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大宋 第五卷 打仗不要跑 398、成長起來的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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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奴婢失態,官家恕罪!」

    「別動不動就恕罪恕罪的,恕你無罪,就想聽聽你笑啥?」趙禎說道。最近讓人高興的事情實在不多,看看這老奴有何開心事,自己也想跟著高興高興。

    「呃,方才老奴無聊走神,看著殿外,忽然看見官家寵養三隻狸貓爭鬥,忍不住笑出聲來。」李石彬應道。

    「狸貓爭鬥,有何可笑?」趙禎不解道。原來自乾興元年起,不斷有外國朝貢,前年唃廝囉不知從哪裡弄來幾對波斯貓,與中國品種大不相同,尤其是眼睛,竟有藍綠之分,毛色通體或黃或白,甚為可愛,不比中國土貓灰背黑痕。趙禎非常喜愛,又加上後宮王秀也是愛貓的。就養了幾對在宮中。也不拴住。只是放養,所以宮中到處都偶爾可見狸貓聲影。

    「呵呵,剛才三貓在殿外進食,那黃色金甲力士為尊,它不開口,二貓不得靠前。誰知白貓趁它不防,居然叼肉逃走,金甲力士回頭見肉不在。以為是大黑偷食,勃然大怒,正捉著那黑貓撕咬呢。老奴見三貓如此狡黠凶霸,也和咱們人世差不多了,故而好笑。」

    趙禎聽了,也好奇地伸頭朝殿外看去,只是三隻貓這時候已經打遠,看不見了。便笑道:「這不是民間說的『黃狗吃屎,白狗遭殃』麼?哈哈!」

    李石彬聽官家說得詼諧,也忍不住跟著笑起來:「呵呵。官家解得切,正是這個理呢。哦。老奴聽說還有一樁笑話,可不正和這個差不多麼?」

    「什麼笑話?」趙禎笑問道。

    「哈,是這樣的,前些日子西北戰報送來,聽說嚇壞了梁家馮娘子和謝娘子,妻妾齊心,要找朝中貴要討情,把梁探花放回京師。後來此事不諧,錢相公求情,寇萊公卻不允,倒害得梁探花岳丈為此被馮太夫人罰跪了一個下午,說他辦事不力,不憫女兒,至為不孝!此事已在京中傳為笑話。姑爺前線打仗,老丈人後方倒要罰跪,這豈不也是官家說的那個什麼黃狗什麼、什麼的麼?呵呵!」

    李石彬滿以為說了這個笑話,因為是小官家的朋友,他定然會跟著開心一下。誰知趙禎把臉沉下道:「石彬,你是宮中老人了。該知道規矩,朝中大臣,豈是你能取笑的?今日初次,饒你一回,今後若在背後取笑大臣,莫怪朕不輕饒!」

    趙禎很少對身邊的人發這麼大脾氣,何況還是李石彬這樣的老內侍。登時嚇得李士彬趕緊跪下,連稱不敢。

    趙禎忽然長歎一聲,抬抬手道:「唉,起來吧。朕也是心情不豫,以後你自己本分些就是。」說完就呆呆地看著殿外出神。原來他聽到李石彬說起梁家的笑話,正好觸動自己心事,梁豐這麼好的朋友,替自己出了力,還要背過發到西北邊關受苦,上次看了戰報和《西北》報紙,知道他在那邊九死一生,心中難過之極。想起自己也曾努力求情,大娘娘卻不給這個面子。貴為天子,卻連個身邊的好朋友都保護不了,不免喪氣!

