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傳·陸 第44章 第二三○章 (3)
    如等敵人臨近,出入不更難麼?」方瑛道:「先前因我二人俱都陪同來往,又當無事之時,禁法過於厲害,中有五行真精妙用。旁門大法,頗干天忌,又耗人真氣,不宜常用。又以那位無名仙師恩德至厚,違之不祥,寧願出入費事,也不稍微背信行事。現在大敵當前,事完便捨此而去,縱耗一點精血,也不相干。少時只要我二人有一人在此主持行法,諸位道友只在出時先說一聲,愚兄妹看出是要過去,便可飛越無阻;退回時也是如此。全憑主持人心靈運用,既不必撤去禁制,也無須傳授甚法術。不過佈置完竣以後,湖中鏡光便隱,這裡四外層崖遮蔽,諸位道友如若過崖迎敵,便無從觀察。勝固無妨,萬一匆匆退回,主持人事前看不出敗象,一個心神照顧不到,即受誤傷。否則,哪怕回時敵人跟蹤追過,儘管同是一路,而一個入伏失陷,一個依然無事,進退均可由心,何難之有?」

    眾人聞言,又見二人行法正急,方瑛說幾句話的工夫,元皓已是面紅汗出,不便相強,只得聽之。方瑛抽空把話說完,立即一同加緊佈置。先是手掐靈訣,不住向湖中急畫符菉。畫完,雙手往外一揚,湖面靈旗隱現中,便有五色煙光相繼明滅。等到五行真氣佈滿九宮,一聲雷震,五方五色煙光復隨靈旗一起湧現,合成一片氤氳,疾轉起千萬朵祥雲,匯為繁霞,照眼生纈,籠罩在湖面之上。緊跟著,二人把口一張,噴出一片紅雨灑向湖心。同時,各將手一指,又是一聲雷震,湖心鏡光倏地隱去。全湖霞光、錦雲也似萬千道電閃,一齊掣動,一瞥不見。湖面上依舊是清波浩浩,一片澄泓,清可鑒人毫髮。方、元二人方始如釋重負,走了過來。

    元皓向眾說道:「幸是適才回時,因外層禁法被李姊姊無心破去,又猜老怪決不甘休,多了一點心,將湖中預設的天視、地聽二法一齊發動。果然老怪回山重又召集徒黨,大舉來犯。只有一樁奇怪,由回來算起,時光又是多半日,老怪如何這時方始尋來?看那形勢,又是由妖窟起身,直朝這裡進發,令人可疑。也許老怪回山,覺出我們不可輕敵,另約了別的厲害妖人相助,事前並還探查出我們藏伏之處,不然,哪會如此?分明懷著必勝之念而來。我以前曾與他們對敵,雖是左道邪法,也實厲害。我想到時諸位道友先莫過湖,由小妹過去先試他一下,看是如何,再定行止。真要厲害,且挨得一時是一時,候到大援到來,一舉成功,有勝無敗,豈不是好?」

    元皓先時也頗氣壯,自從妙相巒一戰,看出敵人委實厲害,不可輕視。因自己身有專御毒瘴神刀之寶,可以無害;再者,由層層禁制中往返飛渡,也比眾人迅速容易,不必再另由人主持運用,故告奮勇,前往試探。眾人不知她本一番好意,聽她一面說敵人邪法厲害,不可輕攖其鋒,自己卻請當先出敵,語氣好似有些輕視意味,雖未怪他兄妹驕狂,多半心中不服。內中又有好幾個俱都身有異寶,以為敵人毒瘴、神刀雖然厲害,憑自己這幾件護身法寶,至多不勝,也決不致有甚差池。適才幾為邪法所困,乃是驟出不意,不知邪法底細。此時有了防備,上去首先準備好護身之法,當無受害之理。老怪自是難敵,且先多殺他一些徒黨,一則去害,二則為六個中毒的同門報仇,豈不是好?眾人中易靜、癩姑、李英瓊深知方、元二人對於本門嚮往情切,竭忠盡智為眾出力,說話天真,心實為好。林寒、莊易、嚴人英、陸蓉波、甄兌、甄艮學道年數較久,性又和善,火氣早退,聞言隨口應諾,不以為意。餘人差不多俱都存有僥倖嘗試之心,因身是客,主人相待又極忠誠,出力不少,並且易、林、嚴、莊等十來個功力較深的同門俱已齊聲應諾,不便再說甚話,只得罷了。

