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魔 第三卷 第七章 聽故事處男動道心
    茶館裡鬧哄哄的。這不是什麼高級休閒的去處,只是一些無聊分子打牌吹牛看相算命或約會三朋四友的地方,絕對沒有電視裡演的那種溫馨浪漫的色調和濃郁深厚的文化氣息。你在這裡可以看到拿扁擔、提籮筐的,也可以看到留長髮、穿露膝牛仔褲的;你可以聞到茉莉花茶味的清香,也可以聞到葉子煙味的燥辣和汗酸味的餿臭;你可以聽到天南地北各種口音講出的各種希奇古怪的事情,也可以聽到罵人的髒話、開玩笑的俚語。——這裡最適合我們這種身份卑微、衣兜裡錢不多的人出入。

    我們佔了一方桌子,老闆給我們上了兩杯茶,問:「你們租象棋玩嗎?」

    鄧老伯道:「我們吹牛,不租象棋。」

    老闆走後,鄧老伯問道:「我給你講講我是怎麼成了茅山道的傳人的故事,願不願意聽?」

    我說:「好啊!我正想知道你是怎麼成為茅山道傳人的呢!」

    於是鄧老伯講起了他的傳奇經歷。

    民國三十七年冬天,鄧老伯剛好十五歲,一天,他去大路邊的水田里挑水,發現水田里躺著一個穿一身道袍的醉老道。他看上去年近七十,頭髮、眉毛、鬍子全白了,他醉倒在了水田里,大半個身子浸在泥水裡,只露出胸脯和腦袋在路基上靠著——他居然鼾聲如雷,睡得跟死豬一樣。鄧老伯怕他凍出個好歹來,忙放下水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弄回家去,一家人幫他換了衣褲,用熱被窩把他焐暖和。等他醒來,問起是怎麼回事,他說他是遙山道士,人稱醉道人,因為不守道觀清規被他的掌教師兄無塵真人逐出了山門,他也樂得逍遙自在,如閒雲野鶴般四處雲遊。這日不慎醉酒,倒在了水田里。他說對鄧老伯及其一家的相救之恩無以為報,只有收鄧老伯為徒教他一身法術來報答了。鄧老伯的父母哪裡肯信這樣的道士,婉言謝絕了他。他見鄧家不肯,便說來日一定報答,鄧家也沒放在心上。

    五八年搞大躍進,鄧老伯隨煉鋼大軍進山用土高爐煉鋼,鋼沒有煉出來,倒把人整的人不人鬼不鬼的。那年頭,人走路都打瞌睡,走著走著便睡著了的事常有。有一天晚上,鄧老伯被派回縣城辦事,走到半途,實在困得走不動了,便坐在路邊想歇會兒,不想這一坐下,便呼呼地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他發現自己居然躺在了暖和的被窩裡。翻身爬起看時,發覺自己是在一間簡陋的小茅屋裡,屋內陳設簡樸。屋東邊靠牆南北向鋪了一張竹床,床頭靠著東牆,一邊靠著北牆,床邊扔了一根竹凳,斜放著一個竹几;靠床頭是一個竹篾制的敞門衣櫃,塞了幾件灰色道袍;還有一個竹製的書架,架上全是些陳舊的線裝書。屋南邊是大門;屋西邊擺了一張竹製的飯桌,飯桌旁邊一道小門。鄧老伯走進小門,望了裡面一眼,見鍋碗瓢盆樣樣齊全,卻是廚房。鄧老伯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裡,便從大門出來,看了一下四野,傻了眼了。只見群山環拱,青煙繚繞;茂林修竹,青翠欲滴;飛鳥盤桓,狡兔奔走;繞屋花卉,競相爭艷。這可真算得是世外仙境了。

    「看什麼呢?」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鄧老伯吃了一驚,回頭看時,見一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立在了身後。見了那人,他不由喜道:「怎麼是你?」

    你道那人是誰?原來是那年鄧老伯從冬水田里救起的醉道人。醉道人滿頭銀髮,一襲長衫,顯得他很有點仙風道骨模樣。

    「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到這裡來了?」鄧老伯問。

    醉道人呵呵笑道:「這裡是遙山道觀的後山,你是被我擄來的。」

    「不可能!」鄧老伯道,「我昨晚還在川東,今天怎麼就到了遙山?你別糊弄我不識地理。」

    「嘿嘿,這就是你不懂了!我們遙山道有一種縮地術,可以化千里為尺寸,一夜之間由川東到遙山往返幾十個來回算什麼稀奇!」醉道人道。

    「我不信!什麼法術?騙吃騙喝的把戲還差不多!」鄧老伯道。

    醉道人喝道:「小子,我念你救過我,所以要救你一救,你倒好,竟敢懷疑我的法術!你想看什麼法術?我演一個讓你開開眼界,也好讓你小子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鄧老伯仰頭看了看天空,見有一隻鳥正從頭頂飛過,便道:「你把它打下來,我就信你!」

