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臥底 第42章 末日恓惶 (2)
    藍狐養殖場的一些情況被趙春玲這一小組搞清楚。按專案組統一的部署,她和老陶監控「獵鳥」行動中A級目標——張經綸。

    他們基本弄清三江陽光集團老總張經綸的活動規律,他很少呆在陽光大廈,大部分時間在東郊藍狐養殖場,晚上基本全在這裡。

    進入藍狐養殖場內十分困難。在此之前,專案組派呂淼、佘凡曉以尋找大黃峰蜂巢,對養殖場周邊進行偵察,搞清了周邊環境。終沒法進入防守嚴密且掛多種保護牌子的藍狐養殖場院內。

    三江市招商引資工作在全省、乃至全國都聞名。最突出的經驗,對於外商獨資企業,除按國家規定繳納的稅賦外,其他任何部門不准亂收費。市政府掛上重點保護企業的牌子,明確任何部門不得干擾企業生產經營。三江受特殊保護的外商獨資、合資企業有幾家,藍狐養殖場便是其中一家。

    養狐狸,養藍狐狸,三江有史以來沒人嘗試過。一個叫衛衡的緬甸人,投資巨款建立亞洲最大藍狐養殖場。市招商辦存有衛衡的個人檔案資料,衛衡現年六十一歲,祖籍雲南個舊。其父為當年入緬的中國遠征軍的團長,在密林裡神秘失蹤。若干年後,衛衡父親活下來和部下數十人在撣幫一帶闖天下,成為富翁。父亡後衛衡繼承遺產。

    為調查衛衡,趙春玲、老陶密飛緬甸,得到緬甸警方的配合。當地富翁中沒有衛衡這個人,後在與雲南省耿馬傣族自治縣山水相連的果敢,查到個叫衛衡的竹器製造商,他從未到過中國內陸地區,更沒投資養狐狸。

    衛衡投資養狐狸純屬子虛烏有。趙春玲、老陶深入調查投資人,找到一份衛衡授權陽光集團代為經營的委託書,並有柴副市長的簽批:按外資企業登記對待,享受本市出台的招商引資各項優惠政策。

    終於弄清真正投資者為三江陽光集團。

    「顯然委託書也是假造的。」趙春玲向包俊海、田豐匯報時說,「根據陽光集團的經濟實力,打著外資的旗號,不是為免掉一些稅費,而是營造個安全隱秘的小環境,『藍雀』團伙『中樞神經』在這裡。」

    「養殖場院內的小紅樓,是張經綸的老巢。」老陶說,「小紅樓裡常傳出敲打什麼的丁丁篤篤的聲音,說明在打很軟的金屬。我在市裡一家銀器手工製作坊,聽到同樣一種聲音,小紅樓裡是打制銀器。」

    「喔,原來如此!」田豐歎道。他拿出那幾枚銀徽章,說,「這都是張經綸親手製作的。」他想起三江解放初那個叫張老亞的銀器匠,「由此看來張經綸就是老銀器匠之子。」

    沿著銀徽章的思路深入下去,張經綸的手下豢養以動物命名的八大金剛,動物代表職務或級別、銜兒、名號。

    田豐接小靳電話,說於靜茹能說話並要求見田豐局長。他站起身,說:「我到醫院去,於靜茹要求見我。」

    田豐動身去了醫院,趙春玲和老陶提審小九。

    在廣州的張征、臧明傑並不順利,笑瞇瞇泡腳屋已被警方查封,彭曉潛逃。幾經周折,找到泡腳屋當過小姐的驕陽,她對魯秋去向一點都不知道。張征、臧明傑把希望放在家裡人審訊小九上,他知道魯秋線索。

    小九戴著沉重腳鐐走進預審室,萎靡不振在椅子上。

    「小九,魯秋在什麼地方?」老陶問。

    「不知道。」小九認為殺了一個櫟,就夠槍斃一回,還談什麼魯秋?什麼也不談。

    「你沒想到立功?」趙春玲給他指出生路。

    小九慘然一笑,說:「立功也保不住命。立功幹嗎?」

    「要看你立功大小。」趙春玲覺得小九眼裡充滿強烈的求生願望,有配合警方提供重大線索的可能,「你的命運就握在你自己的手裡……」

    「我向你們寫過舉報信。」小九對先後審問他兩次的趙春玲印象很好,對她的話句句往心裡去,難道立功真的有保住性命的希望?他試探下什麼叫立大功,說,「我去廣州前,給田豐局長寫過舉報信。」