    說時遲,那時快,先後不過刻許工夫,湖中鏡光一隱,加上危崖阻隔,來敵形影已不再見。四邊山容清麗,嵐光欲活,只見天光雲影,樹色眾聲,融匯出無限天機。湖上埋伏禁制又全隱蔽,水面上靜蕩蕩的,看不出絲毫警兆。如非適才目睹鏡光中所現形影,萬萬想不到這等清和幽靜的境地,會隱伏有絕大殺機,一觸即發。易靜、癩姑二人久經大敵,終較老練,估計仇敵將到,見眾人仍在聚立閒談,紛向方、元二人詢問說笑,一點不知戒備,各人面上又多半是殺氣隱透眉宇,雖無晦色死氣,到底可慮。方喝:「仇敵行即到來,此次老怪重又大舉,必有幾分自信。我們不同過去應敵與否,均要小心,千萬不可自滿。」

    話剛說完,遙聽天風呼呼之聲,由遠而近。眾人方各仰望之間,適才鏡光中所見大片紅雲,已鋪天蓋地由左側數百丈高的危崖之上疾捲過來,那來勢比第一次對敵所見還要兇惡,大約來敵均經精選,不似以前之濫。外來的異派,除先會過的幾個法力較高者外,又添了五六個男女妖人,著山裝的妖徒,不過二十餘人。連一些外來妖邪,共只四十六人,看去俱非弱者。紅髮老祖已換了一身古怪裝束:滿頭紅髮一齊披散,穿著一件孔雀翎毛織就的短衣,一條短褲,左臂偏袒,雙腿到腳一齊赤裸。另披著一件其長過人的紅斗篷,不知何物所制,薄如蟬翼,光色鮮艷異常,後半拖出老長。週身俱是紅雲圍繞,背上插著三叉一刀,左肩另掛著一個黑漆葫蘆,腰間還佩有革囊、寶袋之類。左右各有一個手持長幡的妖徒,內中一個正是那雷抓子。下餘眾妖徒和外來諸妖人,俱都相隨在後,宛如百丈火雲簇擁著數十個妖魔鬼怪,分外顯得獰猛威武。

    金、石、秦、廉諸人,方欲開口喝罵,元皓攔道:「有這禁制阻隔,我們能見他們,他們不能見我們。也許一時觀測不透,還有妖人上當呢。」眾人聞言,定睛一看,果然眾妖人到後,只在紅雲擁繞之中,沿著三面危崖和湖邊一帶疾轉如飛,似在搜索敵人情景。不時又各把手一指,便有一片妖光魔火,朝所疑之處飛去。等看不出有甚朕兆,又往別處搜索。在叫那些古木竹林遭殃,吃妖火毀去不少,別無一點反應。眾妖人好似奇怪,漸漸分散開來。紅髮老祖側身停立空中,手掐靈訣,口誦邪咒,血紅色的光華,亂箭一般四下亂飛了一陣,面上神情忽變,好像有些省悟。妖徒雷抓子報應已到。他本和兩外教妖黨亂施邪法,四面窮搜,因有禁法妙用,湖形已隱,幻出一片又高又峻危崖,但是形狀醜惡,草木不生,極不起眼,又當來路之右。

