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咒 第59章 金剛家的木驢 (1)
    又一點黃塵自天而來

    你說是沙暴到了

    那玩意真那麼可怕?

    瞧你,只差喊天了

    卻不知沙暴來自何處

    一川大大小小的石頭

    在戈壁上骨碌碌滾

    1.木驢的暗斗

    因風化問題而引起的示眾會逐漸升級了,漸漸擴到外村,又漸漸擴至好多地方。

    憤怒的人們已不僅僅局限於在他們的脖裡掛破鞋了。按諞子的意思,最好將兩人剝裸了,按驢二揭露的“雙修”模樣捆在一起游街,但村裡有些老人持反對意思。因為不管咋說,吳和尚是個出家人,曾是金剛寺住持,這樣折騰出家人,會叫外村人笑話的。此是一;其二,即使真像驢二揭露的那樣,老和尚雙修了,也不是啥大事,聽說當修煉達到一定證量後,雙修也不算犯戒的。老先人常說:“聖人行了凡間事,心也是聖潔的。”

    《遺事歷鑒》中記載,反對最厲害的還是瘸拐大們。在他們剛出世時,家人就請吳和尚給他們灌了頂。吳和尚幾乎給村裡所有的娃兒都灌過長壽頂,都教過六字大明咒。根據習俗,吳和尚應該是他們的上師,而背叛上師,會一世敗運的,會墮入地獄的。他們嘴裡雖然不怕,潛意識裡還是有忌諱的。諞子就說,成,先整那老婆娘,叫老和尚陪著就成了。

    又說,既然以雙修姿勢游斗不成,那就叫她騎木驢吧。

    《金剛家訓詁》中詳細地介紹了木驢。金剛家的歷史上,有好些騎了木驢的女人。所謂木驢,其實是一種獨輪車,沒有車排,代之以圓木,形似驢背。驢背上,有一個朝天木樁,圓形,長約五寸,形若陽物。村裡若出了淫婦奸婦,就剝光其衣褲,五花大綁,抬上“驢背”,將那木樁,插入其陰道,叫人推了那車,專在凹凸不平處顛。前有持鑼者,邊“光——”“光——”地敲,邊叫:“喂——,眾位父老,睜開大眼,看這淫婦,如此下場。奉勸君子,潔身自愛,莫淫莫盜,安分守己。俗話說,賭博出盜賊,奸情出人命。野花兒上床,家破人亡。萬惡淫為首,百善孝為先……”如是雲雲。

    《遺事歷鑒》中記錄了一個謀害親夫的女人,叫抬上木驢,游遍八鄉二十一村,見狗,割一塊肉;見貓,割一塊肉——連游了四天零半日,才將那淫婦剮完。

    寬三們就從家府祠請出了木驢。木驢跟其他家法們擺放在一起,曾是祖宗們教育後輩的直觀教材,沒想到竟派上了用場。美中不足的是,那朝天的木橛,叫一些不生孩子的女人弄沒了。據說用刀刮些木屑,燒成灰後,水沖著喝下,肯定會生個胖大小子。多年過去,那木橛便不見了。諞子叫人新弄了一個,其粗糙程度,跟玉米軸差不多。瘸拐大知道它是干啥的,用了一個半天打磨,打去了稜角,使雪羽兒媽少受了痛苦。

    游行開始了,人們剝光了雪羽兒媽的衣服,見那老皮老肉,很是丑陋。有人說,要是雪羽兒沒坐牢,叫她頂替媽,才過癮呢。他一說,好些人真唏噓了。都說,就是就是,真便宜了雪羽兒。

    雪羽兒媽臉木著,看不出其心緒,但有種參透了禪機的淡然。她由了族丁們擺布。為了配合游斗,她洗了澡,她用了半夜時間,洗去了角角落落裡的垢甲。雖然她不能將身上的老皮洗緊繃些,但還是顯得很干淨。她的乳房成了一堆下垂的干皮,小腹上盡是白色的口兒,那是懷娃娃所致。她的腿干瘦得皮包骨了。最難看的是小腳,曾經包了一陣,後來放開了,扭曲的骨頭很是扎眼。

    瓊不忍心看她。他問諞子,你們咋這麼恨她?她沒害過你們呀?

