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紅色的腳:一隻繡花鞋續篇 第3章 將軍歸來 (2)
    可是當他輕輕地踱到女兒身後時,他卻驚呆了。原來女兒翻到了他的一部私密相冊,那是他和原配妻子夢韻、大姨太蔡若媚、二姨太王璇等尋歡的照片,都是他自拍的。

    「小薇,你不要看這個!」白敬齋一邊說著,一邊奪過相冊。

    女兒怔怔地望著他,眼神疑惑。

    這時,白敬齋想到一生之中也做過幾件得意的事情,其中最得意的就是在抗戰勝利不久,在哈爾濱參與謀劃刺殺了中共抗日著名將領李兆麟將軍。當然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那就是1946年刺殺當時的中共遼西省委書記陶鑄。

    1945年11月24日,中共將剛在瀋陽成立不久的遼寧省委,劃分為遼西、遼東兩個省委,主動撤離隨時可能被國民黨佔領的瀋陽。時任遼寧省委書記的陶鑄改任遼西省委書記。國民黨在東北「剿總」進入瀋陽之前,就已密派大批特務潛進瀋陽城區,不斷製造暗殺恐怖事件。

    1946年2月,陶鑄率領遼西省委從法庫轉移到松遼平原的商埠小鎮鄭街(今吉林雙遼),將省委機關設在城西的天主教堂裡。就在陶鑄來到鄭街的第一天,就收到了東北局保衛部發給他的一封密電,內稱:「據可靠情報,敵特AB團正在執行『暗殺1號首腦計劃』,請時刻注意敵特行動。」

    雙遼縣委書記陳鳳池在陶鑄和遼西省委進駐不久,得到縣公安局的報告。公安局剛破獲一個名叫「AB團」的敵特組織。「AB團」是東北「剿總」下屬的一個特工組織,在東北境內一直從事對中共地下黨的破壞、偵察和暗殺活動,尤其是遼西省委和遼西軍區開進鄭街前後,「AB團」的暗殺活動變得更為猖獗。縣公安局對鄭街不斷發生的恐怖事件全力偵破,終於在遼西省委進駐鄭街不久,將這一恐怖組織一網打盡。讓陶鑄感到意外的是,當縣公安局對在押「AB團」成員進行審訊時,一個名叫單雨時的特務供出一個讓縣委極為震驚的消息:****先遣軍總部為了暗殺遼西省委書記陶鑄,已從瀋陽秘密派出一個老牌特務,潛進了剛剛解放不久的鄭街,準備隨時尋找機會,對住在天主教堂的陶鑄伺機行刺。

    縣公安局連夜對單雨時突審,以便盡快查找行刺陶鑄的潛伏特務。可是經多次審問,單雨時所供情況有限,他只供認這個潛伏在鄭街的特務名叫劉春,代號為「101」,此前是「剿總」地下先遣軍的副團長。據單雨時交待,此人心狠手辣,不久前在瀋陽車站行刺共產黨人楊易辰的就是他。單雨時對劉春潛伏何地確實不知道,因此案情陷入撲朔迷離的境地。縣委一面命令公安局出動所有警力在全城的浴池、客店、酒樓和車站及一切劉春可能藏身之處進行拉網式搜查,一面將刺客劉春潛伏鄭街的消息報告給遼西省委保衛部,希望省委密切監視,以確保陶鑄的安全。

    當天深夜,縣委書記陳鳳池親自前往遼西省委所在的天主教堂,向陶鑄匯報。當時陶鑄正主持一個會議,當他聽取匯報以後,只輕輕一笑,他認為事情不會有那麼嚴重。所謂「剿總」的地下先遣軍,無非是一群烏合之眾。陶鑄泰然自若地表示:「不要草木皆兵,其實在槍林彈雨的戰場上,哪一天沒有危險?為什麼聽說來了一個刺客就膽戰心驚?!」

