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性婚變 第16章 第六章 (2)
    我媽說:「你今天不說清楚我就跟你沒完,吃飯?想得美,誰也別吃,你先把話給我說清楚,葉家女子到底說啥了?挑撥是非挑撥到我們家裡來,你不說我到樓上找她說去。」

    事情逼到這個份上,我如果再不老實交待,我媽真的會找到樓上去,那時候事情就鬧大了,結果會怎樣我不敢想,我只好把葉笙楠可能患了白血病的事情說了出來。話一出口,好像我把一盆冰水澆到了爐腔裡,熊熊燃燒的烈火頓時化成了蒸汽在空中消散得無影無蹤,家裡剛才還猶如「文化大革命」中大辯論的戰場,剎那間變成了寂靜無聲的教室,我爸我媽小妹小林子面面相覷,誰也說不出話來。

    冷場片刻,我媽說:「算了,先別說這事了,吃飯吧。」在這個家裡,只要我媽平靜,家裡就都平靜,既然她已經不再說什麼,別人哪還敢沒事找事?我們老老實實坐到了飯桌前面,小林子跟小妹老老實實端菜端飯。二出息回來見到家裡氣氛壓抑,人人臉色難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偷偷問小林子:「怎麼了?」小林子擰了他一把,他就不敢再吭聲了。

    我哪裡有心思吃飯,什麼東西放到嘴裡都成了土和水的結合體:和泥。我媽看著我,看著看著歎了口氣:「大蛋,老媽跟你說句話。」

    我說:「你說嘛,我聽著呢。」

    我媽又看看我爸,我爸埋頭進食,我媽說:「你跟葉笙楠的事情不是媽不懂道理非得拆散你們,也不是葉笙楠這姑娘不好,就是因為他爸太不是東西了。其實,葉笙楠這姑娘人挺好的,長得漂亮,人也聰明,跟你又是從小在一起長大的,知根知底,你說我有啥看不上人家的?唉,可惜她爸是造反派,不然我又沒瘋,非得阻攔你們幹嗎?」

    我不知道她說這些啥意思,這些話她已經說過多少遍了。我爸這時候卻插了一句話:「我兒子娶的是葉笙楠,又不娶葉笙楠她爸。」

    我媽說:「你少裝好人,這話你咋不早說?你不是也不同意這件事嗎?」

    我爸問:「我什麼時候說過我不同意這件事情了?你也從來沒有問過我同意不同意。」

    我媽張口結舌,我們這時候才想起來,我爸確實從來沒有說過反對這件事情的話,每次提到這件事情他不表態,我們都以為他跟我媽的意見一致,把他的沉默當成了反對,其實他有他自己的看法。我媽瞪了他一眼,說:「今天我不跟你計較這事情,你也別光想自己充好人讓我當壞人,我先說大蛋的事情,完了再跟你說清楚。」

    然後我媽對我說:「今天我當著你爸跟你弟弟妹妹的面把話說清楚,從現在開始,媽絕對不干涉你跟葉笙楠的事情了,她如果真是那個病,你就陪著她,一直陪到底,也對得起你們好這一場。如果她不是那個病,那就更好了,你們啥時候要結婚,媽給你們做準備。」

    小妹高興地對我說:「哥,咱媽同意你跟笙楠姐的事兒了,這下你高興了吧?」

    我高興不起來,如果沒有白血病這個陰影籠罩著我,我肯定會高興得發瘋,然而,如果沒有白血病這件事情,我媽也不會這樣痛快地答應我跟葉笙楠的事兒。我笑不出來,卻想哭。如果葉笙楠真的是白血病,這個時候我媽同意我跟她的事情還有什麼意義呢?不過這終究是個好消息,對葉笙楠也是精神上的安慰。第二天我請了假,估計他們家沒人了,就到她家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她,她的反應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熱烈,我想,這可能是因為她的心情不好,任何一個人得了白血病心情都不會好。過後的一段時間我天天陪她到醫院看病,提心吊膽地為她每一個細小的變化找出合理的解釋,就像犯人等待判決一樣等待著她病情的最終診斷。她的情緒卻越來越好,似乎已經完全適應了這種在生死邊緣熬煎的生活。她成了我家的座上賓,經常到我家吃吃喝喝,我媽他們對她的態度非常熱情周到,甚至有些慇勤、巴結的感覺,小心翼翼地侍奉她,這也可以理解,誰會不盡心盡力照顧一個很可能在不久的將來就永遠離開我們的人呢?

    我多次要求跟她的主治醫生談談,她每次都以各種理由拒絕了我,自從她得了那種可怕的病之後,順從她,照顧她,一味按照她的意見辦幾乎已經成了我的本能。我陪她看病的時候,都是她進去我在外面走廊上等著,有時候醫生給她開點藥,有時候也會讓她打針。我想看看她的病歷,值班的護士不讓我看,說是看病人病歷必須得到醫生的批准。我對她實在是太擔心了,我實在再也忍受不了這種等待判決的煎熬了,我想早點知道結果,不管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知道總比等待好受一些。於是我背著葉笙楠通過朋友約到了她的主治醫生。她的主治醫生是個四十多歲的老娘兒們,我們到她家的時候,她可能正在做飯或者刷碗,磨破了袖口的毛衣外面套著一個油膩膩的圍裙,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我絕對不會相信她是醫生。準確地說她的樣子最適合當職工食堂擇菜的老大媽,就跟葉笙楠她媽一樣。

