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草記之相約賦 第146章  (1)
    第124章(1)

    蕭文見月清澄只三言兩語便收買了人心,心中煩躁,不由得就蹙起了眉頭,但墨珠依舊是以自己眼色行事,這點倒讓他又舒緩不少,只是想到對方實在不是等閒之輩,不覺又是愁上心頭。此時此刻,他已經醒悟自己方纔的行事未免有些不上檯面,將來恐為人詬病非議,墨珠是自己的人,此刻他若再有什麼不知進退的地方,這筆帳可都是悉數算到自己頭上的,想到這裡,便朝墨珠微微頷首。

    墨珠得了他的首肯,這才放心大膽朝月清澄一揖到底,只是他不善言辭,漲紅著臉,囁嚅著給月清澄請安:「……墨珠……見過殿下……殿下金安……」要他這樣對蕭文忠心耿耿卻又拙於表達的人,居然還能冒出後面這句有著「阿諛奉承」傾向的官場套話,實在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了。

    月清澄把他和蕭文間的眉來眼去看得清楚,當下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也不點破,心裡好像明鏡似的透著雪亮:這個墨珠果然對蕭文忠心,不過倒也不是個難相處的人,只是若和他交好,實在還是要提防他在別人面前說漏了嘴……如此看來,倒是不必走得太近,大家一團和氣也就是了!

    當下,月清澄伸出一手,做勢托起墨珠彎下的身體——當然不是他真的用力氣去攙,他做個樣子,墨珠不敢違拗他的意思,就直起腰身站定在他面前。

    「墨兄弟,」月清澄柔聲輕道,「照理說,我還不是公主的正駙馬,也輪不到我來說什麼,不過,好歹在月國,公主也是我的皇妃了,算起來咱們也已經是一家人了,那有些話,我也就索性對你直說了。」

    他冷不丁冒出這麼句話,把寶玨,蕭文,花菲,紫玉都弄得一愣,墨珠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月清澄見眾人神色各異地看著自己,也不理會,只是對著墨珠道:「我既然嫁了公主,從今往後就是虹國的人了,什麼皇子呀殿下的,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你我共同侍奉公主,雖有正室側室之分,那也是對外面的人說的,在家裡又何必那麼涇渭分明?咱們都是自家人,難不成在家裡也要弄這些繁文縟節的折騰自己?所以我便有了個效仿百姓尋常人家的念頭:咱們便索性兄弟相稱如何?百姓家中,夫君之間稱呼莫不如此,一來顯得親近,二來合閨閣禮訓。我遠離故土隨公主來此,雖然要見自己的親哥哥們不太容易,但若是多了些異姓兄弟,那也很好啊!」他說話的聲音不高不低,明著是對墨珠,其實卻是說給在場的其他幾人聽的。

    旁觀眾人聽了,頗有些失望,尤其是先前曾下過賭注的,眼見這位月國皇子竟是奉閨訓為平生信條,毫無爭寵奪愛醋心的,對寶玨的艷遇自然是又羨又妒,紛紛打定主意,要把今日月國皇子的言行回去對家中內眷說個仔細,讓家裡的丈夫兒子都得好好學學。

    寶玨早已見過他對紫玉示好,知道他本性如此,這番話自然不是虛偽做作,想到他能主動放低姿態,不持勢而驕,實在難能可貴,往後的日子也許沒有雞飛狗跳那麼可怕,嘴角不禁噙出一絲笑。至於她的幾位內眷,對月清澄的這番話,各自心有所感,由此又都生出了對月清澄的不同想法。

    蕭文道:「秀雲,皇子殿下,大家也別盡在門口站著說話了,裡面桌椅茶水,瓜果點心早就備齊了,殿下想必也有些累了,還是早些請到園子裡休息吧!」

    寶玨點頭道:「文兒所言甚是,大家進府再說。」

    蕭文往旁邊一讓,寶玨知他意思,是要自己先行,可是……轉頭看了看月清澄,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挽著他的胳膊慢慢拾階而上。蕭文看在眼裡,心中五味雜陳,實在不是滋味,卻也只有強顏歡笑,跟在後邊。花菲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聳了聳肩也跟了上來,墨珠、紫玉相視一眼,均是微微一笑,卻各自有各自的味道,並肩同行。

