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魂 第57章 行吟詩人
    倉央嘉措的愛情、他所寫下的詩詞,都是他對世俗生活的反抗。

    對他而言,命運給他的尊貴頭銜,不如少女達娃卓瑪回眸一笑的甜蜜。

    瑪吉阿米的名字取自倉央嘉措寫的一首詩,這首詩印在餐廳菜單的首頁上:「在那東方高高的山尖/每當升起明月皎顏/那瑪吉阿米的笑臉/會冉冉浮現在心田……」瑪吉阿米就是倉央嘉措美麗的情人達娃卓瑪。餐廳老闆真有頭腦會做生意,把人家昔日幽會的地方,變成了遠近聞名的瀰漫著酥油茶味道的酒吧,讓每一個來西藏尋夢的人迷醉其中。

    倉央嘉措的愛情、他所寫下的詩詞,都是他對世俗生活的反抗。但不同之處在於,詩人是對命運的對抗,他希望過著和當前完全不同的生活。詩人是浪漫而徹底的,只不過想要衝破命運的束縛。而作為一個佛教信徒,則是希望改良、希望能以一己之力淨化這個世界。

    想那漢族歷史上的殷紂以酒為池懸肉為林,他也只有一個普普通通的胃;想那秦始皇築阿房宮為室,他也只有五尺之軀。而真正理想的人生,應該是審美的人生。25歲的倉央嘉措在政治鬥爭失敗後,被押解上京的他在青海省的某處遁逃,後來不知其蹤影。人們傳唱他的詩句的時候更希望他活著。那些珍珠一樣的詩句,將永遠銘刻於後人的心中。

    應該說,詩人——才是倉央嘉措最成功的地方。

    倉央嘉措曾經寫過這樣的詩句:「世間哪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這或許可以表現詩人的矛盾心情。那時候的年輕詩人追求自由的天性,難以忍受布達拉宮枯燥的日子,所以他經常喬裝打扮溜到拉薩八角街或者布達拉宮下面的雪村,去找那些年輕的同伴們遊玩。他們載歌載舞,通宵達旦地享受歡樂,而倉央嘉措寫了不少詩歌供這些同伴們歌唱。在遊玩的同伴中,詩人遇見了自己的童年同伴,來自瓊結地區的少女達娃卓瑪。有些故事傳說他們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幼年結識的心上人兒,她的福幡插在柳樹旁,看守柳樹的阿哥,請別拿石頭打它。」只是那位幼年的心上人而如今已經長大成人,有著春風一樣明媚的笑臉,能把千年冰雪融化。詩人和她出雙入對,白天一起歌舞,夜晚暗地幽會。對他而言,命運給他的尊貴頭銜,不如少女達娃卓瑪回眸一笑的甜蜜。

    詩人在青春少年時,甜蜜而痛楚地戀愛著。這就是詩人的愛情——在森嚴的宗教戒律下的愛情。

    瑪吉阿米餐廳經營藏餐,也兼賣咖啡、酥油茶,應該是間具有藏族風情的茶餐廳。瑪吉阿米在山友驢友中的名氣很大,和八廊學、藏式旅社、亞旅社、東措青年旅社、吉日、雪域、驢窩齊名。基本上去過拉薩的山友驢友都知道它,並都去它那裡吃過飯、喝過咖啡及酥油茶。瑪吉阿米是山友和驢友聚集的地方,在那裡可以結識很多異鄉朋友。在這裡,無論你是哪裡來的也無論是男是女,是單身還是結伴,只要互相一打招呼,便成了朋友;坐下一聊,便有說不完的話題。「休閒」一詞的涵義在這裡體現得最為充分——座上客常滿,杯中酒不空。

    在我們生活的城市裡,放眼望去時,想和幾個好朋友玩捉迷藏,根本湊不齊人。比如想端一杯熱咖啡閒坐在陽光照耀的陽台上,但因為灰塵太大,封上了。結論是,在我們生活的城市裡,能買到的「休閒」其實非常有限。充其量,能買到的不過是逛遍一家家名牌店,把名牌服裝塞滿自己大大小小的購物袋,或者讓某某星某某腕的音樂充斥房間,或在家裡一部部地看美片、韓片、日劇,或網上聊天,還有別的嗎?都說人需要休閒,需要娛樂,我們為什麼不玩?都說人需要幸福與快樂,我們真正能買來幸福與快樂嗎?

