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性婚變 第31章 第十二章 (4)
    我從小到大打了不知道多少場架,我知道雙方對壘力量懸殊時,弱勢的一方絕對不能喪失勇氣,要牢牢記住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這個真理,敢打敢拚才行。同時不能扛著死打,一定要靈活機動,打運動戰,邊跑邊打,不能讓對方把自己團團圍起來。對方一啟動,我立刻朝左面閃去,邊跑邊揮動手裡的鐵條,我盡量不打著人,這些人跟我沒冤沒仇,不會下死力,可是如果我的傢伙什招呼到他身上,打疼了他,他就會對我產生仇恨情緒,真的下死力揍我。剛才那三個保安就是例子,他們這會兒就恨不得立刻把我制住痛痛快快地修理一番。果然,那些人見我揮舞著鐵條衝過來都怕鐵條招呼到自己身上,紛紛避讓,我挺容易的就衝了出去。他們見我衝了過去,就開始圍追堵截,很快我又被逼到了舞廳前面。我繼續運用我的鬥爭策略,邊跑邊打,我身上挨了幾下子,他們也有幾個人挨了我幾下子,我就像一條野牛,他們就像一群惡狼,我在前面奔逃,他們在後面追擊,我不時地回過身來拼幾下,一塊磚頭突然飛過來砸在我的背上,我踉蹌了幾步,差點跌倒。他們發現利用磚頭攻擊我非常有效,前面幾個人堵著我逼我回頭,後面的人吆喝著撿磚頭砸我。

    我跑不掉了,今天晚上看樣子要倒大霉,說話間我的腦袋又被磚頭擊中,疼得我直咬牙。我這時候慢慢失去了還擊的力量和意志,我想乾脆跑到派出所去避難算了,我如果朝家裡跑,他們一定會追到家裡去的,只有派出所可以避難。我卻不知道派出所在什麼地方,我們家那邊有派出所,可惜距離遠,我如果朝家那邊跑,不等我跑到就會讓他們用磚頭砸死。正在危急時刻,一陣響亮的警笛聲從大街上傳了過來,好了,派出所開出來的,我就朝警笛響的方向跑,沒跑幾步警車就躥了過來,用刺眼的車燈罩住了我。我站住了,警車還沒有停穩,就從上面衝下來五六個警察,這些警察此刻在我的眼裡真比親人還要親,我急忙迎了上去,他們卻吼叫著讓我站住。我看見了黑洞洞的槍口,只好就地站下。後面追上來的人想趁機抓住我,警察又吼叫了起來:「誰也不准動,原地站住!」

    舞廳的打手們停止了奔跑,慢慢走到我的跟前,警察也在同時來到了我的面前。

    「怎麼回事兒?打群架?」

    「張哥,這傢伙到我們舞廳裡面搗亂,還打人,我們正要把他扭到派出所去。」那個瘦猴兒保安對其中一個警察說。

    完了,他們是一夥的,我今天晚上肯定要遭罪了。

    「把他們都銬起來,帶回去再說!」後面一個警察下了命令,警察們便衝過來把我們一個個都銬了起來。大胖子擺譜兒:「哥們兒,我跟你們黃局長認識,你們別不問青紅皂白就銬人,小心我告你們。」

    扭著他的警察猶豫了,下命令的警察說:「少囉嗦,銬!」

    警察喀嚓一聲就把大胖子也銬了起來。這時候下命令的警察官兒走了過來,我一看心裡頓時輕鬆了許多,這小子是紅燒肉他弟弟二牛子,小時候跟在我屁股後面當過蝦兵蟹將,長大了出息了,成了公安局的治安處長。他過來看看我,對警察說:「怎麼把挨打的也銬了?放開!」

    警察趕緊過來把我放開了。他問:「楊哥,你沒事吧?」

    我摸摸腦袋,還好,腦袋起了兩個包,卻沒有流血,看來我的腦袋還挺結實,就說:「我沒事兒。你怎麼來了?值班?」

    他朝後邊看看,說:「有人報案說你讓月亮宮的保安揍了,我哪敢怠慢,叫了幾個值班的弟兄就來了。」轉過臉對大胖子說:「胖老闆呀胖老闆,今天我可要對不起你了,你也太他媽的過分了,你知道這是誰?這是我哥,楊偉,你怎麼欺負到我哥頭上來了?」

