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 第13章
    第13章

    西晏有片刻的功夫曾懷疑顏子昭的身份,可很快就打消了這種疑慮,顏子昭的姑母已然是當今宮裡的第一寵妃,西晏曾經的小秘密,想必父皇已經告訴了顏貴妃,同是顏家人,輾轉傳到顏子昭耳朵裡,也屬正常。

    這幾日顏子晴果真收斂了,在聽說秦曉漁把她和表哥的事情招了出來後,漸漸的對她也沒有開始那般親密,每日晚膳後,就獨自回房。三姨太現在看管顏子晴的力度明顯增強,對顏夫人也更加恭順,應是被前些日子那一頓呵斥嚇住了。

    顏子昭帶西晏去看了那幾個北嶽的俘虜,陰暗潮濕的牢房,一個個彪悍兇猛的男人被鎖在大鐵鏈上,身上傷痕斑駁,顯然是受了刑,見到有人來,口裡罵罵咧咧的直叫喚。西晏沒來過這種地方,雖然化妝成了獄卒,可看到這情景,仍是感覺後背發麻,那幾個北嶽人身上都有一塊刺青,有的全身刺龍畫虎,看起來邪氣很重。來來回回看了幾眼,果真沒有紀堯塵。她說不上是慶幸還是失落,默默的歎了口氣跟著顏子昭出去。

    兩人並排走在宮裡的石板路上,每人都各懷心思,路也彷彿長的沒有盡頭。

    「你在想什麼?」西晏從來沒見過走在路上一言不發的顏子昭,想必他心裡真的有事,沉默寡言不像他的風格。

    「我在想,你何時才能對紀堯塵死心?」顏子昭直言不諱,說的面無表情。

    倒是讓西晏忽的尷尬起來,捏著寬大的衣衫,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冬日的風吹的刺骨,滿皇城的梅花香飄的醉人,只是兩人一路走過始終是沉寂。

    從花園的另一邊,兩個急匆匆的身影過去,一個手裡托著拂塵,一個身上背著藥箱。

    顏子昭眼力好,一眼便認出一個是壽禧宮的小伍,一個是房太醫,兩人皆神色凝重。西晏似乎看出了什麼,忙迎面過去,在長廊的位置和兩人打了個碰面。

    小伍和房太醫趕忙停下來參拜,被西晏制止,卻盈盈的開口問:「太醫走的如此匆忙,莫不是宮裡誰的身子不利索了?」

    小伍愁容滿面的朝西晏欠身:「回公主,是咱們六殿下自昨晚上從幾位皇子的宴會上回來,就開始不舒服了,這會兒皇上,貴妃娘娘,二公主和駙馬都在壽禧宮呢。皇上傳房太醫進宮。」

    房太醫屬太醫院的首席太醫,通常急傳他進宮,必然有重要身份的人抱恙,這種情形看來西旻病的不輕。

    「西旻一向身體很好,前些日子過冬至,他還好好的。怎會一個宴會就出了問題?」西晏疑惑的捏著手裡的帕子,邊說邊在腦中沉思。

    「這奴才也不知道,只知道昨兒宴會本是太子殿下設的,席上六殿下似乎受了委屈……」小伍也不便多說,怯生生的低了頭。

    顏子昭也意識到了什麼,朝西晏使了個眼色,跟著道:「既是姑母這邊出事,自家親戚,那我和三公主也應與你們同去!」

    小伍引著太醫,西晏和顏子昭三人過來,幾乎一路小跑。壽禧宮裡今日人頭攢動,所有人都忙碌個不停,離的老遠就聽到顏貴妃的哭泣,二公主在一旁勸慰著她,屋裡奴才跪了一地。皇上面色鐵青,來來回回踱著步子,急躁的衝著底下人怒吼。

    「如果旻兒有個三長兩短,臣妾也不想活了!既然這個位子這樣遭人嫉恨,皇上的寵愛會讓人千方百計的對付我們母子,那臣妾寧可選擇恬淡與世無爭的生活!只要旻兒平安,臣妾願意讓位,願意帶著旻兒找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平淡的過完一生算了……」顏貴妃哭起來梨花帶露,委屈隱忍的姿態顯露無餘。

    「愛妃別怕,只要還有朕在,就會想盡一切辦法治好旻兒!誰這麼大的膽子敢害皇子,朕一定會徹查!」顏貴妃的話似乎恰好激起皇上的決心,既給她吃了定心丸,又成功的把矛頭拋到宴會上。

    「父皇,您這麼仁慈,向來對每個兒女都一樣的關愛,只怕有些人,為了一己私利,不顧手足之情,做出什麼禽獸行為,一旦徹查出來,怕有損國體……」這話從二公主口中說出,正好成了提醒皇上的關鍵,矛頭指向哪裡,似乎越發清明了。頭一日的宴會名單,幾乎都是皇子參加,和西旻有利害衝突的人幾乎在這種路數的分析中呼之欲出。