    儘管如此,縣委書記陳鳳池和公安局對陶鑄的安全仍然不敢掉以輕心。陳鳳池將得到的相關情報通知給陶鑄:「剿總」地下先遣軍早在陶鑄在法庫駐紮的時候,就已經準備對他下手了。只因陶鑄很快向康平和鐵嶺轉移,行刺沒有成功,所以這次地下先遣軍特從瀋陽秘密派出劉春,親自負責對陶鑄行刺。同時,陳鳳池還將雙遼縣委對保衛陶鑄安全所制定的一系列措施,也一併報告給他,希望引起陶鑄本人的高度注意。縣委除提醒遼西省委加強對陶鑄的警衛力量之外,又派縣公安局治安股長郭永德具體負責陶鑄的安全保衛工作。但是陶鑄謝絕了縣委的好意,他認為住在天主教堂裡很安全。

    陶鑄來雙遼縣鄭街不久,由於日夜部署肅清敵特和組織支援前線等工作,他在南方染患的肺病又復發了。當時軍區醫院在距此二百餘里的洮南,省委想電令醫院為陶鑄派一位善治肺病的軍醫來鄭街,可是陶鑄堅決不同意。他每天上午都前往天主教堂前街一家名叫「德慶會」的藥店看醫生。藥店的坐堂中醫名叫陳漢章,綽號陳高手,因醫術高深,在當地頗有些名氣。但是因為東北「剿總」第七十九師在鄭街駐防時,陳漢章的女兒嫁給了這個師的熊師長,所以縣公安局和治安股對陶鑄接觸此人很不放心,治安股長曾多次來到省委說明情況,希望陶鑄千萬不要再到「德慶會」去找陳漢章看病了。然而陶鑄對此不以為然,他說,女兒嫁給國民黨師長並不等於陳老先生就反對共產黨嘛。

    就在縣公安局加緊搜捕地下先遣軍刺客劉春一無所獲的時候,陶鑄卻在陳漢章的「德慶會」藥店裡發現一個形跡可疑的「患者」。他發現只要自己來到藥店時,就有一個瘸腳老漢踉踉蹌蹌地由一個姑娘攙扶著走進診室。有一次,陶鑄甚至發現那瘸腳老漢,幾次悄悄示意攙扶他的姑娘,企圖接近自己,可是警衛員攔住了她。陶鑄暗中觀察那位姑娘神色緊張,似乎不願走近自己,而瘸腳老漢竟在暗中威脅她。陶鑄因此感到這形跡可疑的父女必然懷有某種不可告人的動機。

    根據陶鑄的意見,遼西省委社會部配合公安局,在「德慶會」當場將再次來此「求診」的瘸腳老人和攙扶他的姑娘拘捕。經過分頭審訊,果然不出陶鑄所料,那個姑娘終於供出她每天攙扶前去「德慶會」求診的人,正是公安機關正在搜捕的地下先遣軍派來的刺客劉春。劉春被捕後態度頑固,堅稱和那姑娘是父女關係,可是,那位貧苦出身的姑娘在公安人員的感召之下,已供出了實情。

    原來特務劉春潛入鄭街後,無法接近他的行刺目標陶鑄。他東躲西藏,最後只好隱藏在城中的一家妓院裡。不久劉春獲悉了陶鑄因生病每天都去「德慶會」藥店求診的情況,忽然萌生主意:偽裝成求診的「患者」前來「德慶會」,以便在此伺機對陶鑄下手。可是,劉春在刺探現場的情況以後,發現陶鑄身邊有帶槍的警衛員,他又擔心行刺後無法逃離現場。於是劉春就在妓院收買了一個妓女,許諾如果幫他行刺成功,可以給她一筆錢並為她贖身。但是當姑娘見到陶鑄以後才發現,劉春叮囑暗殺的人是一位和善的長者。所以,當劉春多次慫恿她對陶鑄行刺時,這位善良的姑娘一直不肯開槍。就在劉春準備親自對陶鑄行刺的時候,睿智過人的陶鑄已識破了他。至此,引起中共中央東北局高度重視的遼西行刺案告破。那個被收買的姑娘經教育後被釋放回原籍。

    1946年5月23日,因東北戰場形勢的發展,國民黨軍隊從三江口打進鄭街,陶鑄率領遼西省委從鄭街繼續向北滿邊區的白城轉移。在押的劉春隨我軍北撤的路上,因企圖在火車上磨斷繩索跳車逃跑,被警衛人員當場擊斃。