    「好!」醉道人叫了聲好,右手虛空一點,那只正朝南飛的鳥便隕石般墜落下來,他再化點為抓,那鳥便撲扇著翅膀倒飛到了他的手中,悲鳴不已。

    「這叫隔空取物術,信了吧?」醉道人對早已看得呆了的鄧老伯道。

    「信了信了!鄧老伯幾曾見過這樣的法術,驚得只剩一跌連聲地回答的份。」

    「呵呵,這才像話嘛!」醉道人哈哈笑道。

    「可是,你把我弄這兒幹什麼啊?」鄧老伯問。

    「我把你弄這來有兩個原因。」醉道人道,「一來呢,為了感謝你上次救我出水田的大恩大德;二來呢,是要借你做一件功德無量的大事!」

    「我好像不明白喲!」鄧老伯道,「你把我弄這兒來害我耽誤工作,回去不被隊長整慘才怪!這是報的哪門子恩?你要找人做事,哪裡不好找,大老遠你找我幹什麼啊?」

    「呵呵,小子,你不明白的事多著呢!」醉道人道,「今後幾年中國將遭天瘟,人們衣食無著,餓殍千里,你住我這裡衣食無憂,還可以學我些法術,今後謀個溫飽不成問題,憑什麼就不是我救你呀?」

    「你要我住你這裡?就這深山老林裡?」鄧老伯道,「你想害死我呀?你還要我學你的法術、像你一樣當道士?沒興趣!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陪你在這鳥都不生蛋的地方修什麼道煉什麼術!」

    醉道人笑道:「小子,如不是要報答你的恩情,我會留你在此修道?就憑你這點資質?你做夢吧你!遙山道觀裡多少徒子徒孫想我去傳授他們法術啊,我去了嗎?我沒去!我寧願躲到後山裡來過這種沒酒沒肉的苦行僧生活我都沒去!你倒好,還不想學!」

    「人各有志嘛!」鄧老伯道。

    「你是捨不得你那還沒有給你生兒子的老婆吧?」醉道人道,「五五年結的婚吧?那年你二十三歲。」

    「你怎麼知道?」鄧老伯詫異道。

    「小子,我醉道人前知一千年,後知五百年,知道你哪年結婚,也值得你這樣大驚小怪?真是!」醉道人氣呼呼地道。

    鄧老伯再不說話,知道說了也白說。遙山到川東不知道有幾千里的路,即使讓他回去,他怎麼回去啊?既來之則安之,學就學吧。

    這樣,鄧老伯便被迫留下跟醉道人學道。他們白天在山間種地,晚上修煉,好在他讀過幾天私塾,又上過幾年新式學校,字還認得,學道術還能應付。三年過去了,鄧老伯不知道自己都學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法術,也不知道有用沒有,心裡只是想快些回家,便告辭醉道人要走。

    醉道人掐指算了算,然後說:「你要走就走吧。我日常教你的法術,你可以拿去降妖除魔,切不可危害鄉里,否則必遭天譴。我日常給你講的那些掌故傳說,你也要一一記住,以後保不住就有用處。我再送你一把祖師爺傳下的桃木劍,助你降妖伏魔用。你要記住:我教你法術是報你之恩,絕無害你之意,同時也要借助你找到我真正的傳人。你有事隨時可到前山道觀去找那些牛鼻子徒子徒孫,拿我這把劍去,就說你是我醉道人的朋友,他們就會幫助你的。」

    鄧老伯道:「你是我師傅,怎麼要我說我是你朋友呢?」

    「我說過收你為徒麼?」醉道人道,「你說你是我的徒弟不打緊,憑你那幾下子,誰信啊?就算信,也得把我丟人給丟死!不行!你只能說是我的朋友!」

    「好吧!你的傳人,我怎麼幫你找?」鄧老伯問。

    「你不必問,到時你自會知道。」醉道人道,「好吧,現在我用縮地術送你回去,你爸快嚥氣了,等你回去送終呢。」醉道人說在著,口中唸唸有詞,只聽一聲「疾」,鄧老伯眼前一黑,過不多久,眼前又一亮,定睛看時,早已到了自家門外。

