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傳·三 第117章 第一六五章 (4)
    那初鳳自從峨眉來人,兩次入宮,雖被神沙甬道阻住,未得長驅直入,但是敵人未損分毫,自己這面卻連失重寶,陣法又被敵人破了好幾處,本就有些著慌。這日飛娘等到來,南海雙童已歸峨眉,更是心病。想了想,把心一橫,一不做、二不休,豁出自己多耗一點精血,一面命人在黃晶殿中大擺壽宴,慶賀生辰;一面將天書副冊最後一頁所載的血光返照太陰神鏡之法施展出來。這鏡並非法寶,乃是一種極狠毒的魔法,最耗行法人的真血元精,不到危急,不敢妄用。紫雲三女,初鳳道行法力最高,雖然早就煉成,從未用過一次。這次也是因為敵人來勢太凶,關系全宮存亡,逼而出此。卻不想這種狠毒的魔法,最干天忌,非同小可。當時未暇計及利害輕重,等到身敗名裂,已無及了。那神沙甬道全陣的總圖,原在內陣之中。初鳳入魔已深,存心在人前炫耀,便請飛娘同來的幾個異派中妖人同入內殿,先看了看總圖,並無動靜。然後對眾說道:“許、李二位道友同了三妹、冬妹出去探敵這些時,看圖中動靜,勝負難知。我想許、李二位道友法力高強,久出不歸,敵人必定厲害,少不得還要誘敵入陣。

    我這總圖,雖可指揮操縱全甬道的陣勢,但只能窺見敵人現在哪一層陣上,敵人面目能力,尚不能知。現在我將這血光返照太陰神鏡之法施展出來,便能洞燭隱微。敵人不入陣則已,只要一入陣,便似盆水寸魚,一舉一動,全在我等眼中了。”說罷,雙膝盤坐,屏氣凝神,默用玄功,將本身真元聚在左手中指尖上,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同時左手掐訣,將中指往外一彈。那一口鮮血聚而不散,漸漸長大,化成一片青光,形如滿月,懸在空中。初鳳又施展魔法,將訣一收,立時光輝斂去,成了一團和古鏡相似的暗影。然後對眾說道:“我這太陰神法頗耗真氣,不宜常用。等總圖中現了敵人動靜,諸位再看便了。”正說之間,總圖中忽然起了一片煙霧。初鳳忙掐靈訣,一口真氣噴將出去,朝著那團暗影把手一揚,並無敵人入陣。只見飛娘等三人回了甬道,看去頗現狼狽。李玉玉不知何往,冬秀還有受傷模樣。初鳳猛一動念,忙收了鏡法,請慧珠用縮沙行地之法,急速前往,將飛娘、三鳳等三人請回。除各陣地上原有防守的人而外,頭層陣門上,只須派一個能力較高且可靠的人足矣。慧珠領了機宜自去,她近日極喜陸蓉波,便將蓉波帶了同往。

    慧珠、蓉波去後,隔了一會兒,總圖上忽然煙霧大作。初鳳本疑是有人入陣,施展鏡法一看,卻是三鳳和李玉玉爭辯,李玉玉正往外走。猜是三鳳開釁,恐生事端,二次又命人催請速歸。這時恰值南海雙童同了金蟬、石生混入陣來,按說陣中原有反應。一則初鳳見自己人似乎起了內訌,心中驚疑;二則又當慧珠、三鳳將陣法一收一放之際,煙光繚亂,飛娘、三鳳等人動作還可辨出,南海雙童等四人身形業已隱過。魔鏡固是神秘,畢竟甬道相隔千裡,總圖包括全陣樞機,看上去人同蟻大,略一疏忽,便被瞞過。那血光返照太陰神鏡耗損真元,不宜多用。後來見飛娘、三鳳、冬秀三人已隨了去人同返,總圖中無有朕兆,便將鏡法停止。她卻沒料到三鳳、慧珠歸途忙亂中,先將陣法收起,沒有發動。初鳳偏又一心專注那魔鏡,以致鑄成大錯。及至三鳳快要走出甬道,想起發動時,初鳳忽見總圖上似有絲毫動靜,那地方已抵出口,乃全甬道的盡頭,如系自家人行動,何致有此現象?情知有異,忙又施展鏡法。果見有三條極淡的人影,在甬道出口之處閃了一下,那人影竟淡到尋常目光所難及的地步。