    待眾人進府,韓秀娟吩咐僕役關門落栓,看熱鬧的百姓各自散去,這些自不必說。

    一路迤邐而來,既然是自家人,當然就不會在前面專門招待外人的花廳裡熱鬧,寶玨帶頭,各人身後的小廝跟著,大家往後院而去。

    「文兒,我看這醉八仙,今年似乎開得又比去年熱鬧呢!」遠遠地,看著滿樹繁華和那層層疊疊的美麗,寶玨歎道。

    寶玨看到的是錦繡水榭,是前院和後院的必經之地,說是水榭,其實就是內湖中的亭子,四面臨水,水榭周圍的花樹上,開滿了大大小小、重重疊疊的粉紅、淡紫色的醉八仙,花團錦簇,與綠水相映,輕風拂過,落英繽紛,,實在當得起這個好名字。

    「聽說,花木有靈性,」蕭文微笑著,卻有些言不由衷,「如今府裡人氣旺了,花木自然也就盛了。」

    月清澄隔著面紗,只見綠葉之中繁花似錦,想到自己離開家鄉的時候還是白雪皚皚,誰能想到千里之外竟已是滿目春光,輕歎一聲:「我可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花……開得真熱鬧……好似天邊的雲錦……」北地寒冷,花木生長不易,多以綠色喬木為主,即便是有花盛開,亦不如南方花木艷麗多姿,紛繁熱鬧。母皇准他身居皇宮,雖對他寵愛,畢竟帝王也不可能逆天而為,月清澄能有滿園梅花曼妙景色可以觀賞,已覺心滿意足,然而到了現在,他才真正意識到南方才是適合花木生長之地。

    這三人在前頭邊行邊歎,後面跟著的一位卻對此大不以為然。

    「哼,中看不中用罷了……」對美景視若無睹的花菲,殺風景地咕噥了一句,「要我說,石斛都要比它好看得多。」眼角撇見隨行的小廝竊喜自得,他眼睛一翻,當即潑了一瓢冷水上去,給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降降溫,「你得意什麼?我又沒誇你!我說的是藥材石斛!」

    墨珠、紫玉一前一後,緩步而行,兩人以前親如兄弟,只是此時此地,卻都不約而同地選擇沉默——有時,人與人的交流,的確是無聲勝有聲,可以讓人盡情地根據自己的立場一廂情願地揣測他人的想法,或者,乾脆就避免了可能出現的尷尬、愧疚和其他許多無法言語的東西……因為,所有的一切都被沉默所掩蓋掉了。

    到了晚上的接風洗塵宴,眾人才算見到了月清澄的真面目,各人的反應當然也不盡相同,有安心的,有失望的,有同情的,有惋惜的……只有不請自來的水羲芝,在看了月清澄一眼之後,就一直用愧疚的眼神看著自己的親皇姨——皇姨,你為了國家做出如此犧牲,實在是難為你了……等將來我做了皇帝,一定好好補償你!幸好有你做頂包兒,不然我就危險了……

    她自做多情地想著,為了這個根本不存在的可能,居然嚇出了一身冷汗,從此也不太敢往寶玨的府裡走動了——心虛的!

    第二天一早,寶玨和月清澄上正殿入朝拜君,蕭文則進後宮覲見鳳後。

    朝堂上的諸位臣工,對「月國之寶」的聲名早有耳聞,昨日月清澄入城,在儲君水羲芝公主面前,形容優雅,姿態脫俗,雖沒有窺見真容,卻無不對其傾國傾城的美貌浮想聯翩。現在見公主與月國皇子同時上殿,眾人心道:公主是不必看了,大家都是熟人,沒什麼新鮮了,這位異國嫁來的皇子殿下的玉容嬌顏,那是一定要好好瞻仰瞻仰的!

    正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民間又有「好奇心殺死貓」的說法,於是,滿朝文武,不論老少,竟都打點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個個伸長了脖子睜大眼睛,有那雅善丹青詩作的,更是打起腹稿,想要回去在家人學生下屬面前好生賣弄一番,不過一看之下,卻都不免有些失望——月國皇子,依舊薄紗覆面,寬衣大袖,竟是將渾身上下都籠了個仔細,昨日的曼妙身姿盡數隱藏,不過,也正因為這平添的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美感,讓眾人的期望值在無形中不跌反升,更加堅定這位月國皇子,乃是一位氣質高貴、舉止嫻雅、花菲月貌、冰骨玉肌的絕代美人,尤其難得,天生體香,所經之處,無不梅香芬芳,淡雅怡人。

