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大宋 第二卷 對太后要好 五二、且陪丁相下盤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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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最先到錢家的是魯宗道,他很納悶,自己和錢惟演素來沒多少私交,而且自己身在諫台,很是跟老錢有幾回過不去。但他還是來了,不為別的,就為早朝那天錢惟演出班為寇准說話。

    按照魯宗道這種有點一根筋的邏輯,不是好人就是壞人,不是壞人就是好人。當年錢惟演與丁謂合力將寇准斗倒,還對寇准在樞府的事跡大刪特刪,稱之為「逆准」,是個實實在在的壞人。但那天他敢於直言,又把寇准拉了回來,說不定就是改惡從善了。所以,今天錢惟演請客,他要來。

    錢惟演笑容滿面拉著魯宗道的手進了大門,堂中梁豐站起相迎。錢惟演道:「貫之兄,我來介紹,這位小友姓梁名豐,字玉田,雖是布衣,我卻獨愛其才,今日也一併請來陪兄等暢飲。」

    魯宗道對梁豐有所耳聞,不過印象不深,模模糊糊。只是上上下下看了梁豐幾眼,見他極有禮貌,也就和藹地「嗯」了一聲。雖不冷漠,但也談不上親熱。梁豐也就淡淡地陪坐著,沒有不滿不耐之色。

    過了一會兒,陳執中也來了,錢惟演出門去迎,魯宗道高著陳執中輩分,只站在堂上等。等他進來,看見魯宗道在,忙施禮道:「見過道翁。」魯宗道笑著拱手還禮。錢惟演又向陳執中介紹梁豐,陳執中早聞梁豐的名氣,雖然早就知道他是個少年,但當面見了如此年輕,仍然不免有些驚訝。梁豐也只是老老實實地施禮問好而已。

    慢慢地王曾、丁謂、馮拯前後腳也來了。幾位都是相爺,氣派自然不同。王曾和梁豐熟透了的,笑著點頭招呼,很有些要拍怕小子肩膀的意思。魯宗道方才看出些門道,暗暗驚訝這小子居然和王曾的關係匪淺啊。

    馮拯身體不好,走得慢,錢惟演還親自扶著上了台階,老頭一上來就有找人的意思,和大家打招呼都有些心不在焉。只有錢惟演介紹梁同學的時候,認真瞇起眼睛好生看了個飽。心道:「嗯,程程眼光果然不錯,難得繡花枕頭裡面還不是草包。」就有幾分滿意,當著人多,也不多說話,只是擺起譜坐在中堂上位,其餘幾個都下位相陪。梁豐更是連坐都不坐,直接站著。王曾讓他坐,他都笑著以自己是布衣推辭,越發顯得很有禮貌的樣子。

    丁謂最後一個來,滿臉春風地和錢惟演寒暄,給親家祝賀新年,兩人專門攜了手進來,丁謂先上前和馮拯行禮道聲拯老好,然後又團團拱手唱喏,大家忙給丁相爺還了禮,方才坐下。

    坐中諸人,雖說敬他丁謂是個宰相,不過魯宗道和陳執中一直都對他沒好感。魯宗道前前後後彈劾過丁謂十幾回,而陳執中才從地方調回中央,剛升了右正言,也摩拳擦掌要找個大點的西瓜開刀,這丁相爺正好是個人選。因此,嘴上禮貌,心裡卻很不屑。其實,這滿座之中,除了梁豐無所謂,其他對丁謂好印象的一個都沒有。而這才是丁謂偏偏要來的原因。

    年初二的朝會給了他不小的衝擊和震撼,聰明絕頂的丁相爺馬上意識到自己在官家心目中被減分了。要不連錢惟演這王八蛋都敢跟自己對著幹?在他以為,多半是錢惟演又搭了哪根線,才壯起這個膽子,否則絕無可能。

    他來,就是三個目的,第一,顯示自己精神狀態良好,沒有倒下的可能;第二,看看這些人到底誰和錢惟演串通一氣背後陰自己;第三就是要來會會這個名動公卿的梁玉田。

    第一個目的達到了,丁謂的輸量是公認的大。按原來的歷史走向,他也會被貶雷州,而且輾轉地方凡一十五年,但居然態度從容,頭髮和鬍子都沒白過一根。在那個沒有焗油染髮的年代,被飽受摧殘到這種地步而面色不改,史書評價為「世人鹹服其量。」算條漢子!

