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草記之相約賦 第11章  (1)
    第8章(1)

    左丞相楊易居萬萬沒有想到:傳聞中不得寵的大兒子蕭文竟然也有衣錦還鄉的這一天!而且居然勞動公主大駕做陪來為父奔喪!當下幾乎沒把她給嚇死!最要命的是,她得到消息的時候,公主的車馬已經到家門口了!真是急得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蕭蘭死就死了,反正原本他為人就低調,又沒有親朋好友來替他撐腰,唯一的兒子也不得公主喜歡,這樣的人,隨便找個地方埋了也就是了,哪裡好用得著擺什麼排場、做什麼法事?所以,楊易居根本就沒派人去通知蕭文——公主既然不會讓他回來,這一輩子他都在公主府裡呆著,日後就算知道父親死了又怎樣?難道還插翅飛回來找她理論不成?!到時候,人都變成白骨了,蕭文就是再鬧,自己不同意讓蕭蘭進祖墳,他一個小輩兒子,又能怎樣?

    只是讓楊易居沒料到的是:蕭文得知消息竟是如此迅速,而且居然說動公主一起來湊熱鬧,這下子,他就是想草草了事,也是不能夠了!

    此刻,她顧不得追查是誰洩露了消息,只想著先應付公主這一關——她很清楚:寶玨公主是朝中上下出了名的刁蠻任性,偏又深得女皇寵愛,得罪了她,自己頭上的烏紗可是危險的很了。

    眼下,蕭蘭的屍體還在清竹園那兒停著,連口像樣的薄皮棺材也沒準備……這要是讓公主瞧見了,可如何是好哦!

    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平時呼風喚雨的堂堂左相,此刻是汗流浹背,恨不得立刻有人攔轎告狀也好,謀殺行刺也好,只求阻了公主的行程,最好讓她打道回府、改日再來。

    女兒楊鴻雁看著母親滿屋子繞圈子,聽門房稟告,公主的鑾駕此刻已經停在相府門口,母親若現在還不出去相迎,立刻就是一條「藐視皇家」的罪名,眼珠轉了轉,湊到母親耳邊出主意:「娘,不如你在前頭招呼公主,女兒領著奴才們在後頭收拾,該買的買,該搭的搭,盡快弄出個像樣的靈堂來。公主平素金枝玉業,對這些事情也只是瞧個熱鬧而已,哪裡會懂什麼奧妙?咱們只須裝個樣子,過得去也就是了,只要騙過公主的眼睛,那不就萬事大吉了麼?」

    楊易居聽了連連點頭,直誇女兒聰明,,便依照女兒的主意行事,喚來管家、丫鬟們,跟著女兒去後面辦事,自己整了整衣冠袍袖,出府迎接公主殿下。

    到了門口,看見公主已經從鑾駕上下來,她趕緊趴在地上磕頭請罪:「公主駕臨,臣不曾遠迎,臣罪該萬死!」

    「賢相不必多禮,原是本宮來的匆忙,未及通知,本宮還要請賢相多擔待呢。」寶玨冷冷地說道,話裡加槍帶棒的,慌的楊易居拚命磕頭請罪,恨不得自己煽自己幾個大耳光。

    寶玨也不理她,旁若無人地往裡便走,連虛假的客氣都懶的做,擺足了「混世魔王」的惡劣派頭。

    走了幾步,寶玨發現身邊空蕩蕩地少了個人,回頭一看,蕭文正在那裡撩衣服要給楊易居行禮……

    她趕緊往回走幾步,伸手一拽,將蕭文拉回自己身邊。

    蕭文沒有防備,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寶玨順勢抱住他的腰,在他耳邊埋怨道,「走路怎麼這麼不小心?」

    「還不都是因為你?沒事扯我做什麼?」蕭文嗔怪地白他一眼,暗含幾分慶幸。他對母親的所作所為也是耿耿於懷,但礙於規矩不能不做,公主出於什麼目的阻止他,他是不知道,但不得不承認,他對公主的這個舉動,很欣賞。

    「沒良心的冤家,」寶玨一邊說,一邊仍舊抱著他的腰,得意地環顧四周,刻意營造出曖昧的氣氛,好讓眾人瞧瞧蕭文並不如傳聞中的遭受冷遇,相反,還很得公主的寵愛,「你是本宮的駙馬,是皇姐的妹夫,這楊易居只是皇姐的臣子,你好歹也算她半個主子,這世上,難道還有主子給奴才下跪行禮的麼?」一邊說,一邊拿眼瞟著楊易居。

    楊易居滿頭大汗地陪著笑:「公主說的是,臣怎麼敢受駙馬的大禮……臣惶恐……臣惶恐……」

    蕭文看她窘迫,心裡有些不忍,才要開口,卻被寶玨牽住一手,逕自拖著朝裡而去,他回頭看了看尷尬地站在門口母親,想要開口,卻被寶玨一陣風似的拉著往裡走,連個開口的機會也沒有。

    楊易居看著眾人從她面前走過,心裡暗自冷笑:久聞寶玨公主行事放蕩,如今眼見不虛——雖然是夫妻,可也不該大庭廣眾之下公然調笑!公主的品行果然是差得很!簡直是丟了皇家的體面!但……誰叫人家是公主呢?自己就是再瞧她不起,不也只能放在心裡嗎?若是敢在言談之中露出馬腳,立時便有殺身之禍!想到此,趕緊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進了相府,一邊吩咐府裡的管事,為護衛鑾駕的侍衛、丫鬟們準備茶點,好生休息。

    寶玨拖著蕭文進了會客廳,原本在身後亦步亦趨的墨珠趕緊快走了幾步,將一個金黃軟緞的棉墊子放在當中的太師椅上,自己低頭垂手立在一邊。

    寶玨嘉許地朝他笑著點頭:果然是個貼心的寶貝!有他的暗示在先,我就不會當眾出洋相了——堂堂皇家公主,坐錯地方,豈不讓人恥笑?