    眾妖人多以為敵人巢穴是在正面,只和以前外層山景一樣,吃隱形法蔽住,仇敵藏在其內,不敢出鬥,一味向正面和左面進攻,不曾十分留意。偶朝湖這面發出一些魔火妖陷,又吃禁法阻住,暗中消滅,急切間全未覺出有異。這時不知怎的,和乃師一樣,竟會看出破綻。雷抓子貪功心盛,還未等紅髮老祖發出號令,便和兩外教妖人各施法力,一面發出飛叉、飛劍開路,一面忙縱妖光朝前衝去。本心恃有乃師後援和同行二妖人的法力,心料敵人如若自問能勝,早已出敵,再說先前也不至逃走。便想乘峨眉諸老閉關清修,仇敵無處求援之機,多殺些人洩恨,使雙方仇怨日深,不可化解。生怕師父耳軟心活,為了四九重劫,轉與正教暗中結納,又與白、朱二老至好,事鬧這麼大,非出本心。適才回山,儘管痛恨,聽口氣已是大為後悔。本就心中畏怯,迫於無奈,到了緊要關頭,再來兩個挾持得他住,如白、朱二老之輩,軟硬齊施,若一勸說,就許忍痛屈從,變了初心。所以稍見有隙可乘,立以全力施為。

    那同黨二妖人,更是受人重托而來,巴不得亂子越大,不可收拾才稱心思。加以本身法力也實不弱。於是三人合力往湖這面猛然一衝。對岸方、元二人料定有此一舉,早有準備,安心要他入網。對於雷抓子,更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見他同兩妖人衝來,忙即行法,將禁法略微開放,誘他進入。雷抓子和兩妖人哪知就裡,只當尋常道家禁制以及隱形之術。一見飛叉、飛劍妖光到處,沖蕩起千層霞影,錯認禁法將破,同行二妖人又由遠方初到,平素驕狂自滿,還沒有和峨眉諸弟子見過高下,哪知利害。三人不約而同,各縱遁光,奮力前衝。紅髮老祖原也看出左側有禁法隱伏,方想觀察深淺,行法試探,妖徒等三人已經衝進。一眼瞥見對面現出霞影千重,散而不亂,便知不妙,忙喝:「徒兒們速退,留神入伏!」雷抓子等三妖人聞言心方一驚,身外霞影已由分而合,將三人一齊包沒。當時身上一緊,眼花繚亂,所有邪法妖光全失效用。知道不妙,忙想退回,已是無及,一片金光裹上身來,人便失去知覺,金光再裹著一絞,一齊慘死,屍骨無存。

    外面眾妖人只見三人身影被金霞捲去,耳聽一片水火風雷之聲響過,金霞一閃即隱,仍復原狀。紅髮老祖看出內藏先天五遁禁制,三人必已形神皆滅,氣得咬牙切齒,高聲咒罵。側耳細聽,對方終無回應,料定敵人負固不出。這五遁禁制已極神妙,不易攻破,恐還有別的妙用藏在其內,儘管暴跳如雷,終不敢冒失行事。明知仇敵俱是一些末學新進,無名後輩,勝之不武,不勝為笑。無如事已至此,連次挫敗喪亡,已成奇恥大辱。來時原因適才追敵歸途,發現這一帶山形忽變,看出以前有人行法隱蔽,今始現出全貌。自己所居密邇,這多年來竟被瞞過,對方法力可想而知。更沒想到對方隱此多年,竟會是仇人一黨。因覺山中空虛,恐有別的仇敵乘虛而入,趕緊回駛,未及來探。

    回到神宮,運用玄機一占算,不特行法隱蔽山形的與仇人利害相關,所有逃走的仇敵全數在彼藏伏,連那失去的五雲桃花瘴與此也有關聯,如何不急怒交加。因卦象先凶後吉,頗有傷折,特意加功戒備,把生平所煉幾件得意法寶全都帶上。滿擬仇人多高法力也難抵當,何況多是一些初出山的後輩,哪知一到便將愛徒和二妖黨葬送。事已至此,除卻一拼,更無善策,越想越忿恨。急怒攻心之下,忙命諸徒黨先勿妄動,等自己試探明了敵人禁法是何來歷,破去之後,再作計較。說罷,越眾前立,面對三妖人喪命之處,揚手先發出一大片雷火,朝前打去。雷火到處,又變了一番景象:對面危崖忽然隱去,化作一片混茫,青濛濛浮空一片,不見邊際。當中湧起大蓬黑煙,迎著雷火只一卷,便同沒入青靄之中,隱聞風水之聲,無影無蹤。

