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內部大清洗:黑白道1 第30章 篝火連接起黎明 (8)
    如果說這還能容忍的話,更使李斌良難耐的是她的虛榮心,在生活中總是和人比穿的戴的吃的住的,看到別人比自己強,總是心裡不舒服。他們在這方面引發的矛盾最多。比如,結婚後他們先靠親戚朋友幫忙和自己的積蓄買了兩間平房,李斌良覺得挺好。可妻子一看別人住了樓就受不了。這不,勞動局蓋了住宅樓,她說啥也要買,為此跟自己吵架,多虧吳志深幫忙,終於住上了。住進樓又來事了,因為很多人都進行了裝修,他們卻裝不起,妻子因此責怪起他的無能,話裡話外還有讓他借辦案撈錢的意思,兩人為此常常吵嘴。搬進樓房不但沒帶來幸福,家庭矛盾反而越來越升級。

    李斌良對妻子不滿的還有重要一點,那就是她對自己家人——母親和哥哥嫂子的態度。每次家裡來人,她總是淡淡的,供吃供住倒沒什麼說的,那種態度不冷不熱,讓人不舒服。慢慢地,哥哥嫂子們都不大上門了。尤其讓李斌良不能容忍的是她對母親也如此,為此他發過一回火,妻子的回答是:「我就這樣的性格,跟誰都這樣,不會虛情假意地熱乎。再說了,我到底怎麼了,你媽來了,我在招待上哪兒差事了?臨走時還給買東西,拿錢,你還要我怎麼著?再說了,我對自家人也是這樣啊……」

    她說的倒也是,即使岳父岳母來,她好像也不怎麼親熱,反倒是李斌良覺得過意不去,圍前圍後的。岳父岳母也是農村人,生活習慣和城裡不同,哪兒做不對了,妻子不客氣地當面指責,這使李斌良很不高興,曾對她指出過,可妻子根本不聽他的:「我家的事不用你管!」岳父岳母對女兒好像也習慣了,見了她,總要賠著小心……

    就從這一切中,李斌良痛苦地發現,自己和妻子中間隔著一條鴻溝,一條無法溝通、無法理解的鴻溝。可是,他一直在忍著,採取迴避態度。然而,近一個時期卻再也忍不下去了。因為他漸漸看出,他非但改變不了她,她反而想改變他,要他做另外一種人,做一種他不願意做的人。這使他特別反感。因此,近一個時期他們衝突不斷,矛盾也日益加深。

    現在,在這個夜晚,她又神秘地離開家,長時間不歸,把丈夫和女兒扔在家中,不由得使他疑慮重重。

    她去了哪兒?去幹什麼了?

    應該與自己的事情有關。這……難道……

    他想起了那個辦公室,那個套間,那半開的門露出的床的一角,想起了人們的一些傳言。

    媽的,難道她……

    他氣得拿起電話,可按了幾個號就停下了。如果她真的在那裡,他接電話,該說些什麼呢?如果她不在那裡,又說些什麼呢?或者,明明在那裡,她不承認,又能怎麼樣呢……

    一股強烈的恥辱感湧上心頭,他覺得胸膛要爆炸了。

    他想起,自己在政府辦工作時,妻子在機關大院就是個惹人注目的人物,一些男人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往她身上溜,也包括一些領導……對了,也包括他……

    這……可能嗎?是不是自己胡思亂想……

    他忽然又想起,妻子既然這麼漂亮,為什麼年紀拖到那麼大才結婚呢?為什麼會選中自己呢?從她的為人上看,不可能是很老實的人哪,莫非……

    李斌良看看表,十點半了。他再也忍不住,拿起電話再次開始按號。但就在這時,房門傳來了開鎖的聲音。

    他迎到門廳裡。

    妻子走進來。

    李斌良用目光迎接著妻子。

    妻子卻對他視而不見,直接走進衛生間。李斌良聽到了裡邊上鎖的聲音,接著響起水聲。

    李斌良想了想,走回臥室。他已經大概猜到她去了哪裡,包括為什麼去那裡。

    這時,他才發現,妻子還有另外一個本事,那就是為了目的,不擇手段。

    痛恨,痛苦,撕咬著李斌良的心。

    妻子終於從衛生間出來了。鉛華洗盡,使她顯得比平時樸素了一些,看上去反而順眼了一些。他發現,她的容貌確實很漂亮,可是,這漂亮還完全屬於自己嗎?