    呼吸著自由鬆散的空氣,有自由的時間逛街,在河邊曬曬太陽,看著黃色的松鼠在草坪上跑來跑去。夜晚坐在街頭的露天酒吧與友人共飲葡萄酒時,感受著濕潤而清涼的晚風,心情慢慢復歸寧靜。想去陽台時,那裡空氣輕柔溫和並帶著花的甜蜜芬芳。如果晚上有月亮,花園在光影下斑駁陸離、銀光閃閃,而隨著月亮的沉落,那帶著玫瑰色的銀光漸漸離去。如果進入藏地,欣賞雪山與冰峰像忘年老友一般並排屹立於空中,真正原生態、儼然與生俱來;欣賞這種近乎奇跡的自然景觀。

    社會走到今天,人們似乎明白了一些生存的意義,都在追求休閒的生活方式——完美、典範、輕鬆。而所謂的嚮往休閒,落實在具體意義上,無非是嚮往綠色、嚮往輕鬆自然與寧靜的環境而已;是對周圍工業氣味、商業氣味和世俗氣味的厭煩。比如買菜的時候以插花的心情把菜帶回家。回家的路上,綠色的葉子隨風飄揚,走到大街小巷都是一幅美好的風景,自己在心裡也無端地覺得柴米油鹽醬醋茶生活的美好。挑水果蔬菜裡漂亮的買,以創作一幅靜物畫的心情好好擺放,滿滿一籃子,夠家人享用一周,回家的路上,招來好多眼光,同時也為自己為他人的心靈創造一個免單的樂園。

    這不是一種公益的休閒與時尚嗎?

    所謂嚮往的娛樂,應該是建立在健康心理、健康體魄基礎上的高尚娛樂。是對豪賭、淫亂、吸毒的厭惡與拒絕。娛樂中,只要不奢望什麼,就永遠不害怕失去什麼。在進入藏地的過程中你一定會體會到,慷慨付出的,便是經常得到的;最捨得用心的,必是收穫最多的。

    所謂的中西合璧、藏漢合璧,在別的地方不知如何,在拉薩的八角街以及周邊的餐飲店裡,卻是發揮得頗有成效。可以說拉薩最流行的餐飲店裡經營的菜式、咖啡及主食,無一不是中西合璧、藏漢合璧的結果。以漢、藏式情調的設計,以漢、藏式食攤的神秘,東餐西吃、藏餐漢吃的混合,八角街的最佳街角,山友驢友起家作為老闆的號召力——所有這一切加起來,真是不火也難。

    當我坐在瑪吉阿米咖啡廳樓上敞開式茶座上,細細品茶,平心靜氣時,突然豁然開朗——所謂閒適,就是自由與放鬆、行動和思想上的完全放鬆和自由。當然,這裡所說的自由是建立在道德水準上的,否則就是對這塊神秘的高原的褻瀆。瑪吉阿米是一間很有名氣的餐廳、酒吧、咖啡廳,如藍寶石樣鑲嵌在八角街的一個拐彎處,搖曳著雪域高原夜的氣息、搖曳著對藏地詩人倉央嘉措的回憶與緬懷。

    倉央嘉措出生於西藏門隅地區一座雪山下,這座美麗的雪山也被稱為「香巴拉」。在藏語中,「香巴拉」意為「最後隱藏的處女之地」。

    美麗的地方、和諧自然的生長環境,賦予倉央嘉措敏感而溫柔的性格,而門巴族人熱情的天性,讓他在內心之中渴望自由。可是他卻是格魯派的轉世活佛,黃教是藏傳佛教中唯一要求僧侶禁慾的教派,對於情竇初開的倉央嘉措來說,自然會產生那種人本之情——體會邂逅女孩是怎麼一種滋味。如果命運還有第三種選擇的話,相信他寧可一輩子在東山頂上看鳥飛兔走、看時光流逝——如此平淡的人生,未嘗不是一種幸福。只緣歷史沒有創造這個選擇,而是讓這個初鮮人意的少年閹割了自己的情慾,斬斷通往自由和嚮往的生活之路,於14歲那年進入金碧輝煌的布達拉宮。從此,他的人生已經注定要奉獻給宗教了。

    然而是命運——這只無形的手把他推向生活的另一個層面。

    但是,倉央嘉措畢竟是個浪漫的詩人,他的詩坦白俏皮不加掩飾,「面對大德喇嘛,懇求指點明路,可心兒不由自主,又跑到情人之處」、「想她想得放不下,如果這樣去修法,在今生此世,就會成個佛啦」?

    這些詩句是任性的、多情的、不理智的,骨子裡和所有世俗較勁的。有一種一意孤行的決絕,分外的決絕,卻又絕得在情在道。這就是天性,逆轉不了的。

    他的性格決定了他嚮往自由的命運,如同蝴蝶必定翩飛於花叢中。

    事實證明,他最終只能成為藏地負有盛名的詩人,他所寫下的那些浪漫的情詩在雪山冰峰上空傳唱著,似乎在傾訴詩人渴望自由的心聲。

    倉央嘉措和達娃卓瑪之間的分離是淒然的,甚至沒有告別儀式。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孽債和情債才是所有悲情故事說之不盡的主題。

