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傳·三 第36章 第一三四章 (2)
    諸葛警我道:「這乾天純陽真火,只聽師長說過,不想有這般厲害!如無道友的雪魂珠,三位道友不死也重傷了。」八姑道:「昔年隨侍先師,曾經身遇其難。那火所燒之處,不但生物全滅,連那地方的巖谷洞壑,沙石泥土,皆化為灰燼,全都不顯一絲焦灼之痕。此時晴日無風,我們又是離地飛行,雖然附近樹木也有無故脫落的,看去還不甚顯。少時,巽地風雷一到,便看出那火的厲害了。這次若非寶相夫人多年苦煉,道力精深,適才冒險與司徒道友元神合而為一,指引他去撞散原火,主光如在,余火隨散隨生,消而又長,秦家姊妹中,紫玲尚可支持,寒萼最是可危。

    她的元神一受重傷,連帶其餘二人,不但寶相夫人遭劫,此後他姊妹夫妻三人,重則喪失靈性,不能修真;輕則身受火傷,調治當須時日。這次居然脫過,豈非萬幸?」諸葛警我雖然在小輩同門中功行比較深造,到底沒有八姑經歷豐富、見聞廣博。他聞言往四外一看,遠近林木山石仍然如舊,樹葉仍是青蔥蔥的,並無異狀。雖覺她言之稍過,也未再問。到了磯頭上面,因第二關有用著自己之處,先將五雷真火葫蘆從身後摘下,持在手內,靜候申時風雷一到,便即迎上前去下手。先時乾天純陽之火來自西北,此時巽地風雷卻該來自東南。那釣鰲磯恰好坐西南朝東北,與三人存身的陣地遙遙相對,看得一清二楚。二人便站向東南方,一同注視。

    這時離申初不遠。神駝乙休陣法已破,除了死門上三人仗著護身紫氣,盤膝坐定在那一片平石上面,以及釣鰲磯上八姑、警我二人遙為防守外,樊籬盡撤。諸葛警我方在和八姑笑說:「翼道人耿鯤幸是先來,受了重傷而去,若在此時來犯,豈非大害?」一言未了,忽然狂風驟起,走石飛沙。風頭才到,挨著適才天火飛揚之處的一片青蔥林木,全都紛紛摧斷散裂,彷彿浮沙薄雪堆聚之物,一遇風日,便成摧枯拉朽,自然癱散一般,聲勢甚是駭人。諸葛警我疑是風雷將至,忙做準備。八姑先運慧目四外一看,說道:「道友且慢。此風雖也從東南吹來,不特風勢並不甚烈,又無雷聲,而且遠處妖雲瀰漫。那些林木裂散並非風力,乃是適才乾天之火所毀。一切生物已經全滅,因為先前微風都無,所以尚存一些浮形,遇風即散,並無奇異。現距申時還有刻許,只恐別的異派邪魔乘隙來犯,請道友仍在此磯上防守,以御雷火。貧道此來,未出甚力,且去少效微勞,給來犯邪魔一個厲害。」說罷,便往三人坐處飛去。諸葛警我眼見八姑飛離三人里許之遙,將手一揚,一道青煙過去,司徒平等三人連那紫氣青星,全都不見。只剩八姑一人趺坐地上,手足並用,畫了幾下。知她是用魔教中匿形藏真之法,將三人隱去。

    八姑佈置剛完,風勢愈大,浮雲蔽日,煙霞中飛來了許多奇形怪狀的鬼怪夜叉,個個猙獰兇惡,口噴黑煙。為首是一個赤面長鬚、滿身黑氣圍繞的妖道。左手持著一面白麻長幡,長約兩丈,右手拿著一柄長劍,劍尖上發出無數三稜火星。到時好似並未看見八姑在彼,領著許多鬼怪夜叉,一窩蜂似的直往寶相夫人以前所居的巖洞中飛去。諸葛警我先見來勢兇惡,也甚注意,準備上前相助。一見這般形狀,敵我勝負已分。