    她在太師椅上坐定,雙手平放在太師椅的木把手上,端莊威嚴,任誰都想不到她其實是個「假」公主。

    「駙馬,你坐這邊。」一指和自己隔了個桌子、並排而放的太師椅,寶玨老實不客氣地將這屋子裡的兩個主位都佔了去,一個也沒給楊易居留。

    看著蕭文聽話地坐下,寶玨滿意地點頭:人善被人欺,與世無爭有什麼用?還不是被人踩到了腳底下?我今天就好好教教你如何利用本身的特權,看我是如何替你和你父親出氣的!

    楊易居進來,看見公主做了上位,這倒是應該的,只是蕭文居然也坐了上位,心裡頓時有些不快,卻又不好發作,只好對公主拱手道:「不知公主駕臨……所為何事?」

    「賢相不必多禮,一旁坐著回話吧。」寶玨淡淡道。

    「謝公主。」楊易居在左下方的太師椅上坐下。

    「本宮今日攜駙馬前來,是為弔唁故去的岳父大人,」說完,朝一旁的墨珠使了個眼色,墨珠會意,從袖袋裡抽出禮單,到楊易居跟前遞了過去。寶玨接著說道,「岳父大人仙去,駙馬悲傷不已,本宮作為晚輩,自然應當親自前來,略備了些薄禮,以表本宮心意。」

    楊易居接著禮單,一張臉頓時由青轉白——公主叫自己「賢相」,卻稱蕭蘭「岳父」,孰親孰遠不是一聽便知?這公主擺明了不拿自己當一家人!想明白這點,不禁恨恨地瞪了一眼蕭文:也不知道你在公主面前是如何誹謗與我,挑唆的公主對我有了成見!八成是把前幾年的冷淡加油添醋地在公主面前說了,但那又怎樣?又沒短你父子吃穿用度,你憑什麼在公主面前嚼舌根?!果然是個大逆不道的不孝子!

    蕭文被母親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他的心思玲瓏剔透,一下子就猜到所謂何事,不由眼眶一紅,趕緊低下頭,生怕被公主瞧見自己落淚,又多生是非出來。心裡想著:我是怎樣的為人,您做娘的難道不清楚麼?您把我父子拋在腦後不聞不問十幾年,我和爹爹從來都不曾抱怨過,又怎麼會向公主去告狀?被最親的家人所忽略這種事情,您難道還以為是光彩地可以隨便到處說的嗎?

    寶玨將這母子二人的行動都看在了眼裡,面上依舊不動聲色:「賢相,本宮想和駙馬現在就去瞻仰一下岳父大人的遺容,不知賢相可願為本宮帶路?」

    「不可!不可!」楊易居趕緊阻攔,「公主一路辛苦,臣以為,還是略事休息,喝杯茶再過去也是一樣的。」

    「哦?」寶玨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既然賢相有此心意,本宮倒是真的要問賢相討杯茶水來喝喝了。」

    「不敢,不敢,」轉過頭來,楊易居趕緊吆喝下人,「快給公主上茶!」

    馬上有小廝端了茶水過來,寶玨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微皺起眉頭,「賢相府裡這茶雖好,可惜本宮實在是吃不慣……墨珠,你去車裡,把本宮喜歡的茶葉拿來。」

    大聲說完以後,她把手一招,示意墨珠低頭,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墨珠點點頭,站直了身體道:「奴才知道了,只是馬車上物件太多,奴才怕一時半刻找不到……耽誤了公主的時間……」

    「不妨事,」寶玨扭頭對蕭文一笑,「駙馬可願意將冬行借本宮一用?」說著,朝他眨了眨眼。

    蕭文知道她這麼說,必定是有她的用意,點點頭:「冬行,你和墨珠一起去。」

    冬行答應著,跟在墨珠後面一起出了會客大廳。

    「岳父他方過而立之年,怎麼就突然仙去了呢?」客廳上,寶玨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也不知道是得了什麼病症?可曾請太醫們來診治?」

    「這個……」楊易居心虛地低下頭。老實說,她也不知道蕭蘭是怎麼死的。她有十幾年沒有踏進過清竹園一步,早上,也是服侍蕭蘭的雨霜來報喪,她先還不信,過去親自瞧了,才看見蕭蘭硬邦邦地躺在那裡已經死了,身上的衣物也由他那兩個貼身的小廝換成了簇新的壽衣,想來是早就有了準備。

    「嗯?」寶玨充滿威勢地看著她,原先的疑惑越來越大。

    「這個……蕭蘭他……是……得了急性傷寒,臣來不及請太醫過來……他就嚥氣了……」楊易居睜著眼睛說瞎話。

    蕭文輕輕地抽泣起來。爹爹生病,霜叔叔和霖叔叔肯定會去求母親為爹爹延醫診治,定是母親置之不理,延誤了病情,才讓父親英年早逝……若不是霖叔叔偷偷前來送信,自己竟是連最後一面也見不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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