    諞子說,這不是私人仇恨,是關系到金剛家命運的大事。

    她干了啥?瓊抹把淚。

    諞子說,她是破鞋、流氓。

    瓊問,你們咋這麼心硬?

    一群半大的娃兒圍了來,將瓊掀到一旁。他們的臉上,燃燒著比諞子更旺盛的激情。瓊親眼見他們掄起皮帶打瞎一個敗類的眼睛。瓊不敢多看他們。他只是捂了臉哭。他想,要是雪羽兒知道了,該哭死的。又想,雪羽兒是不會叫她媽受這號罪的,她會用武功救了媽,遠走高飛。瓊想,上回,別把她從老山裡接來多好。又想,不接的話,她早就餓死了。瓊很後悔,他想應該在雪羽兒的腿稍微好些時,就叫她們仍回老山去。這樣,她們就不會受這號罪了。

    幾人將雪羽兒媽抬了起來,放上木驢,這是游斗前最熱鬧的一幕。此後的游走,是很難看到春光的——若是老婆子也有春光的話。算來,雪羽兒媽的歲數也不過五六十歲,可顯得很老,人一老,這戲法的刺激就少了。但還是引了好些人看,抬她上木驢時,跟行刑時砍腦殼一樣,人圍成了一個圈。二者不同的是,看砍頭時,人多伸長了脖子。看騎木驢時,大多屈了膝蓋。

    但人們還是聽到了一聲利利的叫,不像是人發出的。紅紅的液體染紅了木驢背。

    瘸拐大叫,太長了太長了。叫人重抬起女人,不由分說,拿個刨子劃弧。

    你們留些天良吧。雪羽兒媽哭道。

    瘸拐大弄了好一陣,將那木橛弄短了一寸。瓊明白他是真為雪羽兒媽好。瘸拐大在金剛家沒有地位,他說話跟放屁一樣,他既然阻止不了惡行,就盡自己的力叫人少受些苦。瓊很感激他。

    幾人又將女人抬上木驢。這回,她沒哭。因為她閉了眼睛,人們看不出她的心緒,但那臉上的淡然是誰也瞧得出的。那臉上仿佛寫著一行字:“由你殺由你剮吧,你能給,我就能受。”因為仍有血從木驢上流下,許多人臉上沒有那邪惡的神色。

    獨輪車吱扭著前行。雪羽兒媽的大腿都叫染紅了。身後跟著四個陪場的,他們當然是破鞋的“破對頭”。吳和尚淡然地走著。瓊看得出他正在誦咒。他本來用念珠,一次批斗時寬三一把搶過念珠,一扯,珠子便迸向十方了。珠子雖然很平常,是星月菩提子的,但吳和尚用了二十年,黑油黑油的,據說很有加持力。某次,一個厲鬼纏住了村裡的某個女人,她馬上變得力大如牛,連指頭粗的鐵鏈子也拴不住她。家人來求吳和尚,吳和尚把念珠給了他,家人拿去,戴到那女人脖裡,女人立馬就睡著了。後來,那厲鬼來求吳和尚,吳和尚叫他當了自己的護法。但多有加持力的念珠也救不了吳和尚自己,他照樣叫人家當驢一樣牽了,戴著高帽,掛著牌子,上寫“老流氓、大騙子”等字眼。他身後是結大、阿爸九老、驢二。前兩人一臉沮喪,雖然他們早進了“敗類”行列,但此番游斗,卻是因為他們搞過破鞋。真是惹禍的擬Y子,要不是為了解它們一時的饑荒,他們正和其他“敗類”一樣旁觀呢。

