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狼入室 第三卷 第十六節 劍傷多情
    她轉回頭去,床上的人臉色蒼白幾近透明,修長的眉毛輕蹙,他喃喃道:「嫣然,嫣然……」

    嫣然心頭哽咽難言,目中流下熱淚來。罷了!相見爭如不見,她舉袖拭去臉上的斑斑痕跡,決然向門外走去。她心亂如麻,只覺得腳步飄浮似踩在雲端,神思恍惚下走到書架邊,一不小心碰到了架上的花瓶,頓時「光當」一聲,花瓶掉在地上跌得粉碎。

    嫣然大驚之下立刻清醒許多,忙蹲下來撿拾花瓶的碎片。看那花瓶,古色古香,顯然是價值不菲的古董,不由暗暗焦急,心裡想自己這次下山所帶銀兩不多,卻如何賠償得起。想要拔腳溜掉,又恐這砸碎花瓶的禍事攤到小丫頭身上,那些小丫頭在大家門戶做丫頭已然很不容易,這樣大的事,她們怎麼承擔得起。

    她小心翼翼收拾著地上的碎片,這時後面忽然伸出兩隻手,一把抱住了她。嫣然猝不及防就被一塊陶瓷碎片扎進手心,碎片鋒利無比,她的手立刻鮮血直流。

    熟悉的懷抱,熟悉的氣味,她不用回頭便知道是床上那人了。

    一時間意識飛上了九霄雲外,她怔怔蹲在地上,手裡還握著那塊碎片,鑽心地疼,卻不及心底的疼痛。她的淚復又掉下來。

    「嫣然……」那低沉的聲音在耳邊沙啞道。

    她已經不能說話,唯有緩緩搖頭。

    一雙溫柔的手扳過她的臉,他的眼睛直直的看著她地,嘴角是那一抹輕笑,睡裡夢裡縈繞的微笑:「我很想你!」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嫣然頓時想到這句話,有一根無形的針刺進心裡,刺得她鮮血淋漓。她猛地掙脫開來。向後退了幾步,正色道:「陸公子。請自重!」走到桌邊將紙包拿起遞過去,「我是替婉兒來還東西地。」

    「還東西?替婉兒還東西?」陸汝吟莫名其妙,念頭一轉,迷人的微笑蕩漾開來,「嫣然。你比前次更美了!」

    他這般嬉皮笑臉更激起嫣然地怒氣,退到門口咬牙道:「別過來,再過來我們的種種便煙消雲散,以後就再沒有見面的餘地了!」

    陸汝吟雖然聽不懂她的話,卻見她決斷的樣子,一時也止住了腳步,看了看手中地紙包,上面有斑斑血跡,他望向嫣然的手驚道:「你的手受傷了?」

    「東西既已送到。我便該走了!這花瓶是我打碎的,我會送銀子來賠償。」嫣然冷冷道,說完便邁步向門口走去。

    眼前身影一閃。陸汝吟擋在身前,他凝望著她。低聲道:「只是數日不見。為什麼你竟冷漠如斯?」

    嫣然撥開他的手,一語不發向外走去。

    「為什麼?」他的聲音在後面低聲道。輕得像歎息,直歎到她的心裡去。

    嫣然身子便是一震。

    這時先前領婉兒來的小丫頭也進來了,一進門便笑著道:「少爺,表小姐來了!」她剛剛在花園裡收了表小姐一個不小的紅包,心情極是愉快,於是大膽多嘴道:「表小姐今天打扮得好漂亮,就像天仙下凡哦!」

    嫣然地臉上忽然掠出一絲諷刺的笑容來,回頭向陸汝吟道:「陸公子,佳人造訪,難道我不應該退避三舍麼?」

    「這麼說,你吃醋了?」陸汝吟瞬間又閃到跟前,並且伸出手握住嫣然的肩膀。

    卻聽得「噹」地一聲,嫣然的劍已出鞘,冷冷道:「從前地事,我早已忘記,也和你說得很明白了。現今你我各有歸宿,自不該再有糾葛,如果你再纏著我,休怪我不客氣!」

    陸汝吟地眼中閃過一抹痛楚,依舊笑容不變,身子不曾移動半分。

    「表哥,表哥!」那日見到的表小姐從走廊處盈盈行來,一邊走一邊嬌滴滴喚。今天她打扮得更為俏麗,黃色地衫子,外面罩一層薄紗,衣袖飄飄,似乎要御風而去。頭上梳著流行的倭墮墜,明亮的珍珠耳飾在臉龐閃耀,俊俏的瓜子臉上眼睛撲閃撲閃,閃耀的全是我如此青春美麗的光芒。