    千裡神沙,如入無人之境,僅在出口之際,略現一絲痕跡。如非鏡光所照甚真,敵人業已身入戶庭,還未覺察。自己費盡心血所煉的神沙魔陣,要它何用?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哪裡還敢絲毫怠慢,忙和眾人道:“現在三個敵人不知用甚法術,竟能隱著身形,安然穿行甬道,深入宮中,必非弱者。他們欺人太甚,事到如今,說不得拼個強存弱亡。這裡有兩個無形魔障,乃海底萬年朱蠶之絲煉成,與這太陰神鏡相輔而行。無論來人有多厲害神妙的隱身法術,鏡光一照,自現真形。等他們一到,鏡光所照三百步內外,便將此障往空中一拋,再經我法術施為,此障立時化成千萬縷無影無形的柔絲。敵人只要被纏住,周身骨軟如棉,神志昏迷,休想走脫。請一位道友與捨妹夫各持此障,躲在殿前平台兩角,我這鏡上一現火花,立時如法施為,自有妙用。”說罷,那被許飛娘約同前來的幾個妖人俱都各說:“願效微勞。”初鳳說道:“四手天尊江濤道行最高。”便將障交與了他。因為敵人已入腹地,初鳳不敢遲延,除江濤外,余人連兩句客套話都未顧得說,急匆匆口誦魔咒,暗運真氣,將手一指,那團暗影便隨著指揮往殿外飛了出去,到了平台,懸在空中,停住不動。初鳳接著行起法來。

    這時鏡中敵人已出了甬道,隨定飛娘、三鳳諸人身後,隱形遁進。初鳳暗忖:“三鳳等粗心不說,許飛娘多年盛名之下,何等機智,怎會從陣中引來三個敵人,通沒絲毫覺察?敵人本領,定非尋常,既不能一舉成擒,被他逃走,陣中虛實,大概已為所得。為除隱患,莫如等他本人飛上平台,再行動手,方可不致漏網。事在緊迫,就是多耗損一點真元,也說不得了。”一面尋思,不時把鏡法展動。不多一會兒,鏡中敵人已到卍字亭路轉角,影子越來越真,漸漸眉發畢現。來人又是三個幼童,除金蟬前日在甬道中見過外,那兩個竟和當年侵犯紫雲宮的妖童甄海生得一模一樣,如飛娘日前所說,果是不虛。

    想起昔日貝闕金頁最末一面,明示異日休咎結局,曾載有“雙童報仇,最應當心”之言,未免有些心驚。回顧金須奴,隱身平台一角,滿臉憂色。當初如果信他的話,將水獻出,何致鬧得這等僵法?事已至此,悔也無用,除了竭盡所能,拼個死活而外,更無善策。想了想,估量敵人將到,又是一口真氣噴向鏡上一看,數人緊隨飛娘等身後,已到殿前。當時驚忿交集,一面雙目注定神鏡,暗中默運玄功。准備放過飛娘等幾個自己人,等敵人一上平台,台上原設有五方五行天魔錮形遁法,再一施展那兩面無形魔障,便無殊上有天羅、下有地網,敵人任是精通什麼玄妙的遁法,不論上天入地,俱都休想脫身。

    初鳳雖然如此著想,但是那太陰神鏡懸在殿外,不比殿內,運用起來,那一片皎如明月的寒光,休說金蟬、雙童等的慧眼,便是尋常人,也一望而見。起初初鳳也想到這一層,用禁法將光蔽住,又有絕大的煉沙爐鼎相隔,外人不能看見。這時一見飛娘等上了平台,敵人眼看接踵而至,百忙中,一面要從鏡中觀察敵人動作,一面又要施展那無形魔障,心神一分,不及施展禁光蔽影之法,早被金蟬等三人看破機密。等到初鳳看出敵人要逃,將手一揚,鏡上冒起火花,金須奴與四手天尊江濤將兩面無形魔障放起時,敵人業已同時遁走,一個也未擒住。這紫雲宮中的地面,雖不似平台之上埋伏密布,並非尋常沙石泥土,初鳳萬不料敵人遁走得如此神速,不由大吃一驚,呆在那裡,做聲不得。

    飛娘剛達殿前,已看出了八九分,暗忖:“自己得道多年,竟被幾個小孩子瞞過,跟了一路,都未覺察,豈不慚愧?憑自己法力,破了敵人隱身法,使其現形,原是不難。一則因三鳳適才出語譏誚,令人難堪;二則不知敵人在快出甬道時才被發現。以為初鳳既知敵人私入甬道,並欲在事前發動陣勢,或者志在誘敵深入,別有用意。自己此時返身擒敵,裝作早知敵人跟來,故意引他入宮,再行下手,固然可以遮蓋失察之羞。但是峨眉這些小輩,大都青出於藍,敢於深入虎穴,必有所恃。使其現身容易,萬一擒他不住,宮中諸人本就有多半怯敵,必說自己引賊升堂,反而不美。

    再則以前明知紫雲三女非峨眉之敵,不過略增自己聲勢,與峨眉多樹幾個強敵,能勝固好,不能勝,多少也總可剪卻敵人幾個羽翼。”及見敵人主要人物一個未來,就憑幾個後輩門人,已把神沙甬道攪了個河翻水亂,結局定無幸理,本就想另打主意。再經三鳳隨便出口傷人,又將李玉玉氣走,許多令人難堪,更是羞惱成怒,有了嫌隙。便當時敷衍不去,全是為了垂涎宮中所藏各種異寶,並未存有好心。這時宮中發現敵人蹤跡,正好冷眼旁觀,相機而動,看看三女的本領。反正敵人通行甬道時,三鳳、慧珠等俱是主持全陣之人,千裡神沙,被人隨便通過,尚且不知,外人不明陣中奧妙,怎能見笑?越想越以不動手為是,始終一言不發。直到敵人業已逃遁,才隨眾人紛紛與初鳳相見。

