名字?」小武問。

    「驀然。」林蘭說,「辛驀然。」

    小武的心,微微一動。

    年齡和經歷,還未能在那張稚嫩的臉上烙印下獨特的痕跡,它只展現它剛繼承到的一切。除開林蘭那蒼白的膚色,略有些卷的黑髮,男孩的臉上,很好地顯示出了他生父的面容特徵:明亮的眼睛,有型的眉峰,濃濃的眉毛,挺直的鼻樑。

    這是那個早已經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男人,那個曾經來過現代五個多月的南宋男人,儘管他的生命早已逝去千年,可他留下的這個孩子,卻無聲而有力地證明著父親短暫的來訪。

    想到這兒,小武愈發覺得,他手中那個提包更沉重了。

    「您這趟來,是……」

    小武低頭,打開包,從裡面拿出一扎信:「其實,就是想把這給林小姐您。」

    林蘭放下孩子,她驚訝地接過了信:「這都是給我的?!」

    「是的,一共三十七封。」小武說。

    「可這是誰……」

    「是衛彬。」小武說,「是他從國外寄來的。」

    有什麼,重重擊打了林蘭的心!

    「其中過程比較複雜。」小武頓了一下,「要不是我們局最近出了些事兒……」

    「出事兒了?」林蘭大驚!「難怪我怎麼都聯繫不上蘇虹,她怎麼了?——啊!您坐下來慢慢說,我去給您倒茶!」

    然後,在林蘭家的客廳,小武就把局裡最近發生的事兒,簡略告訴了林蘭。林蘭默默聽著,她的眼裡有了淚光。

    「……這麼說,蘇虹她失蹤已經有一年多了?」她輕聲說著,用手指拭了拭眼角的淚水。

    小武點點頭:「局裡現在打算和別的部門合併。就是因為這,我才會去整理樓下郵箱。」

    林蘭沒說話,她的目光,再度回到桌上那一摞信上面。

    「……我不知道小衛和你,呃。你們之間的事情我完全不瞭解。」小武有點尷尬地說,「但是這些信。或許能說明了點什麼。」

    林蘭依然保持沉默,但她的手指。在輕輕撫摸著那些信。

    「本來這算我多事,同事的信件,我應該只負責保管。但是……」小武停了一下,繼續道,「但是我仍覺得有必要將它們交給你,畢竟上面的收信人是你。」

    「……他現在,仍然在國外麼?」林蘭輕聲問。

    小武點點頭:「是的。或許等他回來,反而會責怪我太管閒事。唔。到時候就讓那小子罵一頓好了。」

    他說著,微笑起來。

    他們在做這番交談時,孩子已經在旁邊的搖籃裡睡熟了。睡夢中的男孩,小武忽然說:「也許,小衛也想見見這孩子,畢竟……這也是他拚死從金兵大營裡保護下來的一條性命。」

    小武的聲音很輕,林蘭聽在耳朵裡,湧起了無限感慨。

    當晚,送走了客人,林蘭回到了客廳。

    她一封封看著那些信,往日那種複雜繁絮的心情,再度上來。

    她拿出一封來,信封是淡紅色。精細的亞麻紙上,有著絲質的條紋。她用拆信刀拆開了信。

    信紙上有著挺拔的字跡,是她從沒見過的字跡,那上面的排頭,寫著:林蘭。

    林蘭:

    你好麼?

    我已從耶路撒冷回來了。

    是坐的夜航,和漫天的星星一同歸來的,我曾經見過這樣的形容:天空像從破掉的鍋底望出去一樣。不停閃爍著星星。寫這個句子的是一個越戰老兵,誰說偶爾的才華不能從平凡的人生中綻放呢?

    對了,上次寄給你的照片拍攝於內蓋夫沙漠,你可以看見月光下那無垠的巨大斷層,以及高低不平的岩石世界。

    那是個很美麗的地方,月光浩蕩,長空萬里。

    夜晚的沙漠常常讓我想起我的敵人。那些匈奴人,據說他們在祁連山之外度過的數十個寒冬,全都淒惶無比,每夜他們圍著篝火,用哀婉的調子唱著那些失去的土地,不再屬於他們的美好樂園……

    那是被我的馬蹄奪走的樂園。

    我早已不再痛恨他們了,如果可以,我想親耳聽聽那調子,甚至和他們一同擊節吟唱。

    因為如今的我,也算是失去故土之人了。

    歸來的路上,我們沒有遇上劫機,阿爾文深表遺憾,他已經形成了一個錯誤的理念:同我在一起就必遭危險。我想他是偵探多了。

    我希望你不要也產生這種荒謬的錯覺,事實上,如果不能給你安全感,我就什麼都不是了。

    你還好麼?還有……孩子呢?他,或者她,還好麼?

    他可愛麼?

    林蘭,我依然很想念你,時隔一年多,再回想起你的臉,卻好像昨天剛剛分別那樣清晰。

    無論你有多麼不願看見,我仍然在這兒,一筆一劃寫下給你的信,它甚至連情書都稱不上,因為我都不知道要如何說起,說我的所思所想。

    也許真相是,你將永遠愛他。這愛也會耗盡你的這一生,不過沒關係。因為我暗自揣測,你的那顆柔軟的心裡,應該也會有塊地方是獨屬於我的,畢竟手機訪問的心不可能只有一個房間。

    也許那只是非常非常小的一塊地方,和給他的地方比起來,就好像客廳與儲物間的比例。但我知道我不可能要求更多。

    這就足夠了,因為我要求的也並不多。

    就像無論如何也不能飛躍某一緯度的信天翁,我知道,我也有不該超越的緯度。

    可是,只要你能保留這塊地方,只要你仍記得我,那麼,我便能夠安睡如初。

    那一夜,林蘭無論如何也不能入眠,過往的一切,像自動播映機一樣。反覆在她眼前浮現。她的內心,充滿了不可挽回的淒愴和荒蕪。

    一如海潮,反覆撲向那空無一人的沙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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