    大胖子分辯著:「不是我欺負他,是他跑到我們舞場來鬧事……」

    二牛子說:「行了,你別跟我說沒用的,說別人跑你這兒來鬧事還有可能,說我哥來鬧事打死我我都不信。我哥是什麼人?是勞動模範,正經八百的產業工人,高級工人技師,從上一輩人到下一輩人沒有沒根底的。你是什麼?混混無賴一個,開這麼個破舞廳騙倆錢算了,你看你他媽的還養活這麼一幫子地痞,打架鬥毆欺壓良民,我封你幾天再說。」說完,對那些警察說:「帶走,都帶回局裡去!」那些警察就把剛才還威風凜凜追打我的那幫人推推搡搡地朝警車裡塞。

    我這時候才想起來問他:「誰報的案?怎麼一下子就找到你那兒去了?」

    他朝馬路對面指了指:「還能是誰,你老婆我葉姐,我敢不來嗎?」

    葉笙楠站在馬路對面不敢過來,路燈下的身影顯得怯怯的,見這邊的事情已經平息了才慢慢地跨過馬路走了過來。我沒搭理她,她讓我丟盡了人,更讓我吃了苦頭,背上頭上都挨了磚頭。二牛子看我們之間的情況不對勁,識趣地說:「楊哥,葉姐,你們先回去吧,這幫小子你們就別管了,我領回去好好教育。」說著就爬上車拉響警笛跑了。

    我過去找自行車,自行車躺在地上,可能是我們剛才奔跑打鬥的時候碰倒的,車把也歪了,我正了車把,葉笙楠也把她的自行車推了過來:「回家吧。」

    我氣呼呼地說:「我還得去接蛋蛋呢。」

    她問:「蛋蛋在哪兒?」

    我說:「還能在哪兒?在我媽那兒。」

    她沉默片刻說:「你可千萬別告訴你媽剛才的事兒。」

    「剛才的事夠丟人的了,又不是什麼好事值得宣揚。」我騎上車管自朝家裡奔,她默默地跟在後面。

    蛋蛋已經睡了,我媽讓我們把孩子扔在這兒,說孩子還沒有退燒,明天要帶他到醫院去檢查一下。我媽沒有問我們幹啥去了,卻也沒有搭理葉笙楠。回到家裡,葉笙楠坐在凳子上卸裝,卸了裝又去洗臉,然後香噴噴地回到房間脫了個精光鑽到我的懷裡說:「今天你還真的又是你了。」

    有理不打笑臉人,儘管我對她心裡有氣,她作出這種樣子我理解為實際上是向我表示歉意,也就問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我還能不是我嗎?」

    她妖膩膩地撫摸著我說:「這麼長時間我覺得你已經變成小老頭了,今天晚上你可真夠威風的,好像又回到十幾年前的楊偉了,又有了男子漢的那股味道了。」

    我對她說:「你有病,而且病得不輕。你想想,我們已經多大了?快四十的人了,再像二十來歲的時候那麼昏天黑地地鬧騰,不成了神經病了嗎。」

    我沒心思跟她討論這個問題,她已經纏磨得我興致勃勃了,我將她從我身上推落下去,然後把自己覆蓋在她的身上,她很順從,在下面嬌柔地哼哼唧唧,沒有再玩她那一套陰陽倒錯的把戲。臨入睡前,她又叮囑了我一次:「今天晚上的事你千萬別告訴你家啊。」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那天晚上我到舞廳找葉笙楠跟舞廳的人打起來的事兒很快就傳到了我爸我媽的耳朵裡。我媽終於出面干預了:「笙楠,你們家的日子不能這麼個過法吧?跳舞我不反對,我年輕的時候也跳過,可也不能把跳舞當飯吃。」

    葉笙楠臉皮厚,坐在我家的飯桌前面吃著不花錢不出力的飯默不作聲,誰也不知道她心裡想什麼。

    一般情況下,我爸對這類事情歷來是漠不關心,不聞不問,實行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自由主義態度,吃過飯就守在電視機前面等著看新聞聯播。今天看來他心裡對葉舞迷的行徑也早已不滿了,這時候也忍不住說了一聲:「快四十歲的人了為了找老婆跑到舞廳裡跟人打架,真不知害臊!」我爸明著是說我,眼睛卻瞪著葉笙楠,說罷扔下飯碗起身就走了。

