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荼靡梨花白 正文 海上明月共潮生
    半月後,花翡意外光臨雲家。舉止照例地出人意料,他帶來了大量的珍奇毒物,死皮賴臉地纏著爹爹,說是以毒為聘,求爹爹將我許配與他。我當時聽了差點沒把口中的茶水一口噴出。爹爹不動聲色地端起茶杯,曰:「老夫之六女自誕生起便許予聖上,豈有一女配二夫之理。五毒教主玩笑了。」

    花翡卻本著越挫越勇的精神,三番五次登門求娶。我知他本性便是這樣喜歡玩笑鬧騰,便由著他去。一來二去,他竟與爹爹成了忘年交,爹爹讚他:「性情中人。天然爽直無矯飾。可歎老夫僅一個容兒……」

    桓玨與我私奔那年因我而間接染了血菊之毒,若無解藥,則日後恐子嗣艱難。我回來後便連日配了解藥命人快馬加鞭送至西隴,了卻了一樁心頭之事。

    子夏飄雪為了奪回紫苑,怕是暗中已和狸貓過招數次,卻終未能得逞。最近,其一改殺戮嗜血本性,據聞已散去蓮籐神功,並遣使者每隔十日送補藥至雲府。藥材無數,琳琅滿目,交替更換;僅兩味從不變化,每次必有,一味「蓮子」,一味「當歸」。

    憐子當歸……

    烏紫眸,紫何飄雪。紫苑說:「弟弟不哭也不鬧,只喜歡蹬著小肥腿咯咯笑。」想必是一個很可愛的孩子吧。但是,這個從我身上孕育而出的嬰兒,我卻無緣得見一面。不是我狠心,只是,我不可能平靜地面對子夏飄雪和這個孩子,為了不再傷害活著的人,我想我在這一方小院裡伴著爹爹鋤草栽花終老此生,大概便是我最好的結局。

    紫苑每隔幾日便會溜出宮到雲府中來,天下似乎沒有能夠攔得住他的地方,只要他想,便可來去自如。爹爹初見他如此很是驚訝,之後倒也習慣隔三岔五一開書房門便看見那個小人兒跪在書桌前舉著狼毫筆在宣紙上煞有介事地亂塗亂畫。

    聽聞紫苑最近將其太傅伍石風氣得七竅生煙。據說,伍石風畫作被紫苑評價為:「雕琢匠氣甚重。」自己得意之畫被四歲稚童所不屑,伍石風一下老臉掛不住,吹鬍子瞪眼。我對紫苑說要尊師敬長,這孩子卻揚著丹鳳美目說:「尊可尊之人,敬可敬之才。」如今紫苑說話舉止益地有帝王之氣,明明是個孩子偏會說出一些老成之語。倒是爹爹每每教其唸書執筆,這孩子難得地順從肯聽。

    若說他老成了些,卻每到夜裡若在雲府歇息必定要賴著和我一起睡。每每看著紫苑抱著我的臂彎在我的故事中甜美入夢時,我會想:或許,此生便就如此也是很好的。

    但是,為什麼總有一絲若有似無的思緒糾纏著我,每到夜深人靜時便會浮上心頭。

    夢中,似乎有人將我攬入懷中,清淺的吻落在了頂心。夢醒,空落落的床畔卻只有沁涼的月色一任鋪灑。

    相思一夜梅花,忽到窗前疑是君。

    人說,思念至極而入夢,誠然如是。

    次年八月,香澤國貴妃姬娥久病不愈,崩卒。香澤皇封謚號「德馨妃」。九月,朝中諸位大臣聯名上書,言後宮虛懸甚為不妥,奏請香澤皇選秀納妃。

    香澤皇准奏。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正抱著一捧剛剪下的薔薇經過花廳外的門廊。安親王自其兄歸國後便卸下國政之事,一心鑽研商賈之道,常常到雲府中與爹爹探討。不曾想今日前來卻不為言商之道。