    寶玨有女皇的恩旨,不用天天上朝,但昨天攜准駙馬回京,今天是一定要在朝堂上露個面交差的——一來,皇家規矩多,縱然是親姐妹也得夾著十二萬分的小心,不能落下話柄;二來,也得盡快給月清澄一個正式的名分,畢竟,他這個「駙馬」前面的「准」字目前暫時還拿不下來,只有等他的名字入了皇室宗譜,添於她「寶玨公主」之側,才算是徹底完成這樁兩國聯姻,月國和虹國的皇室,才能算真正結成了親家。

    寶玨昨天是在自己的芙蓉院裡歇著的,今天出門時,才看見月清澄依舊是輕紗覆面,盛裝打扮被慶熙嘉佑扶坐進官轎,而蕭文則是一身「一品誥命夫」的打扮,墨珠微笑著送她出門,花菲雖然不見蹤影,想必他也是不開心的……她的心突然有些發苦——欠債換錢,天經地義,可自己欠的是情債。雖然接納他們是各有各的理由,但是,在接觸了他們之後,無可否認的是,她對他們都產生了喜歡的感覺,她喜歡他們,所以想對他們好,可她清楚,無論她怎麼對他們好,其實都是她虧欠他們的,因為,這對他們並不公平——他們都把自己的心給了她,可是,她卻不可能把自己的心完整地給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當心被越來越多的歉疚壓抑地幾乎無法負擔的時候,寶玨一行終於進了皇宮,早有宮侍等著她們了,見公主和駙馬的車轎一到,匆忙上來傳話,原來是女皇已經臨殿了,寶玨嚇了一跳,頓時也顧不得想心事了,趕緊拉著月清澄一起進了前殿,而蕭文則直奔後宮而去。

    一進朝堂,發現兩邊文武的目光齊唰唰都投向了月清澄,覺察到身邊人剎那間的猶豫,寶玨的心裡頓時有些捨不得,忙挽起他的胳膊,悄聲安撫道:「別怕,有我呢!」

    好在有薄紗覆面,月清澄的臉漲得通紅,心裡卻是十分受用,低低地「嗯」了一聲,極為柔軟甜蜜,身子不由得悄悄往寶玨身邊湊了湊。

    在他來說,萬眾矚目的架勢都曾經歷過,眼前這等本也不放在眼裡,更不可能有絲毫的畏懼之心,只是惱恨別人肆無忌憚的打量,因而心中不快罷了,不想卻引得寶玨誤會,雖然只是短短一句五個字的安撫話語,但只這一句,卻是比任何動聽的情話都要讓人感動——可見她必是時刻關注著自己舉手投足的,又能顧念自己的心情,雖然弄岔了意思,不過,她這般緊張自己,足見她的一片真心。想到這裡,月清澄頓時覺得好似喝了上等的松露蜂蜜,從口中直直甜到心坎裡,對於一旁無禮的注視,也就不怎麼在意了。

    夫妻二人緩步前行,直到小金水橋前,二人同時跪倒,向女皇陛下行禮,不過,一個是御妹,一個是皇子,磕頭的大禮都是可以免去的。

    女皇高居寶座,看著寶玨和月清澄相攜上殿,不禁一笑,暗道:果然是個會哄人的,朕原本還想,秀雲這丫頭轉了性兒,從「惹是生非」變得「懂禮守規」固然是件好事,但就此被磨得沒了脾性、凡事都失了主見,做個傳聲筒、應聲蟲的,卻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寵人也得有個限度,蕭文現在已經持寵而驕,若沒人牽制,只怕是要騎到你頭上去了,傳揚出去,於皇家臉面實在有損!現在看來,你這麵團子的性子倒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看起來,月國皇子對你的「柔情似水」就是毫無招架之力的。

    仔細打量了一遍月清澄,見他渾身裹了嚴實,女皇雖有些掃興,卻也不得不暗自讚歎:月國皇室對於皇子的教導果然謹守禮法。女兒昨天從城門回來,當時就把這位月國皇子誇得天上僅有,地上絕無,卻是連他的長相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湖月插花:後來她倒是能說出來了,可惜沒敢跟你說!因為前後反差實在太大,連她自己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也是不會相信的!),朕還以為今天他會妥協一些,沒想到竟還是能堅守「男子出嫁前不得拋頭露面」的閨閣信條——別說是後宮侍君,就是當年的無瑕也沒有這樣的勇氣!嗯,看來,這位月國皇子的閨中修養的確不凡,若真能恪守閨訓,寶玨今後的日子倒也太平,就是與朕的江山安泰也能少幾分隱憂。想到這裡,不由得對著月清澄頷首微笑,一邊吩咐賜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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