    初鳳因自己認為千裡鐵壁神沙甬道尚且阻敵不住,也不好意思再怪外人,只把三鳳、慧珠、冬秀三人暗中埋怨了幾句。隨即將足一頓,一聳兩道秀眉,隨即收了法寶,率眾入殿。這一來,眾人十分掃興,原以為初鳳必要忙著搜敵,誰知卻如無事人一般,好生不解。只有金須奴和慧珠看出她滿臉戾氣,必要逆天行法,知她素來外和內剛,只要動了真怒,誰也拗不轉,空自憂的,又不敢勸。果然初鳳請眾人落座以後,便發話道:“我們在海底隱居修煉,與他風馬牛各不相干。那天一貞水乃本宮至寶,借不借由我。他先命門人前來強取,第一次不等回話,傷我神獸龍鮫;第二次大鬧神沙陣,又壞了三捨妹的璇光尺。我仍不願與他結仇,只將甬道封鎖,不肯出戰。如今幾個小輩,竟尋上門來,真是欺人太甚!愚姊妹雖然道行淺薄,也在海中潛修了數百年,自問道行也不弱於他。

    只因我那幾樁大法有天菉示警,不到迫不得已,不能輕易使用罷了。現在敵人乘隙侵入宮中,適才我用無形障擒他,又被漏網。如不再將峨眉門人除卻幾個,稍殺敵人氣焰,以後各派群仙有甚奇珍異寶,俱都予取予求,永無寧日了。三個小業障隱身法已被看破,沒有我們自己人引導,絕出不去,必在宮中逗留。到了子時,便是愚姊妹賤辰。諸位道友遠來盛意,豈能為小輩所擾?我算他此來定為盜那天一貞水。此水已為三捨妹藏在金庭玉柱之內,本有法術封閉。我再施展七聖迷神之法,三個小輩如不去還可多活些時,否則這黃晶殿固是上下埋伏重重,敵人來即入網;便是別處,只一出去,立時被我妙法困住。然後將他擒到殿台之上,凌辱擺布個夠,再行處死,以博大家一笑何如?”說罷出位,披散頭上秀發,口誦召魔真言,就在殿前倒立舞蹈起來。約有半盞茶時,從初鳳身旁,升起紅、黃、藍、白、黑、青、紫七縷輕煙,冉冉往殿外飄去,轉眼分散,由淡而隱。

    金須奴見初鳳簡直換了一人,竟不畏惹火燒身,連那天書副冊中最惡毒狠辣的七聖迷神之法,都毫無顧忌地施展出來,真是憂急恐懼,不打一處來。本想借詞出殿,想一善策,釜底抽薪。誰知他只管變顏變色,面帶驚疑,早被初鳳看破。行完法後,便笑對眾人道:“今與峨眉誓不兩立,我志已決。少時處死敵人,宴散之後,不等敵人尋來,我便去峨眉凝碧崖,上門問罪。無論是自己人還是諸位道友,未得我言,千萬不可離開此處,靜候我一人施為如何?”說時,又看了金須奴一眼。金須奴哪裡還敢開口,只急得暗中跺足。只有三鳳、冬秀興高采烈。許飛娘和一干妖人,更是合心稱意,巴不得有此一舉,俱向初鳳稱佩不置。

    初鳳正說之間,忽見東南方飛鯨閣畔,一片黃煙升起,大喜道:“敵人業已被困,只不知可是全數入網。三妹持我靈符,用太昊真訣防身,速將小輩擒來,聽候發落。”三鳳聞言,接過靈符,帶了兩個隨侍的女仙官,徑往飛鯨閣飛去。三鳳走後不久,初鳳在殿中遙望,一道金光,像電閃一般掣了兩下,那片黃煙忽然消散。不禁大驚失色,暗道一聲:“不好!”

    忙又取了兩道靈符,分給二鳳、慧珠道:“敵人真個奸猾,不知用甚法兒逃出羅網。幸而這一關,修道人比較易過,還不妨事。你二人速去相助三妹,我這裡將血光返照太陰神鏡運轉,飛向你二人面前。此鏡不便常用,每放光明,便向空中注視,自能觀察敵人蹤跡。憑我七聖大法,再加上你二人的法寶,兩下夾攻,決不怕敵人能飛上天去。”說時,正南方彩蜃殿,又有一片青煙升起。初鳳指給二人觀看,說道:“敵人現在逃往彩蜃殿被困,可速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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