    我站在廊下的花蔭裡怔忡失神了片刻,手中一痛,低頭細看卻是薔薇的小刺蜇傷了手指,十指連心,明明只傷了中指卻連累心底一陣犯疼。我將花束遞與丫鬟轉身離去。

    望著菱花鏡中枯坐一夜而略顯浮腫的眼,我背過身去。我這是做什麼呢?自己不是心心唸唸盼著的便是這樣嗎?我寄情山水花草,而他重獲新生找到自己的幸福。這分明是我的企盼,為何事近眼前卻一點也不快樂?

    不,我應該為他感到高興才是,終於有人可以將我不能給予他的幸福帶到他的生命中。他,也終於可以做回一個正常的帝王。三宮六院、妃嬪環繞才是一個皇帝該有的生活,百花爭艷、鳥語花香才是一個御花園該有的光景,曾經的芳草薄荷坡終是與皇家大氣浩蕩的園林風格格格不入。

    是的,我應該為他高興。我抹了抹臉,站起身來。丫鬟們聽到聲響,撩簾入門服侍我洗漱更衣。「一會兒老爺若問起,便說我出去走走。」丟下一句話後,我易容出門招了葉扁舟便離開了雲府。

    「姑娘這是要去哪裡呀?」船家放下水煙斗,偏頭問我。

    「去東朝門。」東朝門是東宮的外門。我對自己解釋,我已經兩天沒有看到紫苑了,不知道他這兩天有沒有乖乖吃飯睡覺,我只是想他了,去看看他而已。

    「喲,姑娘也是要去瞧熱鬧的吧?今兒皇上選秀,想來那東朝門外官宦小姐朱舫進出雖瞅不著臉那光景也一準兒好看。」撐船老漢談興頗高。我卻覺得他太聒噪了。

    東朝門外下船後,光景果然熱鬧非凡,畫舫交織穿梭,宮女太監進進出出地忙碌。我混跡於宮女中不著痕跡地進了宮。

    剛進去,便有一個嬌俏的宮女十萬火急地拉著我道:「你這穿的是什麼衣裳,今日可不比往日,馬虎不得。快換了衣裳隨我去,那邊正缺人手。」說著便塞給我一套宮裝,不由分說地讓我換上,將我領到花亭裡,囑咐我:「你今天也不必做別的,就在這裡候著,專門伺候著給陛下小姐們倒酒便可。」

    我還未反應過來,那宮女已然風風火火地離開了,丟下我對這滿桌琳琅的酒菜乾瞪眼。我一笑,她定是認錯人了,罷了,今天我便當一回伺酒宮女,正好藉機賞賞美人夜色。

    夜幕緩緩降臨,新月初上,微風拂來,帶來沁涼的薄荷香,讓我一陣恍惚,仿若當年。

    「陛下駕到!——」執事太監拉著長音通報,打斷了我的沉思。

    我隨著亭中一干宮女俯身拜下,卻不能克制地略微揚起眼角覷向他。金絲繡龍袞冕服,紫金冠、翠玉簪,腰上除了一個紋飾考究的蟠龍舞鳳玉珮,別無飾物。那玉珮在月色中透著清輝的瓷白色,正是那冷暖雙玉中的冷玉。我心中一動,復又垂下眼簾。

    「免禮。都平身吧。」聲音不高,卻自有一番威嚴肅穆。

    我端著夜光玉壺,隔著御座立到了他的左側身後,月光灑下,與那皎潔的銀交相輝映,閃爍奪目。同樣的月色,同樣的雪,讓我憶起了美麗的月亮溪,濕漉漉的溪水中,他抱著我喚「安安」。恍若隔世。

    我咬了咬唇,將眼眶中泛起的潮意硬生生地逼退下去,走上前,為他滿上一杯葡萄美酒。那雙鳳目不經意地掠過我時,竟讓我心中波瀾起伏,手上一抖,灑出幾滴玫瑰艷紅。我想,是這酒壺太沉了。

