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大宋 第一卷 出名要趁早 廿二、想睡瞌睡,來了枕頭
    所以說中國官場文化博大精深,妙不可言。隨便稀鬆平常一句話,卻總是透著那麼有學問。

    這話有四個選題,A昨天就該吃了;B最好是昨天吃;C今天也可以吃;D今天才吃我不保證管用。

    趙恆病成這樣子,仙丹都救不了。一根人工栽培的靈芝有屁用處?送上去,好了是雪中送炭,不好也不算落井下石。過期一天最好,有效果就是仙人搭救,皆大歡喜。沒效果就是不遵仙囑,不按時服藥。和我老錢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雖然這房子裡除了趙受益,個個都是人精,但此時誰也沒心思去跟這老東西鬥心眼兒。一聽可以吃了,趕緊吩咐交給太醫院好生泡製送來給萬歲爺品嚐。

    趙恆喘息兩下,似乎因為心裡揣著對靈芝的希望,精神頭好了不少。又想起為一句話把大臣屁顛屁顛地就喊來,完了叫人滾蛋似乎也不太合適,就過渡了一下,問道:「希聖近來作甚好詩詞否?若有,念來給朕聽聽。好久沒聽你的大作了。」

    錢惟演這人有三大特點,一是有些見風使舵,喜歡在皇帝和其親信面前轉悠,使自己進入核心;二是風雅,托他爸爸的福,江南水鄉滋潤得老錢身心都透著那麼一股子風騷氣,編個書都有時間創個西昆體;三是愛才,只要是才子,他不計成本獎掖提拔,無微不至地關心。

    今天又得到召喚,心裡高興啊。一聽要扯閒篇,老錢很來勁,不過他不打算發表自己的東西。察言觀色是做官的基本功,要是看不出人家給台階讓你走人,這官就算是做到狗肚子上了。但要是能讓皇上忘了原來的意圖,而順著台階往上走,那就叫本事!

    錢惟演清清嗓子,低聲開口道:「啟奏官家、聖人,臣近來案牘勞形,精力差了很多,是以沒有什麼新句。不過,最近襄州知州劉仲與臣通函,說是近來他治下有一位少年才士,大是不凡。所作幾首詩詞,皆為奇絕之句。不知官家可曾知否?」

    「哦,少年才士?你且奏來聽聽。」趙恆人到晚年,一是信迷信,而是喜歡年輕人。一聽有神童之類的,馬上就來了精神,要錢惟演詳細講來。劉娥也不打斷,懷著另一種心思聽著。趙受益更好奇,神奇的故事總是孩子的期待。

    於是錢惟演就抖擻精神,抑揚頓挫繪聲繪色地把梁豐的詠梅、中秋和論足等詩詞逐一朗誦了一番,邊說還邊加背景介紹,故事說得也算娓娓動聽。只是當他說到梁豐寫話本時,趙受益忍不住輕輕啊了一聲,旁人倒未在意,小六子心想,無論如何要去找楊內侍把這書拿來看看。

    老趙家香火不怎麼旺,肝火也不怎麼旺,偏生這藝術之火倒是猛烈得很。兩父子加上劉娥,一聽到什麼「零落成泥碾作塵」,什麼「何事長向別時圓」,馬上沉浸在詩歌美妙的意境裡不能自拔,陶醉之極。最後劉娥聽到「始自人間賤丈夫」時,顧不得夫君病臥在床,還是噗嗤一聲輕笑。連趙恆都呵呵了兩聲,說道:「尖酸刻薄,倒也罵得痛快!」趙受益小小年紀,也極是暢快。只是礙於二老在堂,只好忍住。

    錢惟演看到兩位高興了,馬上湊趣道:「是啊,臣當時一聽這句,也是羞愧,後來思之,這裹腳之事雖小,確也有傷天和。因此已喚家中女婢不得纏足,心才稍安。」

    趙恆聽了錢惟演訴說,忽然想起往事,轉過頭去溫暖地看著劉娥道:「聖人,這個小小梁豐倒也有些膽識,莫如下道詔書,曉諭天下,禁一禁這纏足之風如何?」

    劉娥聽錢惟演說了梁豐的故事,最打動她的,恰好也是梁豐和小嫦的一段姻緣。所謂感同身受,她劉娥二十年前便是如此過來,此時回思往事,心中感慨。聽到趙恆吩咐,知道老公與己心有靈犀,喜道:「官家仁心,果然無微不至。」馬上就吩咐擬詔,不許民間再纏足。

    自此以後,「三寸金蓮」再也沒有出現在中國歷史上。中國千千萬萬婦女的腳,在另一個平行的空間裡終於得到了解放。

    說了一會兒閒話,趙恆累了,錢惟演終於告退,小六子趙受益也一併告退出來。剛走到門口,小六子趕緊叫住錢惟演說道:「太僕慢走,小王有一事相詢。」

    錢惟演急忙停下,轉身行禮道:「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方纔你說道那梁豐寫了一回話本小說叫做什麼《大唐三藏西遊記》的,你可曾有?

