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傳·三 第43章 第一三六章 (3)
    那小妖道名叫何興,一見黑訖姥取出哨子狂吹,便知敵人逃走不了。一心想捉活的,等他師父回來報功。剛剛追出,不料敵人反身迎來,手中拿著一柄晶光射目的長劍,知是寶物,不由又驚又喜。正要搭話動手,後面向義也已追來,情知今日二人萬難逃脫,好生焦急,只苦於愛莫能助。一聽風子說有話交代,便用土語對黑姥說:「二神並非害怕小真人,有幾句話,說完了再打。黑神去攔一攔。」黑訖姥一見來人並非逃走,反而拔劍迎了上來,已是轉怒為喜。聞言便邁步上前,朝何興把手一舉。向義乘機代說道:「黑神請小真人暫緩動手,容他說完再打不遲。」風子便朝向義道:「請你轉告黑神,我們大神法力無邊,用不著他老人家動手,更不用著兩打一,憑我一人,便可將他除去。只我話要說明,一則事要公平,誰打死誰全認命,並非怕他。因為我們大神不願多殺生靈,又急於趕往峨眉會仙,他打死我,大神不替我報仇;我打死他,黑神也不許替他報仇。你問黑神如何?」風子本是事太關心,口不擇言,只圖雲從能夠逃生,以為山人多是呆子,才說出這一番呆話。不知山人雖蠢,那小妖道豈不懂得他言中之意?且看出敵人怯戰。沒等向義和黑訖姥轉說,便自喝罵道:「大膽小業障!還想漏網?」說罷,口中唸唸有詞,將身後背的寶劍一拍,一道黃光飛將出來。

    何興原是那姓尤的妖道一個寵童,初學會用妖法驅動飛劍,並無真實本領。風子雖然不會飛劍,卻仗有天賦本能,縱躍如飛。那口霜鐔劍又是斬鋼切玉,曾經醉道人淬煉的異寶。

    何興一口尋常寶劍,雖有妖法驅動,如何能是敵手?也是合該何興應遭慘死,滿心看出來人不會劍術,懷了必勝之想。他只顧慢騰騰行使妖法,卻不料風子早已情急,一見敵人嘴動,便知不妙,也不俟向義和黑訖姥還言,不問青紅皂白,倏地一個黃鵠穿雲,將身躥起數丈高下,恰巧正遇黃光對面飛來,風子用力舉劍一撩,耳中只聽鏘的一聲,黃光分成兩截,往兩下飛落。百忙中也不知是否破了敵人飛劍,就勢一舉手中劍,獨劈華岳,隨身而下,往何興頂上劈去。何興猛見敵人飛起多高,身旁寶劍青光耀目,便看出是一口好劍,以為來人雖是武藝高強,必為自己飛劍所斬。正準備一得手,便去撿那寶劍。還在手指空中,唸唸有詞,眼看黃光飛向敵人。只見青光一橫,便成兩截分落,也沒有看清是怎樣斷的。心裡剛驚得一驚,一團黑影已是當頭飛到。情知不妙,剛要避開,只覺眼前一亮,青光已經臨頭,連哎呀一聲都未喊出,竟被風子一劍,當頭劈為兩半,血花濺過,風子落地,按劍而立。

    正要說話,忽聽四外蘆笙吹動,鼓聲咚咚。向義同了黑訖姥走將過來,說道:「這個姓何的道士,師徒原是三人。自從前數月到了這裡,專一勒索金銀珠寶,稍一不應,便用飛劍威嚇,兩下裡言語不通,黑神甚是為難,正遇我來,替他做了通事,每日受盡欺凌。最傷心的是不許我們黑神再供奉這裡的狼面大神,卻要供奉他師徒三人。這裡不種五穀。全仗打獵和天生的青稞為食,狼面大神便是管青稞生長的,要是不供,神一生氣,不生青稞,全砦山人,豈不餓死?所以黑神和全砦山人,都不願意,幾次想和他動手。人還沒到他跟前,便吃從身上放出一道黃光,挨著便成兩截。他又會吐火吞刀,驅神遣鬼,更是駭人。心裡又怕又恨,只是奈何他師徒不得。日前帶了他另一個徒弟,說是到川東去約一個朋友同來,要拿這裡做根基。行時命黑神預備石頭木料,等他們回來,還要建立什麼宮觀。起初聽說大神會使一道青光,只不過想看看,並沒打算贏得他過。後來一交手,不料竟是黃光的剋星。小神有這樣的本領,大神本領必然更大。但求留住幾日,等他師父回來,代我們將他除去。這裡沒什麼出產,只有金沙和一些貴重藥材,情願任憑二位要多少送多少。」