    不敢再看他,我匆匆退回座後。太監一掃手中拂塵,「秀女獻舞……」

    語罷,燕樂起。一群頭梳高髻、著各色霓裳、足踏雲頭履的秀女們在輕盈流淌的宮廷樂聲中蹁躚起舞。少女們妖嬈的身姿和瑩潤的藕臂在舒捲縈繞的長綢飄帶中隨著舞姿的變動若隱若現,裙裾拖曳過雲潔光滑的地面,帶起流香蓮步,煞是優雅動人。

    那年,亦是這宮廷選秀樂舞中,一雙款款深情的鳳目望著我,輕聲在我耳邊道:「有雲兒足矣!」當時只道是尋常,如今回想,卻已是惘然。

    層波曲盡時,合歡花焰騰空散開,光芒飄然轉旋如回雪輕盈,映襯著美人們的臉龐嫣然明艷。清雅、妍麗、馥郁、柳弱、豐腴、娉婷……宛如陽春三月的百花苑,各色佳麗齊聚一亭,滿目芬芳。

    舞罷,秀女們蓮步微移,輪番依次上前給皇上敬酒,彩袖柔荑捧上玉盅,眼波流轉,秀頸側垂似柳煙拂水無力得惹人疼惜,鈿瓔纍纍佩珊珊,群裾斜曳雲邈欲生。

    「史太僕長女史媛玉為陛下敬酒。」

    「李廷尉ど女李婷秀為陛下敬酒。」

    「陳內史次女陳蕾鳶為陛下敬酒。」

    ……

    太監手持花名冊依次報名,我則端著玉壺給皇帝的琉璃觴中一次又一次地斟上美酒,心裡難免腹誹他酒量如此之好。我倒酒倒得手都酸疼了,他竟沒有半分醉意,俊逸的側顏在月色下倒更透出幾分釉瓷般的清輝。不過,我轉念一想,他如今即便是醉了定也捨不得拒絕眼前如花美眷嬌柔無力奉上的那一杯酒。哼,做皇帝的果然都是風流坯子!

    六十位美顏,六十杯美酒。

    筵畢,秀女們在嬤嬤的引領下裊娜散去,肇黎茂卻紋絲不動,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亭內伺候他的宮女太監們自然陪伺其身側,垂手而立。

    只見他接過太監手中的秀女名冊緩緩展開,身旁機靈的小太監立刻心領神會地為其磨墨蘸筆。他手持銀毫,鳳目一覽,最後落在了「史太僕長女史媛玉」上,手腕輕動,眼看著便要落筆。

    「奴婢斗膽敬言,史家大小姐額方口闊,恐是大氣有餘卻少了幾分嬌俏韻味。」在我反應過來前,一句反對的意見已經搶先於理智脫口而出。說完後,我就後悔了。他選妃子,我摻和什麼?

    四周的宮女太監們恐怕被我嚇到了,都忘了規矩意外地抬起頭來看我,那執事太監眉頭一皺已經準備教訓我了。

    肇黎茂卻輕輕頷,道:「有理。」說著,便落筆將那行名字劃去,繼續瀏覽那名冊。片刻後,筆尖落在了「陳內史次女陳蕾鳶」上。

    「奴婢愚見,以為陳二小姐身姿柳弱,娉婷有餘而貴氣不足。」我懷疑是這亭中的酒氣將我熏暈了,不然我不會這般把持不住自己的這張口。

    肇黎茂唇角微微勾起,鳳目中有華彩流動,如果我沒有記錯,一般他開始算計什麼的時候,就是這副樣子。

    「甚有道理。朕亦以為如是。」

    一筆將其劃去,再次舉筆逡巡,停在了「秦宗正四女秦惜月」上。

    「奴婢以為……」正欲再度開口,他卻回身向我,眉梢墨雲輕佻,問道:「不知前雲相之六女雲想容何如?」

    雲想容?似乎耳熟得緊。

    不待我細細考量,眼前一花,我已落入了一方狂狷傲氣的懷抱,抬眼便對上了一雙熠光閃爍、滿是戲謔的鳳目。

    我氣結,銀牙一咬,道:「雲相六女奸猾狡詐,好使毒,性善妒,禍國妖孽之姿。最是不妥。」原來他早便認出我來了,看著我服服帖帖地給他倒酒伺候半日不知心裡笑翻成什麼樣子了。