    錢惟演心思急轉,抬頭微笑道:「老臣只是聽說,卻不曾見過。若殿下喜歡,老臣便去尋訪尋訪,若找到了再來送給殿下如何?」

    「哦,你也沒有啊,那算了,謝謝啊。再見,錢太僕。」說完就失望地懨懨走了。錢惟演看著他的背影,再想想先前官家和聖人對視的眼神,歎氣搖了搖頭:「唉,多好的一棵大樹啊,要是能靠上去多好。可惜群狼環伺,怎生想個法子才好呢?」

    這點小事還難不了錢惟演大人。心念一動,有了主意。當下馬上打道回府,此事大大要緊,得趕緊動起來。

    要說大宋朝的皇家可真夠悲催的,那麼多錢,偏偏住的是歷朝歷代最簡陋的宮殿。雖然和太祖爺趙匡胤老想著搬家而沒擴建有關係外,本身宋朝皇帝對自身的約束還是不錯的,不擾民,不貴奢華,起碼前幾代是如此。

    這小六子趙受益就憋屈在福寧殿隔壁的睿思殿,挨著他母后的坤寧殿。回到那個小院子,歎聲氣,雙手支著下巴坐在寢殿外的台階上,望著高牆外四角的天空發呆。

    用晚膳的時候也沒精打采的,倒不光是因為那部《西遊記》,而是常年深宮呆著,見天都是些白鬍子老頭圍著他喋喋不休,還不敢不愛聽,都說這是為了今後看著自家江山做準備。要麼就是這麼一群宮女黃門,話都不多說一句,老娘就住隔壁啊,誰敢多事?一晌抬腳過來就是一頓嘴巴子。

    也不是沒出過門,可就關在轎子裡掀起簾布稍稍那麼一瞥,去的地方都不沾人氣,大是大,風景好是好,就是無聊。就算他心地再善良,人再單純,可也是孩子啊。

    唉,正在長吁短歎,一個小黃門夾了個小包袱近來了。「參見殿下。」

    「郭成啊,有事嗎?」趙受益問道。

    「楊內侍差我來給殿下送東西,楊內侍說了,這書每天不可多看,稍事休閒就好,要是殿下的心放到上面了,楊內侍吃罪不起。」說完就把包袱遞上。

    還不等隨身黃門去接,趙受益就蹭地一下子跳起來,喜笑顏看地搶過包袱,打開就看。赫然就是一本紅色布紋封皮的《西遊記》,上面壓花印著一個騎馬和尚,一隻手拿鐵棒的猴子,還有一隻豬和一個面目猙獰的頭陀。

    「替我謝謝楊內侍啊。」趙受益拿起書頭也不抬轉身就要進寢殿。

    「楊內侍說了,這書共有五卷,今天送來的是第一卷,還請殿下慢慢看完再吩咐他來換。若看快了,恐怕不好。」小黃門又交待一句道。

    「啊?有五卷啊,這楊內侍摳門兒的,好好好,我知道了,謝謝他,請放心,本王不會耽誤正經事的。」話沒說完,趙受益一轉身就跑了。小黃門笑笑,回去交差。

    這邊錢惟演回到家裡,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剛剛弄到手,寶貝兒得不得了的《西遊記》取了出來,這還是當日襄州知州劉仲為了防止發生群體性事件,派了廂軍和捕快班頭衙役去參觀了梁大少爺的題賣大會,聽人稟報後,專門自己花錢叫人去買了幾套和一些字畫。他知道錢惟演喜好這些,就寫了封信順便把一套也送了過去。

    要說這劉仲做官是真不賴,以不擾民不生事為主。那天聽說題賣大會,也沒一驚一乍地圍追堵截,而是派人暗中觀察。使梁豐的籌款行動得以順利進行,而且還根本不知道有這麼個好官成全了他。

    話說錢惟演拿出書摩挲一陣,本想馬上派人給趙受益送去,轉念想宮門耳目眾多,一送,怕是就著了別人的道。況且自己還想好生享受幾天,便又放了回去。

    轉頭走到書案前,抽出一紙信箋,就要開始寫信。然後又發呆,是寫給劉仲呢,還是直接寫給梁豐那小子呢?穩當點當然是寫給劉仲,請他轉達自己對後生的獎掖之意,請他到東京來一敘。可他又怕劉仲看出自己的意圖,和他爭功,要是劉仲直接把那小子舉薦給皇上和皇后怎麼辦?

    乾脆,直接寫給梁豐吧!

    提筆寫道:「梁君啟,冬寒,老無所事,輾轉得君說部、詩詞,喜甚。聞君僑寓襄州,名噪四野,欲謀一面,今遣家人致以尊前,備川資五十貫,邀來東京一晤。並致冬安不被。」對後生說話,雖然是邀請,也不用太客氣,直截了當就行。他老錢愛才可是出了名的,想來梁豐也不會拒絕。

    寫完畫了自己的畫押,又蓋上矜印,裝入信封。叫來家裡管事領班錢禧,如此吩咐一番。錢禧領命而去。

    半個月之後,這封信到了梁豐的手裡,梁公子幾眼看完,對小嫦、永叔和錢孝儀笑道:「這可是瞌睡來就有人送枕頭啊,上個月我還說準備出去闖闖呢,這錢學士就來邀我了。大家說說,這是去,還是不去呢?」

    (各位,梁豐是去呢?還是不去呢?有人願意幫忙拿個主意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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