    我爸從來不對兒媳婦說重話,今天當著大家的面說出這種話來,肯定是忍無可忍了。二出息板著臉裝聾作啞,小林子更是低了頭慢慢數碗裡的飯粒。葉笙楠臉上掛了淚,淚珠吧嗒吧嗒地往碗裡掉。我媽意猶未盡,第二天又把這件事情告訴了葉笙楠她爸她媽,她爸在我們回家吃飯的時候把葉笙楠堵在門外惡狠狠地對她說:「你再往舞廳跑我敲斷你的狗腿!」

    過了兩天月亮宮的老闆大胖子不知道怎麼打聽到我們家,提了兩瓶酒兩條煙過來看我,我這時氣也消了,心也平了,覺得那天自己也有錯,不管怎麼說是我先鬧的事,就堅決不好意思收他的禮物,我問他:「是不是二牛子封了你的舞廳?我去給他說說。」

    大胖子說:「那倒沒有,也沒罰款,其實我跟他也認識,那天晚上他把我們押去臭罵了一通,讓我來給你道個歉賠個禮。」

    我連忙說:「那天晚上我也有不是,是我先動手的,主要是那天晚上孩子有病我心裡不痛快,我還得對你說聲對不起。」

    大胖子說:「按說我也得叫你一聲楊哥呢,那天晚上你也不自我介紹一聲,你一說你是楊偉我哪能跟你過不去呢?」

    我暗想,我怎麼著也不可能見著人就先自我介紹我是楊偉,再說了,即便我這麼介紹人家也不見得認得我,我自忖還沒那麼大的名氣。

    大胖子接著說:「我給你說,排骨是我姐夫,你說我應不應該叫你一聲楊哥?」

    「排骨是你姐夫?那吳夢娜就是你姐了?」

    「對呀。」

    「嗐,我們是打小的同學,又在一個知青點下鄉,這麼說我更不能收你的禮了。」

    大胖子立刻跟我熟絡起來:「楊哥,這點小意思你給面子就留下,不給面子我就提溜出去扔垃圾箱裡去,沒關係。我要給你說的是,葉姐在我們那兒跳舞也沒幹啥,就是跳跳舞,別的啥事沒有,既沒有固定的舞伴,也沒有跳貼面舞那些時髦的玩藝,我認識她,也從來沒有問她要過舞票,每次她去了不過就給她送一兩瓶可樂,她不認識我,還以為她是舞廳的常客所以我們優惠她呢。我要是早知道你不贊成她泡舞廳,我就不讓她來了。你千萬別因為她跳舞對她……那樣我就真的不好意思了,我姐我姐夫知道也得罵我。」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我問他:「你今天來是受誰的指使了吧?」

    他連頭帶手一起搖:「沒有,絕對沒有,我是想起你那天找她的時候那股勁頭,真怕你饒不過她。你知道,因為跳舞兩口子鬧翻的如今太多了,我真怕因為這事兒影響你們兩口子的關係。」

    我告訴他,葉笙楠已經向我表態,今後要改邪歸正,再不跳舞了,所以我們也不存在進一步鬧翻的危險。他說其實跳跳舞也沒什麼不好,今後讓我帶著葉笙楠一起去,他保證免費招待。

    我說:「行啊,今後我們有時間就到你那兒跳舞去,全當鍛煉身體了。」

    他聽了挺高興,我讓他把東西留下,然後叫他陪我喝啤酒去,他沒推辭就答應了。那天我跟他喝了一箱子啤酒,兩人都有些醉醺醺的,他對我說事後他想想我說的話真有道理,我問他我說的什麼話有道理,他說就是你說的那句咱們都是本鄉本土的說不定啥時候就碰上了,真是這麼回事兒,咱們這地方小,要是有根線按關係穿人,說不定全市區人民都能像螃蟹似的穿起來。今後我再碰上這種事兒,絕對不會那麼莽撞了,一定得先問個清楚。我說那你今後見人就先問你老大貴姓,再問你老婆老大貴姓,再問你七大姑八大姨老大貴姓,保你沒問清楚就得挨揍。大胖子說那倒是,還真不能刨根問底,這事真的還不好處理,你說該怎麼辦呢?我說最好的辦法就是見人就說好好好,和氣生財嘛。他連說對對對。

    後來我跟葉笙楠誰也沒有再到舞廳去過。我不去是因為我確實不好意思再見舞廳那幫人,葉笙楠不去是因為經過那麼一折騰,她對跳舞已經反胃了,她的舞蹈症竟然就這麼治好了。

    然而,舞蹈症治好不久,她就又患上了麻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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