    先時雲從見妖人放起飛劍,風子飛身迎敵,同仇敵愾,也無暇計及成敗利鈍,剛剛縱上前去,卻不料風子手到成功,妖人一死,心才略放了些。一聞向義之言,才想起小妖道還有師父,想必厲害得多,再加趕路心急,哪裡還敢招惹。忙即答言道:「我弟兄峨眉會仙事急,實難在此停留。等我弟兄到峨眉,必請仙人來此除害。至於金沙藥材,雖然名貴,我等要它無用。只求黑神派人引送一程,足感盛意。」向義聞言,卻著急道:「二位休得堅拒。如今他的徒弟死在二位手內,他如回來,豈肯和這裡甘休?就是在下也因受他師徒逼迫,強要教會全砦山人漢語,以備他驅遣如意,方准回去。日伴虎狼,來日吉凶難定。二位無此本領,我還正願二位早脫虎口,既有這樣本領,也須念在同是漢人面上,相助一臂才是。」那向義人甚忠直,因通土語,貪圖厚利,常和黑訖姥交易。不想這次遇上妖道師徒,強逼他做通事,不教會山人漢語,不准離開。如要私逃,連他與黑訖姥一齊處死。一見二人闖了禍就要走,一時情急無奈,連故意把二人當做神人的做作都忘記了,也沒和黑儕劓荈q,衝口便說了出來。

    黑訖姥自被妖人逼學漢語,雖不能全懂,已經知道一些大概。原先沒想到妖道回來,問他要徒弟的一節可慮,被向義一席話提醒,不由大著其急,將手向四外連揮,口裡不住亂叫。那四外山人自何興一死,吹笙打鼓,歡呼跳躍了一陣,已經停息。一見黑神招呼,一齊舉起刀矛,漸漸圍了上來。風子先見雲從話不得體,明知山人蠢物可以愚弄,姓向的卻可左右一切。便朝向義使了個眼色,說道:「我們大神去峨眉會仙,萬萬不能失約。如想動強,將我們留住,適才初來時,你們埋伏下那麼多山人和那小妖道,便是榜樣,你想可能留住我們?適才你不說你是漢人麼,大神當然是照應你和你們的黑神。不過我們仍是非動身不可。好在妖道是到川東去,還得些日才回,正好我們會完了仙,學了仙法來破妖法,幫你除害。你如不放心,可由你陪我們同去,如迎頭遇見妖道,我們順手將他殺死更好,省得再來;否則事完便隨你同回。你看好不好?如怕途中和妖道錯過,他到此與黑神為難,可教黑神一套話,說小妖道是峨眉派醉道人派了二個劍仙來殺他師徒三人,因師父不在,只殺了他一個徒弟,行時說還要再來尋他算賬。他必以為他的徒弟會劍術,如非仙人,怎能將他殺死?說不定一害怕,就聞風而逃呢,怎會連累你們?」

    向義聞言,明知風子給他想出路,此去不會再來。無奈適才已見二人本領,強留決然無效。他話裡已有畏難之意,即使留下,萬一不是妖道敵手,其禍更大。細一尋思,除照風子所說,更無良策。不過自己雖可借此脫身,但是妖道好狠毒辣,無惡不作;山人又極愚蠢,自己再一走,無人與他翻話,萬一言語不周,妖道疑心黑訖姥害了他的徒弟,哪有命在?既是多年交好,怎忍臨難相棄?倒不如聽天由命,這兩人能趕回更好,不然便添些枝葉和他硬頂。想到這裡,便和黑儕墨峇g語對答起來。