    坐下之後,我問她什麼時候能給葉笙楠作骨髓穿刺。她愣住了,問我:「為什麼要給她穿刺骨髓?」我說不是懷疑她是白血病嗎?不是說只有穿刺骨髓才能最終確診是不是白血病嗎?她脫下了圍裙,擺弄著我帶去送給她的羊毛衫,那時候我們國家還沒想到要生產羊毛衫,只懂得生產毛線然後由各種各樣的女同胞根據自己的喜好把毛線變成毛衣。這件羊毛衫是我爸從北京的外匯商店搞出來的,當時是非常稀罕非常貴重的衣服,我沒有捨得穿,貢獻給了這位醫生。聽了我的話,她認真地問我:「你是聽誰說懷疑葉笙楠是白血病的?」我說是她自己告訴我的,還說要等身體消炎了之後,作骨髓穿刺。醫生莫名其妙地說:「我真讓你弄糊塗了,你說的葉笙楠是不是那個挺漂亮、年齡二十四五歲的姑娘?名字是樹葉的葉,蘆笙的笙,楠木的楠?」我說對呀,沒錯,就是她呀。醫生說:「如果就是她,沒有搞錯人的話,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誰也沒有懷疑她有白血病,她只是感冒了,肺部有些發炎,打打青黴素就好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醫生的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追問道:「您是說她根本就沒有得白血病,還是說您原來懷疑她得了白血病,後來又排除了?」

    醫生肯定地說:「我從來就沒有懷疑過她得什麼白血病,我從醫已經二十多年了,難道我靠聽診器還聽不出來她的肺部有鑼音嗎?難道我還分辨不出重感冒跟白血病的根本不同嗎?開玩笑,我根本不可能懷疑她得什麼白血病。」

    我從醫生家裡出來的時候,頭暈暈的像是喝多了老白干,心情就像從失事的飛機上活下來的乘客,不知道是該慶幸高興還是該悲傷痛苦。顯然,葉笙楠騙了我,騙了我們一家,她根本就沒有什麼白血病,醫生也根本就沒有懷疑過她有得白血病的可能。想來想去,這些天為她擔驚受怕的感受,她那裝模作樣的德行,我們家一家老少對她畢恭畢敬關懷備至的情景,翻來覆去地在我腦海裡翻騰,這傢伙簡直太可恨了,簡直是愚弄我們折磨我們戲耍我們。我沒有回家,直接到她家找她,她正躺在床上看小說,我叫她跟我出來,她看看我的臉色就已經明白了,啥話沒說乖乖地跟著我來到了外面。

    「你騙我幹嗎?誰懷疑你是白血病?我陪你找他去。」

    「你都知道了?」

    「我當然知道了,根本就沒你說的那回事兒。」

    她手裡玩弄著剛剛從家裡帶出來的書籤,幽幽地卻非常真切地問我:「你是不是希望我真的得白血病?」

    「我當然不希望你得白血病,可是你也沒必要騙我蒙我嚇唬我,對我們家一家老小撒那麼大的謊呀。」

    「我不撒這個謊你媽能同意咱倆的事嗎?我這麼做還不是為了咱倆。再說了,這也沒傷害到誰呀。你再想想,要不是逼到沒辦法的份上,誰願意自己咒自己?」說到這兒她已經眼淚汪汪了。

    我的心軟了,肚子裡的怒氣煙消雲散了,我說:「我明白你是為了咱倆,可是你事先告訴我一聲,讓我心裡有數,你知道這些日子我是怎麼過來的嗎?我差點沒讓你嚇死,你看看,我媽都說我瘦了一圈。」

    她嘻嘻地笑了,眼睛裡的淚水讓笑容擠了出來:「你也真是的,我要是事先告訴你,你在你媽你爸面前能裝像嗎?不過這也算有點意外收穫。」

    「什麼收穫?」

    「我知道你真的把我放在心上,真的很在乎我。」

    我看著她嬉皮笑臉的樣兒,真不知道該怎麼對付她,她卻投入到我的懷抱裡,踮起腳來,我以為她要跟我接吻,連忙把嘴湊了過去,她卻一口咬住了我的耳朵,疼得我哀號起來。她放開了我的耳朵,做出惡狠狠的樣子說:「看你還敢不敢再背著我去調查我。」

    我說:「這件事兒怎麼了結呢?總不能一輩子當白血病嫌疑人吧?」

    她說:「好辦,一會跟我到菜市場去。」

    我摸不著頭腦:「到菜市場幹嗎去?」

    「買菜買肉買魚,下午到你家做飯去,正式向他們宣佈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

    「經過醫生確診,我不是白血病,徹底排除了。」

    「就這件事啊?告訴他們一聲就成了,買菜乾嗎?」

    「這是值得慶賀的事情,這樣才像真的,顯得我們打心眼裡高興,懂不懂?笨蛋!」

    那天我們花光了我們家購物本上一個月的肉、魚、蛋定量,一下午沒上班,美美地做了一桌豐餐美食,菜是專門邀請紅燒肉跟吳夢娜做的,我跟葉笙楠誰也不會做飯,專門把他倆叫來主廚。晚上我們向家裡人宣佈了葉笙楠不是白血病的特大喜訊,再加上一桌好吃食,把一家大小哄了個暈頭轉向,人人興高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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