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草記之相約賦 第104章  (1)
    第65章(1)

    聽到紫玉開了口,寶玨立刻搶上幾步,湊到他跟前:「紫玉,你醒了!」又是驚喜又是欣慰,縱然沒有完全放心,但人總是回來了,比原來最壞的打算可是好上許多了。

    紫玉慢慢坐了起來,眼睛在對上寶玨的剎那移了開去。

    寶玨暗自歎氣:曾經是那樣清澈而明亮、帶著自尊和些許傲氣的眸子,一下子竟黯然了許多,慌亂、羞愧、自卑、哀戚和憂傷……種種負面的情緒,竟像倒翻了的調味瓶,把原本燦爛靈動的眼波,暈染成了死氣沉沉的墨團。

    紫玉沉默了會兒,鼓起勇氣,裝做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轉回臉來,微笑道:「公主,我……回來了。」雖然面對著寶玨,他的一雙眼睛卻聚焦在了別處。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寶玨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一邊自責著,「哎——怪我沒用,耽誤了這許多時間……讓你受了不少的委屈……是我對不住你……要不是我心血來潮拉你出去,你也不會……說來說去,都是我的錯……」

    「這怎麼能怪公主你呢?」紫玉悵然地說著,語氣縹緲而無生氣,「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是我自己的命……怪別人有什麼用呢?我不怪你,誰都不怪,誰都不恨……今天的事情,是我命中注定的……命中注定要受的苦……逃,也逃不了的……」他微笑著,一副認命死心的樣子,「所以,我誰都不怪,公主,你就別再為我難過了。」

    寶玨看著這樣雲淡風輕、鎮定自若的紫玉,一股濃重的不安和忐忑湧上了心頭。她寧願紫玉破口大罵,寧願紫玉摔盆子砸碗,就算他大哭大鬧,她也不會覺得奇怪。可是他偏偏是這樣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這裡面,總透著些蹊蹺。

    宛秋在旁邊笑著說道:「紫玉的心胸倒是豁達得很,你這樣的性子我喜歡。不錯!過去的事已經過去,再糾纏也是無益,又不可能改變什麼不是?你呀,全當是被群瘋狗咬了幾口,眼下有些痛是難免的,日子久了自然就淡了,也就不會再耿耿於懷了。人活著總是有希望的,每一天就是一個新的開始,就是一個賺錢的機會……做人,總是要一切向錢看的!」

    宛秋天生就是個使刀動劍的,輪到要講大道理的時候,總免不了要穿幫,就像現在,他連一點點故做深沉的本錢都沒有,好不容易冒出一兩句很富有哲理性的話,被他前面那句鋪墊給弄了個「琉璃摔碎瓦,珍珠變魚眼」——這只能說,他太有個性了!

    寶玨聽他這段話,先還頻頻點頭,到了末了兩句,卻忍不住對天翻了兒個白眼,有心要開口糾正他兩句,想到宛秋是個「話攤子」——她說一句,他可以回上十幾甚至幾十句,煩都要被他煩死了,只得改了主意,只是白他一眼了事。

    轉過臉來,她對紫玉說道:「今晚,你還是睡我屋裡去。這裡統共只有兩張床,你總不能和宛秋、橘紅他們擠在一起。我房裡有你平日睡的如意榻,方纔還讓橘紅生了碳爐,又暖和又清靜,你累了一天,應該好好休息一下的。」

    紫玉看了看她,並不說話,低下頭,看著自己身上鬆垮的衣袍愣了半晌,低低地說:「容我……容奴才先換件衣服,這袍子,奴才穿著不習慣……」

    宛秋在旁邊沒心沒肺地說:「我看這料子也不錯,款式也很好,習慣不習慣的,你也穿了這大半天了,就別窮折騰了,橫豎是睡覺,又不是出去露臉接客的,穿什麼都不打緊。」只要他自己豁得出去,就是不穿也沒關係,反正對他宛秋來說是一點損失也沒有的。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紫玉聽了他的話,兩隻攢成了拳頭,指甲用力地摳進手心,手背上的青筋全都暴了出來,可見他的心裡是多麼的激動:「這東西,是她們硬架著我給換上的……我恨這東西!恨不得立刻就把它燒了才乾淨!」話音中有著掩藏不了的輕顫,顯然是飽含了憤怒和怨恨,同時又透著幾絲恐懼。

    寶玨瞭然地點頭:「那好,我先出去,你換了衣服就直接過來。」說著起身往外走,走到門口,突然又回頭,「你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和我一起出去?」

    宛秋雙手抱胸,笑嘻嘻地說:「你是女子,要避嫌,你出去是應該的。我和紫玉都是男子,我有什麼要避諱的?我留在這裡,興許還能幫上點小忙呢!」

    寶玨想想也對,看紫玉虛弱的樣子,宛秋在旁邊沒準還能幫的上忙,所以也就不再堅持,自己一個人出了門,不過才走到門口,就聽見背後紫玉清冷的聲音平淡而沒有起伏地響起:「宛秋,你也出去。我,不喜歡有人看我換衣服。」

    宛秋一聽,撇了撇嘴,翻了個白眼,不情不願地離開這間房間。

    他原本還想趁這機會抓點材料,將來也好在花容得意的時候潑幾大盆涼水上去——誰讓花容老取笑他找不到漂亮女人做老婆?公主倒是漂亮,可他花容有本事能力壓群芳麼?恐怕這個紫玉就讓花容很傷腦筋了吧?