    風子見四外山人快要緩緩走近,黑訖姥仍無允意,惟恐仍再留難,索性顯露一手,鎮一鎮他們。便低聲悄告雲從道:「大哥莫動,我給他們一手瞧瞧。」雲從方喊得一聲:「二弟莫要造次。」風子已大喝一聲道:「我看你們誰敢攔我?」說罷,兩腳一墊勁,先縱起有十來丈高下。接著施展當年天賦本能,手中舞動那霜鐔劍,便往那些山人群中縱去。一路躥高縱矮,只見一團青光,在砦前上下翻滾。山人好些適才吃過苦頭,個個見了膽寒,嚇得四散奔逃,跌成一片。風子也不傷人,一手舞劍,一手也不閒著,撈著一個山人,便往空中丟去。不消片刻,已將那片廣場繞了一圈。倏地一個飛鷹拿兔,從空中五七丈高處,直往黑訖姥面前落下。

    那黑姥正和向義爭論不願派人上路,忽見風子持劍縱起,日光之下,那劍如一道青虹相似,光彩射目,所到之處,山人像被拋球一般向空拋起,以為小神發怒,已是心驚。正和向義說:「快喊小神停身,不再強留,即時派人引送。」只見一道青光,小神已從空當頭飛來,不由「哎呀」了一聲,身子矮下半截去。偷眼一看風子,正單手背劍,站在面前,對著向義和黑儕器D:「你看他們攔得了我麼?」隨說隨手便將黑訖姥攙起,就勢暗用力將手一緊。山人尚力,黑訖姥原是眾山民之首,卻不想被風子使勁一扣,竟疼得半臂麻木,通身是汗。愈發心中畏服,不敢違拗,便朝向義又說了幾句。向義先聽黑訖姥「哎呀」了一聲,黑臉漲成紫色,知道又吃了風子苦頭,越答應得遲越沒有好。聞言忙即代答道:「二位執意要走,勢難挽留。只是黑神與妖道言語不甚通曉,恐有失錯,弄巧成拙,在下實不忍見人危難相棄。只是黑神適才說,二位俱是真實本領,不比那妖道的大徒弟,初來時和他鬥力輸了,卻用妖法取勝,使人不服。二位絕能勝過妖道師徒,峨眉事完,務請早回,不要食言,不使我們同受荼毒,就感恩不盡了。」

    雲從見向義竟不肯棄友而去,甚是感動。便搶答道:「實不相瞞,我們並非見危不援,實有苦衷在內。此去路上遇妖道師徒,僥倖將他們除了,便不回轉;否則即使自己不來,也必約請能人劍仙,來此除害,誓不相負。」向義見雲從說得誠懇,心中大喜,答道:「此去峨眉原有兩條捷徑。最近的一條,如走得快,至多七八日可到。但是這條路上常有千百成群野獸出沒,遇上便難活命,無人敢走。引送的人僅能送至小半途中,只須認準方向日影,絕不至於走錯。另一條我倒時常來往,約走十多日可到。送的人也可送到犍為一帶有村鎮的去處,過去便有官道驛路,不難行走。任憑二位挑選。」說罷,細細指明路徑走法。雲從、向義在無心中又問出一條最近的路,自是喜歡,哪還怕什麼野獸。向義道:「這條路也只山民走過。好在兩條路都已說明,如二位行不通時,走至野騾嶺交界,仍可繞向另一條路,並無妨礙。」說時那領路的兩個山人已由黑訖姥喚到,還挑許多牛肉糌粑之類,準備路上食用,二人知是向義安排,十分感謝,彼此慇勤,定了後會。風子將劍還了雲從,才行分別上路。

    向義將小妖道的兩截斷劍尋來,屍身埋好。那劍只刻著一些符菉,妖法一破,並無什麼出奇之處。因為是個憑證,不得不仔細藏好,以待妖道回來追問不提。

    那跟去的兩個山人力猛體健,矯捷非常,登山越嶺,步履如飛,又都懂得漢語,因把二人當做神人,甚是恭順得用。一路上有人引路,不但放了心,不怕迷路,而且輕鬆得多。只走了一日,便近野騾嶺交界,當晚仍歇在山洞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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