    更可恨的是,他聞言居然真的偏頭鄭重思索了片刻,最後一副痛定思痛的樣子說:「朕身為一國之君,當為黎民蒼生解憂患,為天下百姓擔疾苦。既然此女如此一無是處,朕便勉為其難娶之,也免其再去禍害這天下的諸多好兒郎了。」

    「陛下也不必如此『勉為其難』,此姝雖不濟,天下倒還有些人盼著被其禍害。」心底一絲酸酸甜甜漫了上來,口中卻仍是不肯屈服,自己亦知有些口是心非了。

    他鳳目一瞇,竹葉般狹長銳利,抱著我的手鉗了鉗:「你還敢再去禍害其他人!」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難道只准陛下選秀納妃,坐享齊人之福,就不許有思慕想容之人一二?」我把玩著他腰佩上的玉石,有些賭氣。他一整個晚上賞美把酒,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半晌,卻無回話。我抬頭,卻見四周宮人不知何時已盡數散去,只餘我與他二人在這月色花亭之中。薄荷草的清香氤氳著沉靡的夜色,幾分曖昧。而那如絲目光似春蠶吐絲將我一寸一縷包裹其中,讓我情不自禁地撫上那優雅上翹的眼尾。

    他伸出手,緩緩揭去我臉上那層薄薄的易容,水潤薄唇隨之傾身俯下覆蓋而來。吻得那樣細膩而輕柔,輕微得幾乎難以覺察的顫抖洩露了心底的那份小心翼翼,讓我心碎得疼。我回摟住他的後頸,回應他的吻。那溫涼的唇一顫,瞬間火熱了起來,唇齒相依,靈舌纏繞,似乎要將我的靈魂也一併吸附入他體內。我亦攀著他熱烈地回應。

    柔情綿蜜的長吻結束後,我閉著眼偎在他的懷裡,臉頰溫升。他低下頭,俊挺的鼻尖觸及我的鼻尖輕柔地相互摩挲,感受著彼此的氣息起伏交融。

    「雲兒,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我啟唇,輕輕啃噬著他的鼻尖,將他的溫熱呼吸吞納入懷:「是我。」

    他將我又抱緊了幾分:「你知道嗎?我好怕你今日不來……好怕終是我的一廂情願……你就像天邊的一片浮雲,我窮盡了一身的氣力將這雲一點一點從天邊誘至身旁,如今再也不會放手。雲兒,不要再離開我了,好嗎?這次,我真的抓牢了嗎?」

    我心疼地吻上他的梢:「我早便被你牢牢抓住,天羅地網,我怎逃得脫?」原來,我的一舉一動一直在他的注視之中,想來,戒備森嚴的宮門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地便讓我混跡進來,而我粗淺的易容術又怎能瞞過他的銳目。他是一個狡猾而又心細如的獵人,布好一個陷阱,只等我來跳;他是一個忐忑不安的賭徒,不賭天下錢財,只賭我對他的一份心;他不惜憐憫之情,只願得一片自真心的愛戀。