    妻子表情平靜,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上床鋪被就要躺下。

    李斌良實在忍不住了,一把拉住她:「你先別睡,說,你幹什麼去了?」

    妻子不答,想抽回胳膊,可李斌良抓住不放:「你必須告訴我,你到底幹什麼去了,都幹了些什麼……」

    妻子看著他,用漂亮的眼睛盯著他,突然,他發現,她的眼睛裡有了亮光,接著,那亮光化成淚水順著臉頰淌下來。

    李斌良一驚,心也一下軟了,手也放鬆了,口氣也變了:「淑芬,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快告訴我……」

    王淑芬猛地抽回胳膊,突然一頭趴在床上嗚嗚哭起來:「我是啥命啊,咋找這樣個男人哪……誰理解我呀……」

    同情和擔心迅速地消失了,李斌良忽然不想問什麼了,看著伏在床上的妻子,壓著嗓子說:「既然我不能使你滿意,那就請你認真考慮一下吧,我有自知之明,這性格恐怕一輩子也不會改變了,別連累了你!」說完掉過頭去。

    王淑芬哭得更傷心了:這個人哪,人家為了他付出這麼多,他不感謝,還這樣對待自己。魏市長說得對,自己怎麼找他這樣個人呢?跟著他這樣的人過一輩子得操多少心哪,有啥意思呢……

    哭了一會兒,她漸漸停止了,既然他不理睬,再哭有什麼意思?她回憶起今晚的經歷:去之前,先給他打了電話,他高興地答應說在他的辦公室等她。她知道他的意思,也聽說過他的為人,可她還是去見他,抱著一種幻想,進屋不一會兒他就動手動腳,還說只要她答應,他也就啥都答應。可自己畢竟不是那種人,沒有答應,好不容易脫身出來……但是,儘管魏民很不高興,可還是答應,今後妥善安排李斌良,而他卻不領會自己的心意。她又想起魏民的話,是啊,李斌良如果不改變自己,將來會是什麼命運呢……她又聯想起自己,當初,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山村孩子,因年輕漂亮,嗓子好,好歹脫離了農村,進了文工團,改變了命運。說起來,在文工團時追求自己的人很多,可自己看不上那些男人,他們都浮,作風隨便,不可靠,後來偶然發現了李斌良,知道了他的經歷,感到他人可靠,還有才華,就選擇了他。誰想到,他這個可靠的人竟然這樣的不可靠,這樣的讓人擔驚受怕……她又抽泣起來,雖然躺在床上,卻感到身子向無底的深淵墜落……

    聽到妻子的抽泣,李斌良又產生幾分內疚,想撫慰撫慰她,可手剛碰到她,她卻身子一抖,一把打開他的手。

    李斌良不再動了,看著身邊的妻子,他忽然對她產生一種陌生的感覺,感到與她的距離是那麼遙遠。

    11

    第二天是個星期天,李斌良一大早就離開了家。

    他不知道去哪裡,但,很想找人聊一聊,拿出手機撥了吳志深的電話,可剛響了兩遍鈴,又關上了。嗐,家醜不可外揚,這種事跟別人說什麼?!他覺得,儘管吳志深跟自己和妻子都很要好,但在這件事情上,他幫不上什麼忙,任何人也幫不上自己的忙。

    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和寂寞。

    他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走著,走著,不知不覺走到距公安局不遠的地方。忽然,他聽到身後有人發出驚叫,接著感到一股風向自己撲來。他急忙回頭,見一輛黑色高級轎車向自己疾駛而來,他大吃一驚,本能地向路旁跳去,轎車卻追到路旁,直駛到貼身了,才哧的一聲停住。

    震驚和害怕使李斌良的心咚咚跳個不停,一時說不出話來。車窗搖下,露出一張油光光的大臉,正是鐵昆。沒等李斌良開口,他笑呵呵地大聲道:「李教導員。走路可要看道兒哇!你看,我這車要是再偏一點,你的小命可就難保了!」

    「你……」

    李斌良明白了他的意思,巨大的憤怒使他一時說不出話來。鐵昆仰著頭,用戲謔的口吻道:「怎麼,李教導員是不是在考慮啥重大問題呀?還是毛滄海的案件吧……」忽然換成嚴肅的臉色,手向李斌良招了招,低下聲道:「來,我給你提供個線索……」

    李斌良一時沒反應過來,信以為真,俯下身仔細聽鐵昆的話。不想,鐵昆看著他的眼睛突然冷笑一聲道:「李斌良,跟我過不去的人,不會有好下場!」

    車內的司機和後排坐著的保鏢都哈哈大笑起來。

    李斌良氣得渾身發抖,他四下看看,過往的行人直往這邊瞧,還有幾個人站住了腳步。他顫抖著用手指著車門內的鐵昆卻說不出話來。鐵昆看著他繼續說:「李斌良,你聽我說,我這人不像你,不會斬盡殺絕,只要你有個態度,我可以讓你留在公安局,留在刑警大隊,而且還可以提拔,可以當大隊長……怎麼樣?只要你聽我的,叫我一聲大哥,一切都好辦。否則……」他盯著李斌良用陰森森的口氣說道:「我讓你在這座城市生無立足之處,死無葬身之地!」