    詩人發現自己心愛的姑娘好幾天沒有聯絡他,托人捎信去也沒有回音,於是他喬裝打扮,來到八角街拜訪,卻發現她的住所門上掛著一把大鎖。原來達娃卓瑪已經悄然離開拉薩,回到瓊結去了——遙遠的路途隔開了相愛的人。他頓時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失落和鬱悶,繾綣的心緒和懷舊的溫馨包圍著他,令他覺得非做點什麼才能得以釋懷。

    於時,詩人在鬱悶之中寫下了這樣的詩句:「潔白的仙鶴,請把雙翅借我一飛,不會遠走高飛,只到理塘一轉就回。」

    這一刻,情感是真的。

    達官貴人也好,平民百姓也好,在這一刻都是真的。

    人生之為人做事的天壤之別,走哪條路的抉擇、生死之間的福禍悲喜,都被拋開了。這一刻,情這東西是最大的,因為唯它是真。事情的發展往往與願望相違背。情是真的,願望是美好的,只是仙鶴沒有借給他翅膀,終詩人一生,再也沒見過達娃卓瑪。人生在世,傷口之痛可以用藥化解,心裡之痛用什麼可以化解呢?看來世上無甚良方化解,只有自己忍痛面對。

    倉央嘉措是在佛途抑塞、情人棄之遠去的情況下寫出這首詩的,獨在異鄉、躋身佛門、已感到孤孑苦悶,意緒之無聊可想而知。無可奈何的情愛、難以名狀的鬱悶,全在其中。最後一句落筆現實,寫出身不由己、去去就回的無奈,傾吐詩人對愛情的忠貞不渝,詩意飄灑頓生,令人感慨。面對深宮高牆,詩人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仙鶴,它有一雙讓世人羨慕可以自由飛翔的翅膀啊!這一個「借」字,可見真情之迫切、之忠誠、之浪漫。

    倉央嘉措少年早慧,佛名早著,然而一顆按捺不住的性情中人之心貽誤了他,緊接著便是一系列不幸和打擊,身處逆境,愁苦自然難消。

    亂世背景、男女主角陰錯陽差的交匯和誤會都使這份本不該產生的愛情綻放出一朵誘人卻悲傷的花朵。然而,詩人對愛情的嚮往如此張揚、放肆和坦白,可見他嚮往的是愛情本身,追求的是戀愛的過程。「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世人哪個不希望如此?

    可以說,倉央嘉措如同飛入花叢的蝴蝶一般,終其一生,都在追求著花兒一般的愛情,或者說是愛情帶給他的那種自由、花兒一般的感覺。

    千帆過盡,是又不是;只留得斜暉脈脈白雪皚皚。

    「在那東方山頂,升起潔白的月亮,瑪吉阿米的臉龐,漸漸浮現在我心上。」心愛的人啊,你到底在哪裡?這是令詩人永遠不能釋懷的一個疑問,同時又是令詩人永遠不能解脫的悲哀。世上存在著不能流淚的悲哀,這種悲哀無法向任何人解釋,即使解釋人家也不會理解。

    我們無法解釋詩人在吟誦這首詩的時候是種什麼樣的心情,但我們深信,他必在這一時刻到達了只想找到真愛的純粹。因為不熱愛生活的人、心裡沒有純情的人是唱不出這樣的詩歌的,小肚雞腸、瑣瑣碎碎的人是唱不出這樣的句子的。因為它不是個人的,而是人群的;不是情緒,而是感情;不是傷心,而是悲慟;不是一次受傷,而是永遠劇痛——因為所有的回憶都在這個段落之後破碎了。

    幾百年過去了,無限的時間在今天像幾頁教科書一樣被歷史之手輕輕翻了過去,留下塵埃般輕盈的沉默。我們只有在先賢的生命褶皺中去訪微探幽,才可以感覺到些許的沉重,感覺到歷史的雪山融化之時那似有似無的汩汩之聲,感覺到不朽的靈魂在虛無之中盈盈飛動,留下一道優美飄逸的弧線和充滿形形色色的啟迪。詩人是為了純粹的心靈的理由而堅守的人,在空曠寂寞蒼涼廣闊的歷史瞬間煢煢孑立、形影相吊,恍如仕女手中的綢扇,不經意墜入時光的柔泥中,沉沉的吟唱留下永恆的餘韻。

    輕輕地,空中留下那意味深長的淡淡詩意,望著詩人漸行漸遠的背影,我心裡的酸楚油然而生:難道茫茫人海中的緣聚緣散都是如此匆忙、如此絕斷、如此簡單?

    思考人生並且熱愛生活大致可算藝術家的一門專業,而人生是虛無的,生活是有起伏的。終於對人生思考到絕然棄去的程度,終於對所熱愛的生活絕然而摒棄的程度,這認識的徹底頗讓人感覺遠遠不及,於是就敬仰起來。

    詩人活了25個年頭,短暫而美好,好比流星劃過蒼穹。如此真實而自我的男人,一生酒間詩前梵唱中,終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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