    「舉報什麼人?」老陶問。

    「殺刑警的兇手。」小九問,「這算不算立大功?我就是姿勢。」

    田豐局長接到過一封署名姿勢的舉報信,趙春玲、老陶知道有此事,還親眼見了那張紙條。老陶問:「你怎麼知道此事的?」

    「算不算立大功吧?」小九問。

    「如果得到證實,算。」趙春玲說,「必須得到證實。」

    小九在東大橋血案現場,目睹李婷、黃寧被殺的經過,但他沒交代自己親手殺了毒販王娜。

    「魯秋在逃,你的供詞怎樣能得到證實呢?」趙春玲說,「只有抓住他。」

    「他在雲南孟定鎮……」小九交待與魯秋分手時的情況,毫不保留地和盤托出。

    拿下小九的口供,專案組幹警大為振奮。隨即命廣州的張征、臧明傑動身去雲南耿馬傣族自治縣的孟定鎮,到那裡設伏,先不要輕舉妄動,等待專案組的指令。這樣做是基於魯秋對小九說到孟定鎮去找一個老朋友,朋友的名字沒說。根據魯秋的社會關係分析,他說的老朋友可能是毒販子。魯秋還流露出要偷渡到緬甸去,是否過去了還不清楚。

    專案組決定再次由趙春玲、老陶提審小九,深挖線索。

    未等詢問,小九便主動交代個新情況:魯秋帶著個女孩,名叫秀美。

    「去廣州送人誰安排、指使?」老陶問。

    這是此次提審小九的主題,高露雨的案子稍後再審。

    小九態度變得積極,他正為立功努力,知道什麼就毫不保留地說什麼。

    據他交待,紅蜘蛛夜總會以組織勞務輸出的名譽,騙些美貌女孩到廣州去賣淫。

    「你怎麼認識劉芸的?」趙春玲問。

    小九神情立刻黯暗下來,說:「四姐,不不,尚俐莉給我和魯秋特殊任務,去勾引女人……我騙劉芸說到廣州先到賓館做服務員,然後做買賣……我對不起她。」

    「你們為什麼管尚俐莉叫四姐?」

    「排的座次……」小九繼續交待,「往廣州送小姐這不是第一次,彭曉說沈放送過的,以為這次還是他,就特地為他準備了鹹水妹……」

    提審結束帶走小九,他猛然回過頭來說:「帶我去雲南,我可以幫助你們抓住魯秋。」

    專案組同意小九的請求,派幾名刑警帶他去雲南。由老陶負責此次行動,到孟定鎮與張征、臧明傑會合,抓捕小九。

    老陶他們出發後,包俊海、田豐、趙春玲三人坐下來,研究對尚俐莉採取哪種措施。

    研究決定稍後幾天逮捕她。理由是:專案組手裡沒一丁點兒沈放的線索,不知他蟄伏何處。紅蜘蛛是他經常出沒的地方,原因肯定在尚俐莉。如果逮了她,沈放更難出現。以後事實證明,不急於逮捕尚俐莉是正確的。

    「大象圖案銀徽章的確是胡克艱的。」田豐說,他分別看了包俊海、趙春玲一眼,講了他去醫院見於靜茹得知的情況。

    於靜茹能發出聲音,是她要求見田豐局長的。護士掛上點滴出去,病室內只剩下田豐,她相當吃力地說:「他、他說,保——管好它,十年、後,有人會找、你,憑它,就可得、一百萬元。」

    一枚銀徽章可獲一百萬元?於靜茹在幾年前的一個下午表現出吃驚和不解。

    「它本身並非值百萬。」胡克艱說明道,「這是領取一筆財富的憑證。同時獲得財富還有七人,他們每人手裡都有一枚徽章,正面圖案相同,背面動物有區別。像的金額最高,獅是九十萬,虎是八十萬……」

    「誰來找我?」此刻她飛然到十年後,心急不是要兌現這筆錢,揭開事情神秘面紗那一刻令人激動,想像太累太累。

    「我們只能等待。」胡克艱說。

    於靜茹收藏起銀徽章,夜晚房間便多了一種鏗然聲音:它像一塊鐘錶發出歲月走遠的腳步聲。她傾聽著,一年、二年、三年……現已過去七年,三年後,什麼樣子的人突然來敲門?

    醫院裡她對田豐說:「還有三年。」

    田豐看著病床上的於靜茹,說:「七年前他大概就看到,他逍遙不到兌現巨款那一天。」

    她神情愴然地望著他,兩顆眼淚滴出,一滴追趕另一滴,在潔白的枕頭上匯合。

    他們的談話中斷些許時候,護士進屋巡視,她眼淚戛然而止。她不想讓更多人看到眼淚。護士觀察藥液滴入速度,把輸液管裡的氣泡朝瓶子裡趕了趕,而後出去。

    「米警、官她……」於靜茹問米莉為什不來看她,槍擊她在現場,會不會受傷?田豐覺得還不到告訴她這些事情的時候。編個理由,「她回省城了。」為使談話不偏離軌道,他問,「胡克艱沒再向你提起銀徽章的事嗎?」