    紅髮老祖以為看那地形,決不應是平地,必是敵人洞府所在山崖之內,沒想到那是大片湖蕩。一見變幻如此神奇,又以所發雷火雖非正教諸長老太乙神雷之比,卻也具有極大威力,吃黑煙一卷,竟如石沉大海,杳無蹤影,用盡目力查看,也看不出對方地形虛實,不禁大為驚異。以自己的法力,雖然遲早可破,但卻不會容易。上來已先受挫,如何還再冒失。紅髮老祖強忍忿怒,把主意想好,命眾妖徒再往後退,且停高空,不要降落,以防萬一敵人挪移陣勢,又中暗算,任自己一人施為。

    隨向後面瞪目厲聲喝罵道:「無知鼠輩,小狗男女!你們以為這樣禁制,便可深藏洞內,縮頭不出麼?既然自恃伎倆,犯上驕狂,就該速急現形納命,還可分別首從,專殺兩次行兇的小狗男女。不動手的,還可勉強各留一命。如待我破法直入,掃滅巢穴,玉石俱焚,形魄齊受誅戮,悔之晚矣。」眾妖人也同聲喝罵不止。湖對岸諸人看得逼真,見妖人狼狽急怒之狀,俱覺好笑。元皓笑道:「妖人說話舉動,我們俱可聞見。他看我們這裡,只是一片青霧,隨著妖法來攻,不時捲起各種顏色的雲霞煙霧,連湖水休想看出,說話更聽不到了。這等啞鬥,任他辱罵,有甚意思?莫如把聲音傳將過去,和他對罵,然後再把這湖現出,索性氣他一氣。諸位哥哥姊姊,你們看好麼?」眾人多半喜事,除易靜、林寒、莊易等六七人外,俱都讚好。

    方瑛道:「妹子又要多事了。由他罵去,使他莫測高深,靜等一二日的難期挨過,豈不是好?老怪法力頗高,雖然仙法神妙無窮,急切間決不致被他衝過來,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英瓊接口道:「按說我們並不怕他,不過照掌教師尊仙示,應劫之人好似不止先前六人。那位前輩仙長別時又是那等口氣。恰巧湖上設有禁制,樂得謹慎,多挨些時,以待制他之人來此。不過我們初次下山行道,便任妖孽挑戰辱罵,既不出敵,也不還口,也是膽怯。我已恨極老怪師徒,再看一會兒,還要過湖與之一鬥,還罵幾句,有何妨害?」眾人也多隨聲附和。

    癩姑便問方、元二人:「仙法是否隱蔽好些?」元皓道:「無名仙師行時,也未說出敵人是誰。只說湖上禁制仍有破法,但是由湖上到洞口共有七層禁制,層層相生,多高法力的人,也非一日半日所能破去。等他破完,救援恰也到來,我二人便可隨同走了。我意現出無妨,便因如此。」癩姑本也不喜這等啞鬥,笑答:「既是這樣,那就現出好了。」林寒和陸蓉波同聲勸阻道:「我看老怪正識不透仙法奧妙,我們如不現形出聲,他情急之際,必定百計千方盡力來攻。我們不特多看好些醜態,並還可以查知妖人師徒法力深淺,豈不是好?單是出聲還口,雖然激怒,無甚意思,尚無害處。如若將湖面現出,以老怪的多年修為,總可看出一點端倪。最好仍是置之不理,否則,也等他試探出仙法來歷,隱與不隱無足為重之後,再現不遲。」要知後事如何,請看下文便知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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