    她走來的角度正好看到陸汝吟握住嫣然的肩膀,卻沒有看見嫣然手中的寶劍。那表小姐忽然一聲驚呼,袖子誇張地摀住嘴,「表哥,你們,你們……」

    小丫頭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似乎也看出一點端倪,在後面衝著表小姐連連擺手,示意她不要走過來。

    這樣在眾目睽睽下推拉,是嫣然從未經歷過的事,她尷尬地望望四周,又羞又怒,沉聲道:「快放手,這樣推推拉拉,成何體統。」

    陸汝吟的手卻已蔓延到她的腰上,灼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脖子上,他輕聲笑:「不放!我好不容易盼了你來,怎肯輕易放手!」他只顧低聲談笑,竟似周圍無人一半。

    「表哥,你們在做什麼?」那表小姐瞧得分明,陸汝吟正和一個青年男子拉拉扯扯,摟摟抱抱,不由跺腳道,一邊嚷一邊向這邊跑來。小丫頭則擠擠挨挨進了屋子。少爺的風流韻事太多,下人們都已見慣,只要躲在屋裡偷窺就好,得到了消息可以拿出去賣信息費,但是千萬不要參與,也不要冒出頭來。所以她在窗下選了一處視野最開闊的,看得最清楚的地方,並且牢牢閉上了嘴(當然這閉嘴只是現在,不是過後)。

    嫣然的臉色已蒼白得嚇人,厲聲道:「你到底放不放手?」她平素溫婉,連大聲說話都很難得,這般變了顏色卻是陸汝吟第一次見到,心裡便著實一驚,但他實在捨不得放開手來,於是更加魅惑笑道:「不放,除非你刺我一劍!」

    「那我便不客氣了!」嫣然揚起劍來。作勢遇刺。

    陸汝吟嘴角上揚,邪邪一笑,竟不閃不避。向那寶劍迎上去。只聽得「呲」的一聲響,那劍穿破他的衣衫。直接刺入他的肩頭,鮮血立刻從衣衫下滲出,漸漸染紅了半邊手臂。

    嫣然的劍無力垂下,眼睛瞪得好大,她啞聲道:「你。你為什麼不躲……」

    陸汝吟臉色變得更蒼白,卻仍然微笑吟吟,忽然身子一晃,軟軟倒下去,倒在嫣然懷裡,他地血潺潺流到她的衣衫上。

    「表哥,表哥!」那表小姐奔過來,見到刺眼鮮血立刻愣住,忽然往回跑去。邊跑邊尖叫起來,「來人啊,快來人啊!」

    「陸公子……」嫣然徒然地伸出手想要摀住那傷口。鮮血卻從指尖滲出。

    紛亂的腳步聲從院外湧進來,陸汝吟集中了精神。向嫣然笑道:「叫我汝吟!」柔情款款。一似當夜在月老祠裡。嫣然心神俱亂,垂淚道:「汝吟。我扶你回房去包紮!」陸汝吟向她擺擺手滿足一笑,低聲道:「你快走,等到他們來了,你就走不了了……」

    陸府家丁已湧至迴廊上,手裡拿著刀槍棍棒,有幾個顯然是護院,執刀便衝了過來,嘴裡大叫道:「放開我家少爺!」刀光閃閃,便要向嫣然地身上招呼。

    嫣然見那刀劈來,竟閉上眼睛不閃不避,心裡想到:我刺了他一劍,這一刀,就算是還了他罷!她這般想了,嘴角也就浮起一絲淒然的笑容來。

    「住手……」就在那刀劈到跟前地當兒,陸汝吟忽然從嫣然懷裡掙出,踉踉蹌蹌奔出幾步,到了一個護院身邊,喘息道:「讓她走,走……」隨即身子一軟,昏迷過去。

    「汝吟,汝吟……」嫣然欲待跟過去,卻見陸府家丁已將陸汝吟圍了起來嚴陣以待,顯然是怕她再出手傷害陸汝吟。為首的一個老成的似乎是他們的首領,向嫣然道:「既然少爺讓你走,那咱們也不阻攔你,你便走吧!」向後面的人揮了揮手。

    「不行!」那表小姐從後面跑出來,她先前一直躲在人群後面,這時見眾人紛紛移動腳步讓開路來,分明要放走嫣然,她豈肯罷休。立刻尖聲叫道:「這小子刺傷了你家少爺,怎麼可以放他走呢?還不快捉了他送到衙門去!」

    她雖然又急又跳,但陸府究竟不是她自己地府第,而少爺對她也並不是太熱烈,所以陸府家人都似沒有聽到,紛紛給嫣然讓開路來。嫣然臉色蒼白經過陸汝吟的身邊,從人群縫隙裡看了他一眼,決然而去。

    軍營裡,婉兒在角落裡坐了良久。嫣然走後她便在腦海裡構思了幾十個方案,卻最終一一否決。

    該死的胡虎和胡四,為什麼要現在逃出來?等到本寨主解散了山寨,再和上官赫飛百年好合,再生了幾個胖娃娃,再過了N久的快樂日子,再逃,不行麼?可是如今的狀況是人已經逃了,只有想辦法解決,或者逃避!(畫外音:大姐,等到那個時候,胡虎主僕都成老頭子了!)