    回到家,果然見老爸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口裡念叨著失蹤三年的兒子的名字不肯嚥氣。鄧老伯撲到他爸床前,痛哭流涕,他爸臨終總算見了兒子一面,便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失蹤三年,家裡早已是物是人非。媽媽和老婆早就餓死了,爸爸能拖到現在也算是一個奇跡了。兩個哥哥也是有氣無力的,像癆病鬼樣。他問起這是怎麼回事,大家都搖頭。後來他知道,那三年,中國餓死的人太多了,醉道人說「為了報恩」的話,他才終於明白。

    鄧老伯自己並不知道自己的法術靈不靈,回鄉後,一個人孤零零地過,白天出工站大寨掙工分,晚上就回來挺屍(睡覺),這一晃,一年便過去了。

    有一天,鄧老伯所在的勞動組正在土裡幹活,男人們說著葷話拿女人們取樂,女人們也用那些撩人心尖尖的話去惹男人。忽然,一個叫大蓮的寡婦扔了鋤頭便跑。大家見她朝回家的方向跑的急,便都拿她取笑——

    「李寡嫂回家尿尿去了!」

    「看她急的,好像忍不住了!」

    「看她臉都青了,莫不是闖到色鬼了要急著回去上床?」

    ……

    李大蓮是在鄧老伯失蹤後嫁到隊裡來的,男人在三年自然災害期間死了,現在仍然一個人過。鄧老伯曾經動過娶她的心思,可是自己窮得叮噹響,就作罷了。這回見她跑得急,又聽有人是說鬼啊鬼的,就沒事幹找事幹地睜開了陰陽眼,這一看,他大吃了一驚。

    原來他看見一個男人正拉著李大蓮飛快地跑,而那男人居然隱隱約約的,分明不是人!鄧老伯趕忙扔了鋤頭,追了上去。

    他這一追,立即引來一陣哄笑——

    「光棍追寡婦,有好戲看了!」

    「鄧老三(鄧老伯在家排行第三)也想尿尿!」

    「他想尿到李寡嫂的夜壺裡去!」

    「不對,這一男一女跑一起準沒好事,大傢伙,一起追啊!」

    好傢伙,做工的全都扔了鋤頭,一起追來,窄窄的鄉間小路上,頓時蜿蜒成一條人的長蛇。只急得隊長在遠處大罵這個組的組長的娘。

    李大蓮跑回家,關了門。鄧老伯趕到,急得直打門,可怎麼也打不開。這時大傢伙全到了,七嘴八舌地問:「鄧老三,你想女人想瘋了啊!怎麼光天化日也敢追人家寡婦哪!」

    鄧老伯懶得解釋,口裡默念了一通隔山開門術,雙手在門上只一拍,那門便開了。他正要進去,卻被大傢伙給拉住了。

    「幹什麼拉我?」鄧老伯問。

    「我們還想問你哪!人家回家尿尿,你小子進去看什麼?」有人說。

    「你瞎說什麼呀?」鄧老伯道,「她被惡鬼纏上了,要尋短見,我只是要去救她!」

    眾人哪裡肯信,男人們把他拉住,女人們便一窩蜂湧進去,嘻嘻哈哈地道:「看看大蓮妹子是怎麼尿尿的!」進去的女人們一會兒便尖叫了起來:「上吊了!上吊了!外面的大老爺們,快來人啊!」大傢伙這才放開鄧老伯,爭搶著進去,把李大蓮放下來。好在沒嚥氣。鄧老伯也跟著進去,見那個惡鬼男人藏到了暗處,偷偷地書了一道鎮鬼靈符,虛空望它打去,大家只見一道亮光從鄧老伯手掌心一閃,便照出了一個青面獠牙的惡鬼,那惡鬼一聲長嗥之後便魂飛魄散了。

    李大蓮被眾人救醒,自己不明白所以,大家七嘴八舌地一解釋,她才明白自己差點被惡鬼整死,幸虧被鄧老伯救了。這李大蓮對鄧老伯便有了好感,後來就乾脆嫁給了鄧老伯,成了車隊食堂鄧師傅他娘。

    經過這件事情,鄧老伯在當地名聲大噪。

    聽著鄧老伯的傳奇經歷,窩羨慕得我直嚥口水。

    鄧老伯道:「年輕人,有茶你喝茶啊,幹嗎嚥口水?」

    我便傻傻地笑。

    「我師兄到了!」鄧老伯忽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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