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封禪 卷三 天下三分 第一百八十章
    群山掩映,入眼清翠,初春之際,草木繁蔭。

    高聳的山峰披著綠裝,充滿勃勃生機,或許是山峰太高,頂端看起來有些模糊,偶爾飄出了的霧氣雲彩,恍若將山頂與天際相連。不時有歡快的鳥兒從山與天的空隙處飛起,翱翔長空。如同一副美妙畫卷之中點綴著的些許墨滴。

    一張滿是風霜的臉出現在山頂,與四周的青翠有著格格不入的感覺,臉上的皮膚有點黑,但沒有皺紋,這讓人難以估計他的年紀,而兩頰上剛毅的線條像是被刀斧刻意修飾過一般,齊整利落,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蒼勁,兩隻眼睛如電,不時流露出一股凌厲的殺意,平淡中露出一股淡淡的威嚴。

    春光無限好,美景催人醉,但如同木樁一般站在山頂的劉封,卻沒有絲毫的感覺,看著遠處聳立於兩山之間的陽平關,他的心中只剩悲慼,龐德走了,這個高大黝黑,對他關懷倍致如同兄長一般的西涼大漢帶著大軍風風火火的趕往關中戰場。

    那是三天以前的事情,劉封那時就像現在這般站在山頂上,靜靜的看著他遠去,看著他帶著鋼筋鐵骨般的西涼悍卒毅然踏上一條不歸之路,鐵騎馳騁,西涼鐵騎威風依舊,他們縱騎於隊列兩翼,護衛著中間緩緩行進的步卒,戰旗鮮艷,寬大的旗面迎風飄揚,展示著西涼軍不屈的鬥志,而當劉封看到燒當、先零、當煎等羌族戰旗飄過之時,魂魄像是被旗面上飛舞的一隻隻獵豹、野狼、蒼鷹所帶走,整個人都變得空蕩蕩的,沒有了感覺,走了,西涼人走了。羌騎也走了,他們終於要返回屬於西涼人的戰場,趕去他們幾代人所嚮往的那個富庶地方。

    而自己呢?自己正在想方設法的想要攻佔他們走後留下的一座座富庶城池。巨大地罪惡感籠罩了劉封的全身,讓他身陷其中難以自拔,伸出滿是疤痕的雙手,劉封不解地看著,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變的如此血腥和殘忍,打了五年的仗了,殺了數不清的敵人,這種日子到什麼時候才是一個盡頭?自己身後的兄弟,到底還要死多少才能罷休?

    也許,等自己戰死在沙場上的那一刻。這一切才會結束吧!劉封不由縮手摸了摸下額的胡樁,假如自己死了義父會不會悲傷?阿斗會不會哭?還有孫尚香,哦,這對她太不公平了。自己死了,她就得守寡,二十歲就得守寡,豈不是像文姬一樣淒慘?

    「公子,吃點東西吧!陽平關跑不了,小伍帶著人盯著呢!」阿多吉的聲音很粗曠,野蠻的打斷了劉封的思緒,也野蠻地終止了他的胡思亂想,側過頭去,看到阿多吉眥著牙張大嘴滿是期待的看著自己。遠處的親兵正拿著干餅等著自己,劉封不由收斂起內心荒唐地想法。笑著接過阿多吉遞來的干餅,狠狠的咬了一口。

    一邊往嘴裡塞著硬梆梆的食物,劉封一邊含糊問道:「阿牛,山腳的兩營益州兵情況如何?」

    看到公子動了口,遠處的親兵也不再客氣,紛紛拿起了手中的干餅安慰著自己的肚子。阿多吉也不例外,他張嘴咬了一口,還沒來得著嚼爛嚥下。便聽到了劉封的問話。只能用更加模糊的聲音答道:「好地很,公子。那個右部的軍司馬很厲害,營下地那些益州兵看到他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嘖嘖,再加上魏大麻子和傅彤兩人也不是省油的燈,山腳安靜的很!」

    劉封伸手接過劉雲遞來的水囊,仰著灌了一口,狠狠的嚥了一下,將嘴裡殘留的食物嚥下肚子,滿足的吁出了一口氣,然後點頭說道:「唐雷這個人很有本事,門閥出來的人,大都能文能武,做事懂得用腦子!」

    然後劉封看了阿多吉一眼,笑問道:「大牛,你是不是覺得我讓子羽當軍司馬,讓你當軍侯,有點不公平?」

    阿多吉也在喝水,聽到劉封地話張嘴就想反駁,一不注意,水灌進了氣管裡,猛烈地咳了起來,偌大一個身子頓時弓成了一團,劉雲連忙衝過去猛拍他的背,手掌重重地落在阿多吉如同猛虎一般寬敞的背上,終於將阿多吉拍停了下來,阿多吉鬱悶的看了劉封一眼,痛苦說道:「大公子,你饒了我吧,老牛是個粗人,你讓我殺人,我在行,這個統兵嘛!」阿多吉撓了撓頭,自嘲說道:「拍馬也趕不上子羽那小子的!」