    胡虎剛逃出不久,要領兵來攻打戴雲寨還需要一些時間,如果向上官赫飛告了假火速回去遣散寨中弟兄,應該還來得及,可是回去以後呢?她還能再回來麼?她要怎樣,以什麼身份再接近上官赫飛?那時候她的身份已經徹底暴露,上官赫飛會怎樣做?

    那麼就盡量拖延回去的時間,能夠多和他多呆一天也好!

    從來不知憂愁為何物的婉兒在這一刻愁得眉頭緊鎖,手裡拿著一根樹枝在地上無意識地畫,畫了好多看不懂的圖形。

    這時她忽然聽見一陣急促地腳步聲,一轉眼便見蕭勁的身影出現在眼前。高大勻稱的身材,長髮在肩頭飄動,他跑得氣喘吁吁,顯然有很急地事,一見到婉兒,他的嘴角便顯出兩個深深地酒窩來,笑容佈滿陽光。

    「婉兒,原來你在這裡。我找遍了整個軍營!」

    婉兒滿腹憂愁,衝著他淡淡笑了笑。

    「蕭勁,你不是被派出去胡大帥營裡送信了麼?」她坐在台階上,晃蕩著兩條腿。

    「婉兒!」蕭勁答非所問,聲音裡有奇怪地東西,眼睛細細在她臉上打量了,隨即像找到什麼證據,笑得更為燦爛。

    「我臉上有什麼?」婉兒趕緊擦擦臉蛋,莫非沾了泥土。

    「婉兒……」蕭勁欲言又止,忽然拉住她的手,「我帶你去瞧一個地方,剛才我從那裡經過,就想著要帶你去瞧呢!」

    軍營地後面有一座小山坡,蕭勁拉著她的手爬上山去,在一棵大樹下站住了,喜滋滋道:「你看!」

    大樹參天,樹枝上纏繞著手臂粗的樹籐,蕭勁爬上樹去砍下一根結在樹枝上做了個鞦韆,狠狠地拽了幾下,「婉兒,你上來試試!」

    「鞦韆!好啊好啊!我最喜歡蕩鞦韆了!」婉兒一下就跳上前去,抓住樹枝連蹦幾下,咦!夠不著!我蹦我蹦我蹦蹦蹦,還是差一點!蕭勁哈哈笑了,走過來一把抱起她,輕輕巧巧便放在樹籐上,隨手一推。

    婉兒便蕩漾在林間。閉了眼,彷彿在空中飛舞,耳旁是悠悠的風,輕撫著臉頰。她睜開眼來,銀鈴般笑道:「蕭勁,你真是太好了!」

    蕭勁在後面輕輕推動她,眼底滿是滿足的笑容,他笑道:「婉兒,和我在一起快不快樂?」

    「好玩,真是太好玩了!」婉兒咯咯笑,蕩得更高了。

    蕭勁見她如此高興,猶豫半日的話終於說了出來:「婉兒,我也覺得和你在一起很快樂,不論你是誰!不論你是做什麼的!」

    可惜這時一陣大風吹來,他的話在風中斷斷續續,婉兒全心陶醉在飛翔中,竟沒有聽清,含含糊糊回答道:「嗯嗯!」

    蕭勁的心中忽然就撒滿了陽關,暖暖地讓他身心舒暢。一時間只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天經地義,只要婉兒能這樣無憂無慮地笑。

    「這次我去胡大帥府的路上遇見了兩個人,兩個自稱逃出來的人,」蕭勁推動著鞦韆把婉兒蕩得更高,忽然止住了口,潛意識覺得有些事還是不要讓她知曉更好。吞下後面的話古怪道:「你便放心,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我決不許有人傷害你!」

    「你說什麼?」婉兒從神遊中清醒了一點,蕩回他的身邊時大聲道。

    「我喜歡你快樂!」蕭勁好看的眼睛裡也含了笑,酒窩簡直醉人。婉兒衝他盈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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