    四人中只有驢二臉上溢滿了春光。除了雪羽兒媽,最風光的就算他了。到每一站,都少不了他的現場直播。在他的一生中,這幾乎是最長臉的時期。隨著他形象生動的現身說法,他的名聲飛向四方無人不知。他的發言,讓人們覺得雪羽兒媽罪有應得罪大惡極不殺不足以平民憤。雪羽兒媽後來的命難,顯然跟他的精彩演講有關。他的行為,惹怒了多年後雪羽兒的信仰者。那時,人們會像老鷹奔小雞一樣撲倒他,將其生殖器扯離下腹,還拽出了蜿蜒綿長蠕動不已的其他器官。

    瘸拐大在最前邊敲著鑼。他一瘸一拐地走進了金剛家的歷史恥辱柱。他不是以形象占據此位的,而是村裡其他人不願在一個精肚子女人前走路。按涼州的習俗,這是很不吉利的。涼州人將女人的生殖器當成了很不吉利的東西,誰要是不慎見了女人下身,也許會招來逆緣的。女人要是被人欺了走投無路的話,就扯一路哭聲,到對方家大門上,丟下褲子,撒一泡尿並大哭,這等於糟蹋了他的祖宗。我的表哥在叫女人這樣糟蹋後的第二天,就從八米高的電桿上摔下嗚呼哀哉。男人都不願在精肚子女人前招搖。諞子說,瘸拐大你來。瘸拐大說我不會喊口號。諞子說你敲你的鑼,口號我叫人喊。後來,諞子選了口才最好的驢二喊口號。驢二於是身兼二職,出盡風頭。

    這奇怪的游行引來了無數的觀眾,遠遠近近的人都聞訊趕了來。幾天過去,雪羽兒媽雖仍在流血,但那流量眼見是少了,至少不會血流而死了。因為那木驢光禿禿的,騎者的身子很容易歪,老人們建議不綁女人。這樣,雪羽兒媽就騰出了兩只手。她可以調整身子的角度,可以撐,可以扶,比頭一天“舒服”了些。

    幾天後,方圓鄉村的人們已經不滿足於觀賞了。金剛家的瘋狂已經傳染給了他們。每個村都有自己的“諞子”,那些“諞子”也需要在某個堂皇的詞匯下建立自己的權威,實現自己的私欲,或是“修理”異己。他們照貓畫虎,也選出了一些“破鞋”,也趕制了一批木驢。只是他們沒有瘸拐大這樣的人才,那朝天的木橛很是粗糙,還沒走上半天,一只“破鞋”就大出血了,人們馬上將她送往附近診所,大夫在其陰道裡取出了一根木刺,長約五寸,筷子粗細。哎呀,虛驚一場,給她塞了一團可以止血的白刺,以取代那木橛,開始了繼續游行。因為她年輕,比雪羽兒媽耐看,所以觀者如堵。

    為了避免類似的事件發生,區公所要求那木驢一定要規范。周圍便派人向金剛家來取經。瘸拐大成了香餑餑。他雖是個光棍漢,但悟性極高,雖然女性的陰道有寬有窄有深有淺,但他不走偏激,取其中道,制出的木橛既能起到懲治作用,又不會導致大出血死亡。他幾乎使每個前來取經者都恍然大悟,滿意而歸。他悄悄對瓊說,他有意將那尺寸縮小了兩號,並多次強調一定要保持光滑。他問瓊,我這樣算不算行善?瓊苦笑了,沒回答。

