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京城門大開,夾道人頭湧動,在這炎熱的七月午後,杵在烈日之下,連呼吸都變的困難。
城樓之上,琉璃樊龍瓦片泛著炫目的光華,張揚的炫耀著它華麗的身姿,點點流光,令城樓下的人群不適的閉目,歡呼聲亦有些沙啞慵懶。
我一身雪紡薄紗宮裝,天蠶絲製面紗覆上面容,靜靜地,若無其事的,站立在正從城樓上遙望遠方官道的連城炙身後。
他似笑非笑,別有意味的目光不時的向我看來,不等我細細品味那隱含的心思,便又迅的轉離,微瞇著眸子看向遠方。
只是那慵懶邪魅卻透著輕柔淡笑的樣子,令我心驚不已。
面上看似無事,然而,只有自己知道,其實手心已經滿是汗水。
那即將到來的使臣,會是誰呢?
心裡有百個不確定,希望是凌哥哥,卻又祈求不是他,想要見他,卻不知相見還能如何。
物是人已非,天是天,地是地,一切都回不到過去了。
心,又有些痛了,卻非情毒作怪,而是深知一切都不可挽回,都不能重來的悲哀無力。
連城炙望著我,視線落在脖子處,已不知是第幾次笑了,隱著得意,是計謀得逞後的囂張,是我屈服的無奈。
白玉溫潤,那人形白玉娃娃懸在薄紗宮裝之外,即便隔著一層紗綢猶能感覺到沁涼穿透滲入肌膚,在這燥熱午後無疑是我的護身符,消減了煩悶,讓我不至於因中暑而昏眩。
我終是沒勇氣將它砸碎,因為知道自己無法承受那隨之而來的怒意,傷痛過後,深知傷痛的恐懼。
便叫自己暫時屈服,隨了他的意,這些外在的東西,不在乎也罷。
天蜀國使臣行至聖炎朝,這接風洗塵之事自是由連城炙接過,在王府下榻,正好此次出使趕上太后五十壽辰,明日便要入宮,一直留到太后壽辰之後。
這其中諸多利益關係,錯綜複雜,我知道,雖是藉著替太后祝壽的名義來訪,亦是天蜀國對聖炎朝不得不行的屈服。
凌哥哥一直處心積慮,養精蓄銳,積蓄國力,然而,聖炎朝豈能看著天蜀國坐大?!
雖說有一個我以和親郡主身份作為人質嫁入聖炎朝,卻又與天蜀國王室並無太大關係,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養女郡主,即便日後兩國開戰,亦不會有誰會在乎我的。
沐陽王爺以為只要我嫁入聖炎朝至少能拖遲兵戈相向的日子,卻不知充滿野心的聖炎朝又豈會因此干休,放了一統天下的決心?
至今的情形看來,犧牲了一個我,並沒有從中得到任何好處,反倒邊境事宜處處為聖炎朝壓制,邊關幾處戰火燃起。
聖炎朝似有似無的挑釁,擺明著欲激怒急求安穩的天蜀國,屢次被侵擾的天蜀國,又能保持冷靜的頭腦到何時?
那是國家大事,暫且不論,最不明白的是連城炙的心思,他這忽如其來的溫柔令我猝不及防。
藏在他心中多年的恨意被雪藏,不知道何日翻出,他的霸道又豈能容許我的無動於衷,只怕久久不耐,便又會陰鷙的爆,燒的我體無完膚。
他的恨,太濃烈,哪是輕易可消除的,雖然也無法控制的愛了,卻是纏著恨的愛,就看是愛多還是恨多。
城樓下忽然傳來騷動,向下看去,竟是那日護送和親隊伍的雲濂大將軍。
騎在一匹赤色駿馬上,烈日之下他猶是一身青色衣衫,腰間寶劍恍惚著耀眼光芒,森冷陰寒。
這劍,該是多少人的鮮血鑄就?
他面無表情的翻身下馬,瀟灑利落的身姿惹來許多姑娘家的歎息,一雙雙愛慕的眼神始終追隨,一直延伸到城樓之上。
城樓士兵見著他雙眼放光,滿是崇拜,恭謹的躬身行禮。
連城炙與他似是打著啞謎,兩人交換著我不懂得眼神。
冷漠的視線落在我的身上,眉心隱隱蹙起,卻只是一瞬,便又隱去。
欲對我行禮,卻被連城炙笑著打斷。「雲濂不必如此多禮,你我兄弟,殤兒是本王的王妃,行禮有些見外了。」
雲濂一怔,微微勾唇,算是淺笑著,對我微微抱拳,便轉身看著遠處漸漸行來的車馬人群,不再說話。
他是冷漠的,那個笑真的很不適合他,然而卻不知為何,心中竟會對這個冷漠的陌生男人有一種熟悉感。
迎親那日相見便有如此感覺,幾乎讓我以為,以前與他是見過的,只不過被我們忘卻了。
那一頭漣漣白,用青玉帶束起,懸垂在身後,就像是白色瀑布般。
那,究竟是為何而白?
怔愣間,城門下忽然響起迎賓的號角聲,渾厚的音調衝破熱浪,傳遍了整個炎京城!
遠方如長龍的隊伍緩緩行進,有聖炎朝的兵士,也有天蜀國的使臣。
連城炙走到我的身旁,不容我反抗的抓起我的手,低聲道:「下去吧,等了這麼久,必是心煩了吧?看你滿頭的汗,這身子需要好好調養,我竟忘了,你經不起這日頭的。」
他語調低沉,含混著輕柔,令我蹙眉。
輕微的掙扎,想要掙開他的手,在外人面前與他如此親密令我不適。
「王爺,末將先下去了。」
正與他牽扯間,一旁兀自冷著臉的雲濂忽然開口,令我嚇了一跳。
我心中懊惱,殊不知與他這樣拉拉扯扯更形曖昧,偷偷抬眸看向其他人,見眾人都低著頭,我才稍稍放下心來。
連城炙輕輕頷,示意雲濂先行離去,靠在我的耳畔吐著熱氣道:
「本王倒是好奇,殤兒何時對雲濂如此感興趣了?莫不是迎親的路上生了什麼?」
他看似笑著,眸中卻一片冰冷,映著憤怒。
我有些哭笑不得,憤怒的掙開他的手:「侮辱我不要緊,那雲濂將軍不是你的好兄弟?原來你對自己的好兄弟也不過如此,我早該知道的,你就是這麼心胸狹窄又心理陰暗的人!」
壓抑不住,便恨恨的冷哼,仰高頭顱,倔傲的轉身朝城樓下走去。
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其實雙腿都在顫抖著,我竟敢如此說他……
「哈哈……不愧是本王的王妃,有膽量!你,關於本王是個怎樣的人,咱們稍後再做討論!」
他忽然大笑,驚得眾人不解的看他,這出了名的殘暴王爺竟笑的如此開懷?
再聽了他後面咬牙切齒的話,又不由打了個冷顫,悲憫的看著我。
背對著他苦笑,我倒是習慣了他陰鷙的模樣,他如此溫柔卻令我寒毛直豎,總覺得詭異,有陰謀!
不知,這是不是被虐成癮?
嘲笑著自己,微微搖頭歎息。
剛下了城樓,便見著雲濂引著天蜀國使臣入城,見到與雲濂並行的人卻讓我微微一怔,滿心驚訝。
為何出使的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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