    皇上的眉頭蹙的緊緊的,顏貴妃和二公主的意思他自然聽的明白,可他萬不想朝著那個方向追查,畢竟是多年悉心的培養。他不相信這種猜測是真的。

    「不錯!不顧手足之情的是誰,還請父皇徹徹底底的查清!背後無論是誰主使,決不能姑息!如果有人蓄意誣蔑,也必該嚴懲不貸!」西晏的進門,將所有人的目光迅速吸引了過去,聲音清脆有力,連頭上的飾物也熠熠生光,聽起來的確是動了怒。

    顏子昭聽出她的話是針對顏貴妃和二公主,已經略微估摸出她的想法。兩人上前跪拜,恭敬的行了個大禮。隆德帝趕忙將女兒攙起,沉沉的接了她的話:「茲事體大,還需妥當處置。」

    西晏一時間竟覺得看不清父皇的想法,顏貴妃和二公主所指的兇手明顯就是太子西晟,他如今身體虛弱,已經在通幽閣養病多時,太子勢弱,年紀稍大的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已經蠢蠢欲動,當然六皇子的動作最大,父皇似乎有意栽培西旻,可剛才的猶豫似乎又有意想保護太子。

    西晏知道父皇的心裡也一定很矛盾,可對於她來說,嫡親的哥哥只有一個,她不願看到他拖著病怏怏的身子捲入這場宮廷之爭。

    待到出了壽禧宮時,顏貴妃還一直伏在西旻的床邊,哭的像個淚人。倒是二公主,平日裡很少關心這些事,今天也參與進來。

    「這必是顏姬的陰謀!」西晏攥著拳頭,和顏子昭走在宮殿的重宇迴廊間,「你們顏家打的算盤可真好,算到了我大哥頭上!」

    「我瞧著姑母今天的反應,倒不像是裝腔作勢,姑母就西旻一個兒子,疼的緊,即使有意算計誰,也必不敢拿自己的親生兒子冒險。」顏子昭和西晏並排,細細的幫她分析著。

    「民間有句話,『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這種事情也難說,不兵行險招,怎麼能達到想要的效果?」西晏白了顏子昭一眼,似乎完全不信他的話,加快了腳步朝前走。

    回到府裡以後,竟聽說顏子晴也病了,這些日子始終食慾不振,中氣不足,懨懨的無精打采,尤其今天吃過午飯後,整個人真的病倒了。三姨太仔細的守在顏子晴身邊,時時掩著帕子流淚,在見到西晏的時候,眼睛裡多了一絲防備。三姨太沒什麼學問,一個典型的貧苦人家出身,到了顏家以來,只添了一個女兒,本來就備受欺凌,如今女兒也受了委屈,她已經在壓抑的邊緣,她怨恨西晏針對顏子晴,一直認為使得女兒害相思病病倒的,正是這個任性惡毒的公主。

    西晏隨著顏夫人一起來屋裡瞧了瞧顏子晴的狀況,一向老實的三姨太今日竟耍了脾氣,攔著不讓西晏靠近,執拗的扒著床沿,彷彿誓死守衛女兒的架勢。

    「子晴妹妹服藥了麼?這種狀況,可要找個大夫來仔細瞧瞧。」西晏見自己的到來不受歡迎,只是象徵性的問候了一句,準備寒暄兩句就離開。

    「不勞公主費心,子晴已經服了藥了,是老爺托貴妃娘娘在宮裡讓太醫開的方子,用的都是上好的藥材。」三姨太這話說的似乎頗有底氣,彷彿抬出了顏國舅和顏貴妃,她這個小小的姨太太就足以在公主面前說了個體面。

    西晏只是笑了笑,講不清的一種情緒,自覺地離開了顏子晴的房間。

    接連幾天,只聽得顏子晴的狀況始終沒有起色,三姨太快愁白了頭髮,連晚膳也不見她的身影。柳絮打聽來的消息,說顏子晴近日昏昏沉沉,只上午一會稍有些精神,從晌午開始就發無名熱,身體也一直處在飄飄忽忽的狀態。

    宮裡西旻的病情卻被封鎖了,一連五天,沒有絲毫消息傳出。西晏中途有進攻的打算,也被攔在門外,她隱約感覺到了什麼,這並不是好兆頭,甚至於她想到這幾天也許早有了狀況,只是消息瞞的密不透風而已。

    眼看臨近了春節,連下了兩場雪,已有半月功夫是冰天雪地,她有時夜裡睡不著,就合衣起來,靜靜的看著外面的月色。想到這幾日的沉寂,也許是醞釀一場大變故的前兆,不禁心中一凜。

    顏子昭倒像是沒有絲毫擔心,每日依舊到西晏這裡,只是加了一張躺椅,鋪了層棉被,看來大有長期作戰的準備。幾次西晏愁容滿面的思考近來的變故時,顏子昭已經在一旁聲勢浩大的會起了周公,這讓西晏感到似乎自己所擔心的一切都是多餘的。

    直到第七日,竟是秦曉漁按捺不住,主動到內院來找西晏。清麗的面容,多了一點緊張和擔憂,眸光閃動,似乎欲言又止。從貼身的口袋裡掏出一張紙,輕輕放在平滑的圓桌上,示意西晏來看,她伸過頭去,看到那是一張手抄的藥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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