    第二個目的就有些跑偏,他觀察來觀察去,硬是找不到一絲這幾位有攪和在一起的可能。算計別人這麼多年,這點眼力還是有的,從各人相互敷衍、親疏的態度來看,真找不到什麼證據證明他們參與了「保寇」的陰謀,這就更讓丁謂愈加覺得錢惟演莫測高深。

    但這就是老錢要的效果,他的目的達到了。

    這第三麼,丁謂也見了梁豐,這小子倒是長得人五人六的,很有那麼回事,禮貌也好,不卑不亢。一般來說,做到高級幹部的人都特別喜歡別人阿諛奉承,丁謂當然也不例外。但是喜歡歸喜歡,就是瞧不起那些人。反而對梁豐這種態度才比較看重,因為通常這種人往往真有些成水,才不靠拍馬屁吃飯。

    韋小寶喜歡趙良棟也是這個道理。

    虛偽的客套話就好像肥皂水吹出來的氣泡,飛不了多高就會砰然破裂無影無蹤。大家互相招呼的熱鬧過去,眼看就要冷場,幸虧錢惟演是個搞氣氛的行家,馬上安排娛樂節目。當然,還不是上歌舞的時候,而是提議大家馬吊、下棋和詩文切磋。

    話說來的都不是低手,個個對詩詞文章賭博下棋都有一套,其中以丁謂最為得意,他是樣樣精絕啊。於是掃視眾人一眼,偏偏挑中梁豐道:「近日常聽說小友才名,琴棋書畫名滿京城,不知肯和老夫對一局否?」說起下棋,旁人還真不是他對手,他也懶得在這上面佔別人便宜,所以就乾脆挑中梁豐,反正是尋個樂子,下幾手棋,要是對方不行就丟子唄。反正自己是相爺,用不著敷衍一個白衣小子。

    梁豐低頭微笑道:「敢不從命!」

    於是馬上分為兩邊,馮拯和王曾陳執中、魯宗道四人打馬吊。這馬吊跟後來得麻將原理差不多,只不過光有條子,而且是紙牌而已。大過年的,一說寫詩,無非轉來轉去都是應酬之作,別人不煩,自己都煩了,還是賭博好玩一點。

    那邊開始打牌,這邊就擺下棋局,丁謂與梁豐二人對弈。

    此時圍棋仍以平上去入四角為依,後世所有定式此時全然沒有,但卻是執白先行。依照規矩,梁豐忙把白子放在自己前面,以示小子搶先,長輩容讓之意。

    丁謂點點頭,示意他先落子。梁豐伸手就是三三,這可是前所未見的下法。丁謂一怔,心說這小子到底會不會下棋啊?別來個棒槌逗老子玩半天,贏了也丟臉呀。說不得,只好在平位放了一子黑棋。

    人家梁豐是把吳清源老先生什麼三三、鬼手,大雪崩內拐等定式棋譜刻在腦子裡的人,豈是丁謂這種時代高手所能比?別說梁豐自己會下棋,就算不會下,只要記得吳清源和木谷實對戰一百六十手,哪怕閉著眼睛依次下去,只要丁謂不亂來,都會跟著老吳的套子鑽個不亦樂乎!

    開始還算平和,各人取勢,好似互不相干。慢慢地接近了中盤,丁謂臉色越來越凝重,自他學棋以來,從未見過梁豐這種古怪下法,偏偏佈局甚是美觀,不溫不火,古龍說過:風吹的時候感覺挺慢,可是任你怎樣跑的快,誰又能躲過風吹?這時候丁謂就是這種感覺,明明好像覺得梁豐每一子落下都無甚奇處,但自己就是束手束腳,只好跟著他的棋路轉來轉去。

    這時候,兩人在邊上有一小塊約十五六子的地盤發生了一個小小的衝突,黑白糾纏不清,算得丁謂頭昏眼花。而這,只是梁豐別有用心的一個小小插曲而已。他故意引了丁謂入套,做起後世武宮正樹很是欣賞的「黃鶯撲蝶」局來。這小塊地方算式繁複,丁謂從未見過,如何能解?左算是死,右算好像又能活。漸漸地大冬天頭上居然細細出了一層汗水。

    看時錢惟演在旁邊笑瞇瞇地觀戰,到後來越看越奇,已經明顯看出丁謂總是差了這麼一手,追趕不上,暗暗地也重視起來。當到這手「黃鶯撲蝶」出現時,忍不住也「咦」了一聲。

    那邊幾人馬吊斗著,聽見老錢叫了這麼一聲,都齊齊向棋局望來。正看著丁謂臉色不好,頭上冒汗。各人心中大奇,按說丁謂的棋力,在當世頂尖高手中已不遑多讓,今天居然被這個小孩子搞出汗來,都不約而同放下手中的牌過去觀戰。

    半晌,丁謂猶猶豫豫勉強應了一子。梁豐假裝研究了半天,好似沒看出什麼門道來一樣,閒閒地望角上補了一子。這回丁謂可逮到機會,趕緊搶先,梁豐方才回頭應戰,你來我往幾個回合,終於邊上被丁謂做活。相爺才常常呼了一口氣!

    棋局到了尾聲,各人收官搶子,旁邊幾人都是懂棋的,雖說不如丁謂,可也是大行家,看得嘖嘖稱讚。最後下完一數子,梁豐以半子負於丁謂。

    不多不少,恰好半子。丁謂心中的震撼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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