    嘿嘿,紫玉原來就是個冷艷的美人兒,又比花容要小上個五六歲的光景,自然是青春貌美正當好時光的,方才見他胸前那大片光滑細膩、白皙如雪的肌膚,還淡淡地沾染上了粉紅的色彩,就是他一個男人都有些面紅耳赤、心跳不已了,何況是身為女人的公主?這樣一個細皮嫩肉、青春年少的妙人兒,還是長伴公主身邊的,日久生情當然不會是件希罕事……到時候,花容可拿什麼和他比?

    想到這裡,宛秋不禁賊忒兮兮地笑了:花容,你門縫裡頭瞧人,把我宛秋看扁了,我可也不是好惹的,非得想法子讓你好好地喝幾桶大乾醋去!

    寶玨見他跟了出來,順手把門掩上,轉身卻仍見他笑得一臉古怪,不由得有些好奇,便問:「你在想什麼呢?笑得這麼開心?」

    宛秋摸摸下巴,看她一眼:「你可管不著……除非你付錢給我,我就告訴你。」說著,右手往前一伸,手心一翻,在寶玨眼皮子底下做了個要錢的動作。

    寶玨橫他一眼,冷哼一聲,乾脆不理他。

    宛秋等了一會兒,見她坐在桌邊,既不說話也不喝茶,這下子換他好奇了,忙厚著臉皮湊過去問:「喂!你在想什麼,告訴我好嗎?」

    寶玨心中暗笑,板著臉道:「我問你想什麼,你要問我要錢;難道你問我想什麼,就不用先付錢給我麼?把錢拿來,我就告訴你。」

    宛秋「切」了一聲,撇了撇嘴:「你一個做公主的,家裡金山銀山堆得半天價高,還有什麼能稀罕的?你怎麼可能體會到我們這種小老百姓的艱苦生活哦!你樂意便給,不樂意便拉倒,兩相情願的買賣,又不犯法,你管我?!哼哼,我知道了,你現在滿腦子想的,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所以你才沒臉說……八成是在想剛才那個老太婆的話吧?」

    說到這裡,他不免又想起方才紫玉衣衫半褪時,那誘人的場景……若是他都脫光了,全身都泛著那種粉紅色的光彩,那旖旎妖嬈的樣子……哎呦!不行了,不行了,再想大概就要流鼻血了!紫玉那傢伙本來就生得漂亮美艷,光是想像他脫光了衣服和女人做那種妖精打架的事情,對他宛秋一個純情童子雞來說,就已經是承受不起的刺激了哦!雖然他是殺手,可殺手也不是厚臉皮不是?!他……他可還是守身如玉的好孩子哦!比花容那個爛傢伙可好太多了啦!——瞧瞧,都到這種時候了,他還不忘記打擊別人的同時,要抬高一下他自己。

    慌忙地擼著自己的鼻子,宛秋拚命掩飾自己的心虛:「這……這種事情,我可不屑打聽,平白還污了我的耳朵呢!你……你現在就是倒貼錢要說給我聽,我……我也不要聽了!」

    寶玨笑道:「這個你可就料錯了,我現在想的,不是紫玉,是你。」

    「想我?我有什麼好想的?」宛秋一邊把擼過鼻子的手指放在眼前仔細看,一邊做賊心虛地問。

    「想怎麼和你算帳,想怎麼找名目扣你工錢。」寶玨忍著笑,努力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說。

    「怎麼這樣?!」宛秋當了真,不滿地大叫著,隨即開始在寶玨身邊盡心盡力地扮演「蒼蠅」的角色,卻始終沒有發現掛在寶玨唇角的壞笑。後來,他還是在花容的指點下,才發現了今天這番對話中的奧妙——敢情寶玨這是拐者彎取笑他:一文不值!當下又把他氣得一蹦三丈高,把花容樂得直不起腰。

    紫玉一個人悶悶地坐在裡邊。外面的聲音若隱若現地傳來,似乎……是宛秋在和公主說笑呢……

    他的心好像被綁上了一塊巨石後扔進了湖,不斷地下沉,不斷地抽痛……以前,自己也是這樣在公主身邊說笑著,享受著公主的縱容和寵溺,可是,現在,他已經沒有這個資格了……從白天被人擄走的那個時候,他就已經不可能再是原來的那個紫玉了……玉一旦有了裂縫,就再不能稱為玉,只能是塊殘片了……

    紫玉苦笑著望向門的位置——門外,就是公主呢,要說這距離並不算遠,可是,她和他之間本來就有著天差地別,到如今更是猶如天塹,再不可能有相守的一天!他,已經連做她小廝的資格都失去了!連原來那點渺茫的希望都不可能再有實現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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