    「你……」李斌良終於緩過一口氣來,指著鐵昆大聲道:「鐵昆,你不要太猖狂,這座城市不是你的,是人民的,是共產黨領導的,我不怕你,就是我離開公安局,也不會放過你!」

    鐵昆又冷笑一聲:「那好,咱們走著瞧!哼,你要是不再當警察,我整死你就像掐死個蚊子!」

    沒等李斌良再說話,汽車猛地發動,向遠處駛去,李斌良氣得再也忍不住,追了兩步,衝著遠去的轎車大罵道:「鐵昆,你不會有好下場,我不會放過你的……」

    過往的行人都驚訝地看著李斌良,這個人居然敢於在本市的大街上罵鐵昆,肯定不是傻子就是瘋子。

    鐵昆的轎車已經消失,可李斌良仍然站在大街上,心情難以平靜。

    疑團又升上心頭:鐵昆是在威脅。可他為什麼要威脅自己?是因為紅樓事件嗎?那件事也沒給他造成啥大損失呀……對了,紅樓的事好像是有預謀的,否則,自己的警官證怎麼會沒有了?他們是不是就要利用這次機會把自己弄出公安局?那麼,他們是怎麼知道自己去紅樓的?誰告訴他們的?他們又為什麼一定要把自己整出公安局?難道,自己的調查真的牽扯到了他?自己偵查的方向是正確的?自己的存在一定使他們感到了威脅?可是,自己最近並沒採取什麼行動啊,他們為什麼迫不及待地這麼干呢……

    看來,應該繼續偵查下去……

    可是,怎麼偵查?自己已經自身難保了……

    他的心往下沉去。

    他站了好一會兒,還是決定去局裡,去自己的辦公室,休養一下受傷的身心。

    然而,就在他要邁步時,忽然感到脊背發熱,感到有一束目光在盯著自己。

    他轉過頭,一眼看見對面的目光。當他看清是誰時,心忽地熱了。

    是寧靜。

    今天,她沒有穿警服,少見地穿著便衣,顯得樸素而淡雅,這使她與往日的形象完全不同。她的臉龐迎著陽光,顯得更為明朗。她對他笑著,發自內心地笑著,並向他迎面走來,走到他身邊,用輕柔的聲音說:「我都看到了,跟這種卑鄙的人,不要生氣,他就是要你生氣,那他才高興……走,我們去隊裡,我有事跟你說!」

    她拉了他一下,和他並肩向前走去,他忽然感到身心一陣溫暖。

    局辦公樓很靜,刑警大隊除了值班室有幾個弟兄,其他辦公室都鎖著門。

    李斌良和寧靜走進自己的辦公室。他坐到自己的寫字檯後邊,她坐在對面的椅子上,明亮的眼睛盯著他。

    他迎著她的目光。他喜歡這雙眼睛,這張面孔。他曾暗地裡拿妻子與她做過比較。說起來,妻子也是很漂亮的,身材、容貌甚至超過寧靜,可她們倆是完全不同類型的女人,她們的區別不僅是面貌,還有心靈、性格、氣質……如果妻子要用漂亮來形容的話,而寧靜則是美麗,她的身上,有一種內在的美麗,正是這種美麗,深深地吸引了他。

    對視了片刻,她明亮的眼睛垂了一下,又抬起來望著他,溫柔地一笑:「我知道,你心情一定很不好,所以,有必要讓你知道……我覺得你做得對,很多同志都認為你做得對,他們都稱讚你有勇氣,稱讚你的正直,也都對市領導不滿,只不過權力太小罷了……你知道嗎?像你這樣的人現在很少,而且,在社會上肯定要吃虧,可人們內心深處還是喜歡你這樣的人,佩服你這樣的人,社會也需要你這樣的人,尤其是公安機關、刑偵部門,更需要你這樣的人。如果你真的離開,將是刑警大隊的損失,是咱公安局的損失!」

    溫暖,從心中湧起。人心竟如此脆弱,一件小事,可以使它深深沮喪不能自拔,幾句溫暖的話,又會使它豁然開朗,振作起來。她的話使他恢復了自信。原來,自己在她的心目中是這樣,她是這樣認識自己的。他真的十分感動,尤其在這困難的時候。他明白了什麼叫知己。他想把雙手伸出去,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可伸到一半又克制地收回了,只是輕輕說了句: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她又是溫柔地一笑,笑到他的眼裡,笑到他的心裡。他望著她,也笑了,他們互相望著笑了,然後又不約而同地意識到了什麼,都覺臉上一熱,把目光轉向一邊。

    望著她微側的臉頰,李斌良心裡暗暗發痛,當年,自己與她是有機會的,卻沒有珍視,錯過了寶貴的機會。

    真的,李斌良和寧靜早就認識,只因為他的膽怯和過分的敏感及自尊——其實也是自卑,與她失之交臂。

    寧靜是已故市長的女兒,而李斌良是市長的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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