    李石彬從地上爬起來侍奉著趙禎,看他又鬱悶了,便小心翼翼說道:「官家是為了梁探花的事煩惱麼?」

    「正是,唉,對了,你方才說,是寇萊公不准麼?」趙禎忽然想起來問道。

    「可不是麼?錢相公幾次求請,萊公堅決不許。這人年紀大了,可真是固執得很呢。還虧他老人家總算誇過梁探花幾句,要是恨的,那還不知道要如何呢?」

    趙禎聽了李石彬這些閒話,心裡一動:「寇平仲素來與梁豐相諧,這回怎麼恁地不給情面?其中是不是有些緣故啊?」一面思索,當下就對李石彬吩咐道:「嗯,你抽空去一趟萊公府,就說朕請他閒暇時進宮一敘,不須當值時間來。」

    此時寇准正在西府當值,要傳喚他是分分鐘的事。趙禎卻要李石彬下班後去他家傳話,那當然是不想讓其他人知道,李石彬心領神會應下了。

    「臣寇准,見過官家。」寇准在福寧殿上,單膝上前,微微彎腰拱手問安。趙禎忙欠過身子伸手虛扶:「萊公平身,快坐,快坐!」李石彬服侍在趙禎身邊,閻文應急忙去搬了一個軟軟的錦墩過來,還扶著寇准坐下。寇准朝閻文應點點頭表示感謝,他對官家身邊這些內侍印象很好,沒有一個飛揚跋扈的,遠的張景宗,近的這兩位,都是知進退,懂禮儀,不擅交外臣的模範。完全不像羅崇勳那草貨,成天地咋咋呼呼頤指氣使,管著個殿前馬步軍侍衛司,自以為臭屁得很。

    「不知官家召臣謁駕,是否有事吩咐?」

    「呃,實在對不住,今日特意勞動萊公過來。」趙禎主題還沒說,先客氣兩句。他就是這樣,天性純良,對待臣子也是極有禮貌,這一點是全國公認的,有口皆碑。只聽他繼續說道:「是這樣,朕前幾日聽說些閒話。錢希聖曾找萊公說項。欲把梁玉田調回京城。萊公沒有答應,竟然還害得他家丈人在府上被馮太夫人罰跪,呵呵,不知確否?」

    雖然背後談論臣子家裡的笑話不太好,但這句非說不可,寇准若能鬆動,那就把事兒給辦了,大家方便。若是不准。藉著這一句,就當是說笑話扯閒篇,也給自己堂堂官家留個地步。唉,搞政治很難啊!

    寇准明白他的意思,腦子轉了轉,抬頭笑道:「這個老臣卻不知,呵呵,倒連累行己賢侄了!不過,錢希聖說情的確有的,只是老臣為難。不敢應承。梁玉田遠赴西北,是太后親點。西府豈敢擅專?何況老臣得知,梁玉田在西北也頗有建樹,元輔、伯純等俱都交口稱讚,他年紀輕,正該歷練歷練,放回來做個京官,沾染了一些陋習,那就可惜了!」

    趙禎被寇准這種舉一反三的回答噎得喘不過氣來,太后壓、邊將贊、京城的不良習氣三個理由,梁豐怎麼還有回來的可能?哪條他也反駁不了啊!

    「那,他還需待上多久?」趙禎悶了一下,只好輕聲問道。那聲音又低又失落,又委屈,還有些小小地討好在裡面。聽得寇准心頭一酸,這哪裡是個官家問臣子話啊?簡直是個乖巧的小孫子向老爺爺討要物事而得不到的無比失望!

    「官家折殺老臣了,此事豈敢擅專?只是,只是」寇准一哆嗦,險些把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緊要關頭,好容易才生生忍下。趙禎心頭一激動,急忙追問道:「只是什麼?萊公請說。」

    寇准默然不語。趙禎明白他的意思,解釋道:「萊公放心,他二人朕是最信得過的,絕無二心。」李石彬和閻文應心頭一熱,趕緊直起身子,要對得起主子這份信賴。無奈寇准老江湖了,咋會跟他認真這句話,還是搖搖頭。

    趙禎只好很歉意地看著兩位內侍,李石彬和閻文應急忙站出來朝上躬身行禮,又朝寇准彎彎腰,自己走出大殿。

    一見大殿空了,趙禎再也顧不得皇帝威儀,官家體面,扯起衣角就下了上位,自己去搬了個錦墩來,直接挨著寇准身邊坐下,滿臉渴望道:「好萊公,這下可以說了罷?」

    「好萊公!」寇准聽到這三個字,眼睛真的濕潤了,一霎時數十年往事湧上心頭。自己從年輕時候跟著他爺爺太宗皇帝,到了中年,又服侍真宗皇帝,現在輪到這個小孩了。這幾十年裡,什麼血雨腥風,什麼明槍暗箭都經歷得太多,心腸也已經越來越硬,可就是這麼寥寥三字,竟讓寇准心神激盪,不能自己。