    眼看那妖道同那一群鬼怪夜叉煙塵滾滾,剛剛飛入巖洞,便見八姑將手一指,口中長嘯兩聲,那般高大的危巖,倏地像雪山融化一般塌陷下去,碎石如粉,激起千百丈高,滿空飛灑。滿空中隱隱聽得鬼聲啾啾,甚是雜亂。過了一會兒,才見那妖道帶領那一群鬼怪夜叉,從千丈沙塵中沖逃出來,頭臉儘是飛沙,神態甚為狼狽。八姑早長嘯一聲,迎了上去。妖道這才看清敵人,不由大怒,一擺手中長幡,幡上黑煙如帶,拋起數十百根,連同那些鬼怪夜叉,一起向八姑包圍上去。八姑罵道:「不知進退死活的妖道!連這點障眼法兒都看不透。我僅略施小技,便將你這群妖孽差點沒有活埋在浮沙底下,怎還配覬覦寶相夫人的元丹?你吃了苦頭,可還認得當年的女殃神鄭八姑麼?」說時,將手一揚,先飛起一道青光,將那些黑煙鬼魅逼住,不得前進。

    八姑先時無聲無息,坐在地上,生得矮瘦,形如骷髏,又穿著一身黑色道服,遠望與一株矮的樹樁相似。而妖道又是受了別個妖人利用,初來冒險,志在一到便搶寶相夫人的元丹遁走,所以沒有在意。入洞便被八姑使了禁制,一座已被真火燒成石粉的灰山平壓下去,怕沒有幾千百萬斤重量,一任妖道妖法厲害,一時也難以逃出。何況週身俱被灰塵掩埋,五官失靈,上面又有那般重的壓力壓下,無論仙凡,也難承受。還算那妖道本領並非尋常,所帶鬼怪夜叉又是有形無質,一見腳下發軟,知道越避越險,口誦護身神咒,用盡妖法抗拒,往上硬衝,費了無窮氣力,吃了許多苦頭,才行逃出。一見八姑高喝,迎面飛來,知是寶相夫人請來幫手。剛在行使妖法抵敵,一聽來人自報姓名是女殃神鄭八姑,正是昔年的對頭冤家,越發又愧又怒,又驚又恨。仇人對面,無可逃避,只得破口大罵道:「你這賊潑賤!原是一樣出身旁門,卻偏與旁門作對。想當初我師父向你提親,原是好意,你卻戀著崑崙鍾賊道,執意不肯,以致引起許多仇怨。

    後來你師父遭了天劫,九劍困方巖,神火煉冷焰,將你與玉羅剎等一干潑賤困住,偏又被你兩個逃脫。她認賊作父,早晚難逃公道;你也未嫁成那鍾賊道。這些年來,聽說你獨自逃往雪山潛伏,走火入魔,不死不活地苦受苦挨。不知又被哪個賊黨救將出來,與自家人作對。天狐不在,定然被你弄死,撿了便宜。趁早將那元丹獻出,免得死無葬身之地!」言還未了,八姑雖是近多年道心平靜,也禁不住他任意誣蔑,勃然大怒道:「無知業障!有什法力?無非仗著你那孽師一燈老鬼的勢力,到處為惡,欺壓良善。今日犯在我的手裡,如和前次一般,放你生還,休要夢想!我且先不殺你,讓你先嘗嘗活埋的滋味,再伏天誅。」說罷,將手一指。妖道忽覺腳下一軟,知道不妙,方要騰空飛起,猛見頭上灰濛濛一片壓將下來。待使循法逃避時,已被八姑早在暗中行法困住,地下似有絕大力量吸引,頭上又有數千百萬斤東西壓下,身不由己,連人帶那些鬼怪夜叉,全都陷入地內。這次更不比剛才,八姑存心與他為難,用魔教中最狠毒的禁法,暫時也不傷他性命,只教他在地下無量灰沙中左衝右突,上下兩難。