    她皺下眉,等傷口痛覺過去,說:「大約在他調省公安廳去破案前,給我打電話,讓我扔掉那枚徽章。我說一百萬元吶,他說讓它見鬼去吧。」

    「你沒扔掉。」

    「他哀求、的聲音了,我、答應扔、掉。」她說得愈來愈吃力,一隻手擦臉上流淌的東西。她說,「至今我也沒弄清楚,他為什麼讓我扔掉它。」

    田豐讓她敘述到此,停住。

    「或許,胡克艱看到了末日,才讓她扔掉銀徽章,消滅罪證。」包俊海分析道。

    胡克艱要扔掉銀徽章的真正動機,恐怕要成為不解之謎,怎樣說,都是猜測。綜合幾個月對胡克艱的秘密調查,得出了他是「藍雀」團伙成員,而且是僅次於「藍雀」大老闆的二號人物。包俊海向倪廳長作了匯報……

    69

    藍狐養殖場小紅樓最先湧進早晨陽光是張經綸的房間。此時他閉目坐在寬大紅木板台後面,高背椅子上他從昨晚一直坐到天明。

    天剛沒殺掉於靜茹,反倒被擊斃。此事就等於自己剝光衣服讓田豐看,一切都暴露無遺。公開的場合天剛是自己的司機,警方調查他,來詢問自己乃屬正常,可是刑警沒一個人來調查,這反倒讓他坐臥不寧。

    警方掌握了天剛什麼?是殺姜雨田?還是……對於死去的人,任何東西都沒意義,問題在於順著天剛的線索深入到某個事件中去……於靜茹落在警方手中,胡克艱這個情婦到底知道些什麼,知道多少對我們不利的東西?本來他想與胡克艱聯繫,弄清一些事情,去省城後他們只通了一次話,是胡克艱打給他的,極簡短的一句暗語:象齒焚身。

    「像齒焚身,像有了珍貴的牙齒而招致捕殺。」張經綸理解此暗語是胡克艱已受到警察的監視,故此不便與他聯繫。

    夜間起風了。卡嚓!山間某棵老樹枝椏斷折,像人骨頭的碎斷聲,扎戳他的心。搬進小紅樓多年,多少夜晚他就這樣坐著,靜坐。從來沒聽到這種可怕的聲音。藍狐狸常在黃昏時刻淒淒尖叫,都沒夜晚風中山林的聲響瘆人。

    卡嚓!物體的斷碎聲音,在他的血管中流淌多年,至今只要平心靜氣諦聽,還能聽得到——那是隆冬村邊小河冰的凍炸聲,他在粗腰女人身上,首次聽見「卡嚓」,心驚肉跳,慌亂要逃走。女人箍緊他說:「別動!」他聲音發顫:「我聽見有人撅木棍,是不是他?」女人把握地說:「他在生產隊打更……」第二聲「卡嚓」響在場院谷草垛旁,月光中一個男人打斷他的腿,後來那個男人背他到公社醫院打石膏接骨。那個男人說:「你不能說出和我媳婦的事,我不戴綠帽子!」又一次「卡嚓」是穿開冰窟窿,將解肢的屍塊投進去……卡嚓,卡嚓幾十年裡不斷地響,每次他坦然傾聽,像欣賞優美的音樂。

    今夜的卡嚓聲讓他毛骨悚然。十幾年間都沒這種感覺。剛剛初冬,讓他感到寒冷刺骨。不是嘛,張克非、朱良、邱老六、天剛……四梁八柱訇然牆似地坍塌。駝子昨天帶來更壞的消息:有人在他離開福民小區第二天找他,估計是警察。於靜茹不知向警方說了什麼,尚俐莉肯定也被盯上……所有這一切明白無誤地提醒他:到了最危險的時候。

    如何擺脫眼前的厄運?他想了整整一夜。已經叫駝子、沈放上午到小紅樓來,商討對策。

    駝子進來,見張經綸閉目養神,悄悄坐下來等待。緊接著沈放進來,他和駝子相互對望,也坐下來。

    「你們都來了。」張經綸這才睜開眼睛。他離開板台,坐到一隻單人沙發上。對沈放說,「說說吧!」

    「逃走的叫魯秋,他是和小九一起去廣州送人的幫手。魯秋從廣州直接走的,可能出去(出國)了。」沈放說他幾天裡瞭解到的全部情況,「小九回三江,殺死……」

    「紅蜘蛛的事小九知道多少?」張經綸問。

    「多次都是由專案組的人提審,內情不詳。」沈放憑揣測說,「專案組還沒有查老四的跡象。」

    「查就晚了,」張經綸說,「亡羊補牢,必須提前動作。」他講出了一夜思深熟慮的事情,「她得馬上離開三江。」

    駝子擔心說:「怕很難走脫。」

    「嗯?」張經綸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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