    劉封也許是站累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也不去看遠處的陽平關了,伸手從地上拔了一根青草放在嘴裡,劉封慢慢的嚼了起來,一股冰涼帶著泥腥的味道頓時湧了出來,劉封吐掉嘴裡的,伸手又去拔草,一邊拔一邊說道:「你能這樣想最好!其實子羽很有本事,比文長都要厲害!老放在我身邊當親衛,實在可惜了!」

    阿多吉不信了,搖晃著大腦袋說道:「大公子,你開玩笑吧!魏大麻子現在可威風了,打遍營中諸將無敵手,那個韓瘋子連我都打不過,他能比魏麻子厲害?」

    劉封拿著手中的草指了指腦袋,笑道:「知道子羽以前是幹什麼的嗎?」

    一旁的劉雲,阿多吉都坐了下來,他們知道大公子隨和,跟身邊的人不太注意那些繁文禮節,阿多吉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說道:「不知道!沒聽人說過,我隨公子去西涼的時候,他就是公子的侍衛督曹了,他不是與那些老卒一樣,跟著公子從樊城衝出來的嗎?」劉封搖了搖頭,抬頭朝天上看去,結果猛然想起自己如今是在山林中,頭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枝葉,苦笑了下,劉封收回目光,對著阿多吉說道:「子羽是原長沙郡守韓玄的族弟,深受韓玄器重。刻意栽培於他,年紀輕輕就在郡守府任職了。韓玄你們可能不知道,這人很有眼光。也很有手段,長沙郡在其治下,百姓豐足,兵甲充備,當時黃老將軍是長沙尉,結果被韓玄略施手段連兵權都被搶了去,悶頭在家養老!」

    阿多吉目瞪口呆,不可思議的看著劉封:「除了先生外,還有這種能讓黃老頭吃癟的人?」

    劉封想到往事,悠然神往。不由笑著點了點頭道:「若不是先生用計,誘出長沙守軍,僅我當時的千餘人馬,哪裡能攻下長沙!我能有今天。其實全拜先生所賜,也拜你們這些兄弟所賜!」

    阿多吉連忙蹦了起來,搖手說道:「公子,我啥都不懂,還經常做錯事,公子這樣說,我會折壽的!」

    劉封大笑,拍拍地上,示意阿多吉坐下來,笑道:「阿多吉你太自謙了。你和沙摩柯一樣,都是五溪族的勇士。將來我們回荊州,我要讓你當部落地小帥,我讓別人知道,為左將軍效力的人,左將軍絕對不會虧待他。」

    阿多吉傻了,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自己能做部落首領的,而且這個人還是他一向敬畏有佳地大公子,喜悅。驚駭頓時充滿了他的大腦。讓他愣在那裡,茫然不知所措。還是劉雲的反應快,一腳踢在阿多吉的大屁股上,催促道:「愣在幹嘛,趕快謝大公子啊!」

    阿多吉也顧不了劉雲這個隊率都敢踢他的屁股了,撲通一聲跪下,便給劉封磕頭,一邊磕,一邊不敢相信的問道:「公子,我能當部落頭領?」

    劉封笑了起來,扶起阿多吉,笑道:「我其實一直就有這種打算,你跟了我這麼長時間,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次數都數不清了,你不能當頭領,誰能當?」

    阿多吉欣喜過後,驀然想到了一點,頓時洩了氣,苦笑道「可早……大公子,我沒有部落,沒有人……」

    「那還不簡單,劃一部分俘虜給你不就成了?再說,以後五溪族誰要敢反叛,我就讓叔義帶兵去剿滅,殺了造反的人,那些族眾,全都是你的奴隸,很快就有人了!」劉封說的不鹹不談,阿多吉卻是頭皮發涼,他終於想到王威曾在武陵平叛地事,平時少言的王威,曾擊殺蠻王邱羽林,屠反叛施容溪族千餘戶,不分男女老少盡然斬殺,一時間血流成河,屍積如山,施容溪族幾乎滅族。

    阿多吉艱難的吞了一口吐沫,顫微微說道:「公子,還是說韓瘋子的事吧!」

    「哦,對,我剛說到哪了?」

    「公子說到黃老將軍被韓玄整地在家養老!」一旁的劉雲倒是記得清楚。

    劉封筆道:「對,後來就是先生教我用驕兵之計誘敵,一戰潰長沙主力,再以所獲戰俘逼迫韓玄投降,沒想到韓玄倒是一個極為義氣之人,眼看長沙子弟死傷慘重,自覺無顏見人,自城牆上躍下,殉城於城門下,並讓子羽盯著我,若我敢欺壓長沙百姓,定要取我首級。」

    「後來一次閒聊之時,黃老將軍與我談到了子羽,說此子兵書韜略無所不精,有大將之才,只不過為人低調,才識不為人所查察,我才覺得自己的眼界實在太小,身側有這麼多的才俊,卻不知道怎麼用!實在慚愧至極!」

    一旁的阿多吉、劉雲幾乎感激泣零,大公子如此為他們著想,這命賣的值啊!

    劉封這時卻陷入了沉默之中,他讓韓風當軍司馬,一個任命就行,可將來想讓阿多吉當落部的小帥,這得等他們殺回荊州再說,自己還能活到那一天嗎?手下這些兄弟還能活到那一天嗎?

    劉封不知道,對於一個連明天的太陽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的人,去想這麼長遠的事,顯然有些遙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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