    八姑將妖道困住,一望日影,已入申初。暗恨妖道言行可惡,把心一狠,收轉適才劍光,飛回釣鰲磯上。諸葛警我連贊八姑妙法,頃刻除了妖道。八姑道:「那妖道是已伏天誅的一燈上人門徒。雖然無惡不作,也非弱者,更煉就許多成形魔鬼,遇到危險,可以隨便擇一替身逃遁。名叫風梧,人稱百魔道長。論貧道本領,只能將他趕走,要想除他,卻是萬難。也是這廝惡貫滿盈。他未來前,巖洞附近一片山地,盡被純陽真火化煉成了朽灰,只是暫時表面還看不出,再被我一用禁法,更難辨認,先使他到洞底吃了一番苦頭。因為自己棄邪歸正,不由生了與人為善之心。誰知這廝怙惡不悛,才將禁法發動,雖不比耿鯤能夠移形禁制,借物毀形,卻能藉著這現成的浮沙,將他陷入地內。上面又一併將那座毀崖朽灰移來,與他壓上。他縱然精通法術,可以脫身,也須掙扎些時。這種惡道留在世上,終究為害。不如趁此極巧機會,將他除去,連手下鬼怪夜叉一網打盡,豈不是好?如今時辰已到,少時巽地風雷便到,等道友發動五火神雷以前,算準時分,將禁法一撤,恰好降下神雷,這群妖道魔鬼不愁不化為灰煙了。」

    正說之間,諸葛警我一眼瞥見東南角上有一片黑雲,疾如奔馬,雲影中見有數十道細如游絲的金光,亂閃亂竄,忙喊八姑仔細。一面舉著手中葫蘆,口誦真言,準備下手。八姑知那風雷來勢甚快,耳聽雲中轟轟發動之聲,越來越響。不俟近前,便將手朝下一指,連禁法與陣中三人隱身匿形之法一齊撤去。這時妖道陷身之處,已成一片灰海煙山,塵霧飛揚,直升天半。那妖道在灰塵掩埋中,領了那一群鬼魔衝將上來,恰巧巽地罡風疾雷同時飛到,一過妖道頭上,便要朝司徒平等三人打去,轟轟隆隆之聲,驚天動地。雷後狂飆,已吹得海水高湧,波濤怒嘯,漸漸由遠而近。諸葛警我早已準備,用手一指,一道金光將那葫蘆托住,直向那團飛雲撞去,一面忙將金光招了回來。耳聽砰的一聲,二雷相遇,成團雷火四散飛射。那妖道未離土前,還在想尋仇對敵,一眼看到前面三顆青星,貪心又起。

    未及上前,猛見頭上一朵濃雲,金蛇亂竄,飛駛而至,大驚失色。方要逃避,業已雷聲大震。這一震之威,休說雷火下面的妖道與鬼怪夜叉之類要化為飛煙四散,連諸葛警我與鄭八姑,俱覺耳鳴心怖,頭昏目眩。那海上許多大小魚介,被這一震震得身裂體散,成丈成尺成寸的魚屍,隨著海波滿空飛舞。若換常人,怕不成為齏粉。迅雷甫過,罡風又來。乙休還說神雷既破,風勢必減,已吹得海水橫飛,山石崩裂,樹折木斷,塵覆障目了。八姑見罡風的翼略掃磯頭,磯身便覺搖晃,似要隨風吹去。哪敢怠慢,忙將雪魂珠放出手去。然後飛身上空,身與珠合,化成畝許大一團光華,罩在司徒平等三人頭上。這萬年冰雪凝成的至寶,果然神妙非常,那麼大風力竟然不能搖動分毫。風被珠光一阻,越發怒嘯施威,而且圍著不去,似旋風般團團飛轉起來。轉來轉去,變成數十根風柱,所有附近數十里內的灰沙林木,全被吸起。一根根高約百丈,粗有數畝,直向銀光撞來。一撞上只聽轟隆一聲大震,化作怒嘯,悲喧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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