    但瘸拐大還是堅信自己在行善。為了讓自己的善真正落到實處,他找了好多果木,弄了好多形狀特異的木橛,用皮匠專用的器具進行打磨,澆以清油,用軟羊皮摩擦至黑亮。每有來取經者,他便賜對方一個,叫他直接插入木驢上的孔裡。他想,這樣定然會減少女人的痛苦。哪知,後來到了集體游街那天,他發現幾乎所有木驢上都是照貓照虎的很粗糙的木橛。瘸拐大很生氣,他理直氣壯地去問對方,倒叫對方臭了一頓。他們說,你是啥意思?你那玩意兒,叫懲治嗎?你弄得那樣精致,所有的女人都想用呢。這一說,在瘸拐大的心裡埋下了智慧的火種。多年之後,他果然弄了好多男根,形狀各異,氣韻生動,並用他異常精細的皮匠手法打磨得比真品還光滑百倍。他的產品極受歡迎,遠銷歐美東南亞,創造了很多千萬富翁。他老對娃兒們說,在那個特殊的年代裡,他積累了巨大的功德。知道他底細的驢二臭了他一句,你咋不說你還操過人家哩?只一下,就將瘸拐大噎得像吃了煮山藥。

    瘸拐大的好心並沒被人們接受,騎木驢照樣弄出了子宮穿孔流血不止者。但那筷子般的木刺還是少多了。瘸拐大仍在前邊敲鑼,並偶爾也敢喊一句口號,但總是將內容弄反了,變成了反動口號。因為瘸拐大是天生的大舌頭,再加上人多嘈雜,也沒人發現。但瓊在他第十次喊錯望他時,他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他想,算了,見好就收吧,別再山西騾子學驢叫了,從而結束了自己喊口號的光榮歷程。

    因為周圍村子的騎木驢者不乏年輕漂亮者,金剛家的游行隊伍沒外人看了,諞子指定了好些“會長”。跟過年時鬧社火一樣,會長的任務是維持秩序、捧場、組織等等。為了長人勢,諞子叫所有的族人都必須參加游行,由家府祠發給一些補助。缺一天罰糧若干,由會長們統一點名管理,這才避免了人才外流。因為按年輕人的意願,他們更願意到外村去看年輕女人騎木驢。據說外村騎木驢者多而且年輕,春光無限美,比看雪羽兒媽過癮多了。這很讓諞子惱火。他說,咱金剛家何嘗落過下風?他想呀想呀,想出個辦法。在他的提議下,各村游行大聯合。這下,那場面才格外壯觀了。

    2.尋訪

    《遺事歷鑒》中說,那年月,各鄉各村都會組織一些聯誼活動,類似於廟會。比如,每年正月,各村都要組織社火。村民們穿了戲裝,背了腰鼓,按那鼓點節奏,盡情地扭跳出各種花樣。那是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候。

    按慣例,每到正月十五,各村的社火都要碰班。這碰班,幾乎等同於國家的閱兵,是各村整體實力的展示。社火碰班時,競爭非常激烈,都要使出手段,招來更多的觀眾和喝彩,其激烈程度,不遜於一場戰爭。許多鼓手甚至偷偷用鐵棍包以紅綢,代替木槌,趁著兩班社火相遇時,將對手鼓上的牛皮戳爛。這樣,每每於擦肩而過間,對手便成了啞子,灰頭土臉了。該班社火所在的村人也定然會灰頭土臉,因為這象征著在那一年裡,他們已沒了好的緣起。這“緣起”,相似於佛教的“緣起”,但更包含了“兆頭”之意。

    寬三就曾以戳腰鼓能手揚名於涼州,成為金剛家的“民族英雄”。

    所以,諞子提出的游行大聯合,算得上順應民心、與時俱進了。

    在那比社火碰班更為熱鬧的一月間,最出彩的還是驢二。他聲情並茂的發言是每次大會的保留節目。這成了金剛家最長臉的事。除了充當先行者這一角色外,金剛家的游行已經很難叫人們發生興趣了。不說別處的人,就金剛家的年輕人也老是偷偷跑去看別處木驢上的女人。要不是“會長”們的血腥鎮壓——扇耳光打下鼻血——金剛家早顏面掃地了。但拘得住身子拘不住心,身在曹營心在漢。人雖在金剛家隊列旁,大多數人的眼睛早溜到那一串串白瘆豐腴的身子上了。開始,諞子還疾言厲色,後來連他自己也老是流著哈喇子望那晃勢晃勢的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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