    他回朝之後,一切韜晦,一切苦心安排,固然多半為了幾千年士大夫骨子裡那份操守和責任感,可有一小半也未嘗不是因為趙家一家三代對他的恩遇?看著這小孩清澈純淨的目光和企盼的眼神,再也無法硬起心腸同他說話。

    「唉,官家,別問了,這都是為你好!」寇准難得慈祥地對趙禎說道。

    「嗯?為我好?」趙禎愣住,善良歸善良,可他學的就是陰謀詭計專業撒,馬上條件反射似的消化各種信息,繼而遲疑地問道:「遮莫萊公的意思,梁玉田在西北,是另有深意?」

    寇老西一張菊花老臉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微微點頭道:「天知地知。」他很滿意趙禎的判斷,雖然作弊,但畢竟已經不錯了。誰知趙禎還有驚喜給他,居然又問道:「萊公,宋公垂忽然給朕說什麼『利出一孔』,怕也不是臨時起意為之罷?」

    「呃?這個麼,呵呵,官家自斷,官家自斷!」寇准歡喜之餘,這個可不是勸官家太監的意思。是他不敢承認,只好胡亂搪塞,請官家自己分析。但眼睛裡精光閃爍,扯塊布來都蓋不住。這官家,終於長成一隻可愛的小狐狸了!

    小狐狸連中兩個十環,興奮之餘乘勝追擊,先前準備隨便發落一下宋綬的,現在不了。乾脆問道:「呵呵,萊公,要不這麼著,朕把宋公垂判到你處詢問發落如何?」

    當時就嚇了寇准一跳,急忙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公垂乃中書省門下。與西府何干?斷無此理。斷無此理的!」他也算客氣。換別人他早就豈有此理地破口大罵了。趙禎又不是不懂這個道理,童心忽起,故意跟老頭開個玩笑而已,見他發急,忍不住噗哧笑道:「那萊公給朕出個主意,這個該死的宋公垂,到底要發落到哪家審問合適?」又是撒嬌,又是無賴。

    寇准樂呵呵地踩住他這個小圈套。摸著一把沒雜毛的白鬍子說道:「這個麼,薛宿藝公正威嚴,翰林學士發落到察院問話要合適些罷?」

    「好,就依萊公。」趙禎喜滋滋站起身子說道。

    寇准也急忙起身,說那麼久也該告退了。趙禎笑瞇瞇點頭目送他出了大殿正要邁門檻的當兒,忽然說道:「等會兒替我謝謝李石彬!」老頭差點一跟頭摔出大門去,合著這小子啥都明白的說?

    寇老西走出大殿,欣喜之餘,忍不住自怨自艾:「唉,還道他實誠。正著急用何法子給他開竅呢。原來竟是個成精的小狐狸,可笑自己反倒遭了他的道兒。這話怎麼說的。真是多年的接生婆,小**當作臍帶割了不是?」

    第二天,福寧殿下旨,侍讀學士宋綬資善堂妄言當罰,責成御史台問話發落。因為之前劉娥已經下了內旨放話任由趙禎處置,就不須再經過她老人家批准了,薛奎直接來接了旨意,回頭去領出宋綬:「走吧小子,咱爺倆嘮嘮嗑去。」於是兩人美滋滋地走了。

    時空再轉回到天高地遠的西北三秦大地,梁豐既然已經跟夏竦撕破臉宣佈決裂,就必須打疊起全副精神來應對一定要來,不會不來的重大打擊。這是朝廷的大氣候和西北自己的小氣候所決定的,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因此,他每天就像個看到惡狗迎面撲來的貓兒一樣,弓起身子,豎起全身毛髮,等待著對方全力一擊。