    鳳目中閃過黑曜石般的晶燦,他再次擷取我的唇瓣,深情地吻上。晚風吹動我的絲,代替我拂過了他的面頰,一句動情的呢喃隨著溫熱的呼吸吐露耳際:「雲兒,我的雲兒……」

    「你這只狡猾的貓兒。」我嗔他,將臉埋在他的懷裡,找到一個舒適的位置放鬆身心倚靠著。

    他笑了,媚眼如絲。任由我將自己一根落下的長在他的手指間反覆纏繞,他吻了吻我的頂心。

    「玉靜王覬覦皇位已久,那日,其遣出高手尾隨趙之航尋覓你我之行,欲行刺於我。我知其已有萬全之策,恐攜你上路險象環生累及你的性命,而你產後體虛,亦不宜車馬勞頓,反覆權衡只有讓桓玨將你帶去西隴皇宮乃是上策。」

    「你便這般放心將我讓出?就不怕我留在西隴皇宮再不回香澤?」

    他鳳目一閃,幾乎要將我箍進他的身體裡:「我怎生不怕?將你送離我懷抱的那一刻我便後悔了,似那心生生被剜了去。一路上我都想將你奪回,你若遇險,我也不獨活,二人地下同穴而眠也好過分離天涯。但我怎可自私如此,過去我傷你如此之深,亦讓我自己徹骨噬心般疼痛,如今,我便是付出性命也再不能讓雲兒受丁點傷害。你若……你若仍舊傾心於那桓玨……我也再不阻撓於你,只要雲兒此生再無風雨……」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拉著他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不許你再將我隨便讓來讓去!不許你再自作聰明!你又怎知我不願隨你患難共苦?你以為保了我安全便是為了我好?你怎知我心底的人不是你?再不許你擅作主張獨自赴死!我這輩子便是賴定你了,死亡也不能將我們分離,生不相離,死亦相隨!」

    「雲兒……」他攬緊我一時之間竟不能言語,緊閉的鳳目如墨勾勒,蝶翼掩映的睫毛下滲出一滴晶瑩的水光,我仰起頭吻上他的眼角。

    他張開眼,明亮得一如雨過的天空。

    他握住我的手,十指交纏:「肅清叛黨後,我便與你父親聯手秘訓高手死士近千,籌劃潛入雪域深宮之中將我們的孩子奪回來,卻不想接到密報說紫苑已走失,一時心亂如麻。正心急如焚時,卻聽聞紫苑去了西隴皇宮,而你將攜紫苑返回。宛若天降喜訊,我雀躍不已夜不能寐,連夜派了精兵一路護你母子歸來。豈料歸國後幾日你卻只命人將孩子送入宮來……見著紫苑我歡喜憐惜,但……」他抬手理了理我的雲鬢:「看著紫苑和雲兒酷似的容貌,卻見不到雲兒……」

    我黯然垂下頭,咬了咬唇:「那日,烏紫眸……據說孩子叫紫何是嗎?……我如何還有資格……我……你……」

    他捧起我的臉,用吻打斷了我的話:「傻雲兒,我疼惜你愛憐你尚且來不及,怎會因此事疏遠於你。這些年雲兒吃苦受累,那妖王辱我愛妻,劫我幼子,終有一日,我要其血償!」

    「不要。」我慌亂地搖了搖頭,「不要再起戰亂了。」

    他抬手理了理我的雲鬢,放下手時,我覺得手中一陣溫暖潤滑,一看竟是那龍鳳滴血暖玉。「雲兒如今回來便好,有我保護你,你就不必再操心了。」

    「怎能不操心?如今香澤佳麗盡數雲集這深宮之中,陛下今夜把酒賞美人可是舒心暢快得很呢。」

    他低頭苦笑:「雲兒一整夜立在我身後,眼神如利劍似的,我哪裡還有心思賞美。況,便是集了天下美顏也不及雲兒一分靈韻。」

    「油腔滑調。」我嗔他,「如今陛下預備將這許多秀女如何處置?」

    他沉吟片刻,道:「自然還是要選出一兩個的。」

    我心裡一驚,氣得丟開他的手掙扎著就要離開他的懷抱。他卻彷彿早料到我的動作,緊緊鉗制著我,不肯放開半分。「雲兒莫要惱,今日實則是為安親王選妃。皇弟如今已近十六,也該立妃了。我知這孩子一心撲於商運之中怕是無此心思。他自幼與我親厚,我怎可看其冷落了姻緣之事,便正好借此機為其物色一兩位匹配良緣。」