    可是,話說這身子繃太緊了,他也會累不是?這個夏竦不知道怎麼搞的,左等不發力,右等不出招,就這麼白白地跟他乾耗著。事務照常處理,會議照常召開,大家見了面依舊談笑風生,好像完全忘了那檔子事一樣。

    「不會是老年癡呆吧?」梁豐很鬱悶,不會啊,看著倍兒精明,依舊過目成誦,哪像是健忘的樣子?可越這樣,梁豐越累得慌。他都快愁出病來了。

    這就是老薑和生薑的區別,雖然梁豐那天勇猛過人真給了夏竦一個下馬威,可反過來,現在主動權在人家手裡,人家要是不出手,你就得乖乖等著。哪一天他準備好了,自然有你小子好果子吃。

    其實夏竦最近啥都沒做,真的是搞調研去了,他反覆研究比較宋夏雙方的優劣得所,仔細反省大宋的各項措施,試圖找到一個能穩妥解決平夏問題的好辦法。

    從上次延州保衛戰的案例可以看出,元昊用兵可真不是一般地強大,說用兵如神一點也不過分,而且快、準、狠一樣都不缺。缺的,好像只是運氣稍微差了一點點而已。話說那天要不是王德用鬼使神差帶上狄青、楊文廣那幾個殺千刀的小子一起跟著去,後來能不能殺出重圍同石元孫大軍會師還真未可知!

    這也讓夏竦對西北軍的戰鬥力刮目相看,誰說咱們宋軍弱了?那得看在誰手裡不是?

    於是他集中全身腦細胞,沒日沒夜地研究地圖和各種政策,終於被他鑽研出一套專門對付元昊的散手,給起了個名字叫《平夏十事疏》,裡面寫著「一、教習強弩以為奇兵;二、羈縻屬羌以為藩籬;三、詔唃廝囉父子併力破賊;四、度地形險易遠近、砦柵多少、軍士勇怯,而增減屯兵;五、詔諸路互相應援;六、募土人為兵,州各一二千人,以代東兵;七、增置弓手、壯丁、獵戶以備城守;八、並邊小砦,毋積芻糧,賊攻急,則棄小砦入保大砦,以完兵力;九、關中民坐累若過誤者,許人入粟贖罪,銅一斤為粟五斗,以贍邊計;十、損並邊冗兵、冗官及減騎軍,以舒饋運。」

    話說這十條,還真的就是給元昊對症下的藥啊!他寫出來以後,專門召開了軍中最高機密會議,將這十條分發給王德用、石元孫、陳平原、梁豐、韓琦學習。其餘人等他一個都沒告知。

    梁豐這真是受寵若驚到死!就算是到死,他也絕不會相信夏竦忽然人品爆發幡然悔悟對自己信任到這個地步。但只有硬著頭皮認認真真地仔細學習機密文件,越看越佩服老夏,真不是蓋的,這些東西拍腦袋可想不出來。

    給足了時間讓大家消化完畢這平夏十條,夏竦樂呵呵地又把大夥兒召集在一起,徵求意見。話說都這麼周全了,大家還有什麼意見,王德用以降,人人都說沒意見,順口拍兩句馬屁說相公高瞻遠矚用兵如神之類的,反正也恰如其分。

    夏竦很開心地接受了大家的讚美,然後涉及到了正事,就是這十條需要逐步落實。話說有幾條是必須等朝廷批復的,比如百姓以銅恕罪、裁撤冗兵、冗官,招募土人以及聯絡唃廝囉等等。但其餘的可以抓緊時間,先分步實施,大家都很同意了。於是他分配任務。

    其中分配給梁豐的任務就是視察邊砦,看看哪些屬於小砦,哪些應該重新劃為大砦,同時積糧應該多少,這個就請副使跑一趟。不論從哪個角度,這都是梁豐分內之事,他的安排也不算過分。梁豐想想,也就不再推遲,接了這樁活路。

    夏竦非常高興,當即表示,既然安排妥當了,自己這封奏疏就快馬急報朝廷,只要批准,就大展拳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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