    原來是戲弄於我!我氣得漲紅了臉怒瞪他,他卻俯身在我耳邊道:「朕今日方知那些腐儒所言不假,薄荷皇后果然善妒,只是,皇后這一妒呀,竟比常日還要美上十分!」言語間戲謔之意頗濃。

    「我就是善妒,皇上如今後悔已然晚矣!」我咬牙切齒,揮拳捶他。

    他伸出手將我的拳包裹入手心:「朕不悔!得雲兒,此生便再無憾事!」他望著我的眼睛,誓言般莊重。

    下一秒,我已被他凌空抱起,我驚呼出聲,在觸到他嘴角噙著的那分笑意時,羞紅了臉埋入他的懷中任由他將我一路抱回寢殿。

    水晶簾落,紗幔垂曳。

    這夜,星無語,月旖旎。

    九月,薄荷皇后入主香澤後宮,香澤皇宣告天下此生除雲氏外再不納妃。一時朝野之中勸誡反對之聲鼎沸,香澤皇一概不予理會,更有甚者,凡誣誹言辭激烈者均被香澤皇卸官賜田命其歸鄉。

    同年十月,香澤皇立李廷尉ど女李婷秀為安親王正妃,並與薄荷皇后親自為安親王主婚。

    次年六月,薄荷皇后書信召五毒教主花翡入宮。一時間,謠言四起,有人說薄荷皇后將其召入宮中是為太子化解稀世奇毒;有人說五毒教主花翡實則太子太傅,已將畢生毒醫之理授予太子;更有人傳薄荷皇后不守婦德,五毒教主花翡乃其入幕之賓。

    此年十月,西隴皇喜得一龍女。香澤皇室遣使者送賀禮無數於西隴。

    後,雪域國皇子紫何飄雪三週歲壽辰,壽筵上小皇子頭戴虎頭帽,著壽童龍襖。所見之人無不驚歎其容貌與雪域皇之相似,卻無人知其生母何人。只是這小皇子所著之衣似非出自宮廷精細剪裁,針腳粗陋,反倒似初學裁衣刺繡之人所做,眾人以為奇,卻無人敢出言詢問。

    有野史載:薄荷雲氏一生育有雙子。長子肇紫苑系香澤皇所出,此子面善而心狠,手段比之妖王子夏飄雪有過之而無不及。其四歲認祖歸宗返香澤皇宮後,仍數度出入雪域深宮,有人言其與子夏飄雪間養父子情誼深厚,甚至較其生父香澤皇還要親近。薄荷次子乃雲氏與雪域皇私通所生,喚紫何飄雪,此子面妖而心善,與其父脾性迥異,慈悲菩薩心腸,悲憫天下蒼生,得「善王」之稱。有傳,紫何飄雪從小至大所有衣帽均為其生母薄荷皇后親手裁剪繡制。

    許多年後,雪域皇駕崩前,有遺言:「朕之一生呼風喚雨,世人以為無所不能,然,終不得一人之心,深以為憾。」世人猜測此人正是薄荷雲氏。據說,薄荷皇后的右腰上有雪域皇親自文上的雪域皇室族徽,但終屬捕風捉影之傳聞,無人可證。

    薄荷皇后雲氏出生能語,容顏無雙,機敏巧舌,死又復生,一生之中離奇反覆,後與香澤皇攜手終老,二人同日而逝。後世之人對其褒貶不一。但,不論是其與雪域皇撲朔迷離的情緣糾葛,還是其與香澤皇歷經生死的愛戀情深,終是湮沒在了浩瀚的時間長河裡,升騰為一片浩渺煙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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