    白敬齋想著這些往事,思緒萬千,他的目光落在黑暗中的梅花黨黨旗上,這是懸掛在兩壁上的一面黑色的旗幟,中央有一雜碩大的金黃色的梅花。在黑暗中白敬齋其實看不到它,他是憑借時常的位置視覺,感受著它。在這面旗幟下面有一個水晶繡花鞋的造型,半米高,是大姨太蔡若媚用巴西水晶定制的,水晶繡花鞋的鞋頭是用緬甸翡翠製作的梅花,花沿有一溜陽翠勾邊,非常精緻。

    但是白敬齋此時看到它,實際上是感受到它,心中卻湧起幾許悲哀。

    他想到了死亡。

    人死之前會是什麼感覺、什麼狀態,他不得而知。但是他感覺到自己蒼老了許多,生命正在倒計時計算。

    白敬齋慢慢咀嚼著這些死亡之前的信息,恍惚之中,忽然看到白薇走了進來。白薇身穿黑色的旗袍,綴滿了金色的小梅花,蓬鬆著頭髮,面色憂鬱而凝重。

    「小薇,小薇,你回來了……」白敬齋吃力地探起身子,伸開蒼勁枯瘦的雙手,要擁抱來者。

    「爸爸,我不是小薇,我是小蕾。你太想二姐了!」來者的聲音裡充滿了埋怨。

    白敬齋睜大了眼睛,一骨碌爬了起來,扭亮了檯燈。

    橘黃色的光暈充溢了整個客廳。

    原來來者是自己的小女兒白蕾。她為了任務的需要,在美國整了容,收拾得跟白薇一模一樣。

    老練的白敬齋從濃烈的俄羅斯香水裡終於分辨出她是自己的小女兒白蕾。因為二女兒白薇從來不用香水,她喜歡自然,不需裝飾。

    「爸爸,你不要太傷神,我也聽說了,李正人回到了大陸,但那是一隻死狼,對中共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

    白敬齋一擺手,說:「你不懂政治,他畢竟是國民黨資深的將軍,他的所作所為自然影響國民黨的上層,就像一顆重型炸彈炸響了台灣島……」

    白蕾坐在白敬齋旁邊,用纖纖玉手握住了白敬齋的雙手。

    「重型炸彈有什麼?現在連原子彈都有了。」白蕾小聲地嘟囔著。

    「爸爸,我不明白,大陸都有了原子彈,為什麼台灣就不能研製原子彈?」

    白敬齋歎了一口氣,「台灣有能力研製原子彈,你想想,國民黨退離大陸時,帶走了那麼多的黃金和國寶,咱們台灣有錢,也有科研人才,可是美國人不讓台灣研製原子彈。」

    「為什麼?」白蕾揚起腦袋問。

    「美國人狡猾,他當然不希望台灣有核武器,它就是想把台灣當一枚棋子,對待日本的戰略也是如此。」

    「可是我覺得日本也在利用美國,日本人一旦氣候成熟,一定不會托庇於美國,會東山再起,由於中日的地理關係,中日遲早還會有一戰。」

    「我女兒成熟了,聽你的口吻,像個軍事戰略家了。實際上中國的威脅一是來自日本,二是來自俄羅斯。這主要是地理的毗鄰關係造成的,日本又是一個資源短缺的島國。明治維新以前日本弱小,明治維新之後,它學習西方有術,很快躋身於世界強國。俄羅斯在彼得大帝之前一直非常落後,是農奴制國家,彼得大帝上台後,學習西方有術,很快脫穎而出。中國在唐太宗時期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清代康熙、雍正和乾隆年間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被稱為黃金帝國,可是後來衰落了。明朝鄭和下西洋時,艦隊是世界一流的,可惜只是豪華的旅遊船隊,回國以後都自沉了。」

    白蕾說:「我喜歡俄羅斯,那美麗的白樺林,俄羅斯人豪爽坦蕩,喜歡騎馬、酗酒……」

    白敬齋笑著說:「那你就是喜歡北極熊了。」

    「北極熊怎麼了?雪白雪白的,像白緞子一樣,柔軟,可愛。」

    白敬齋用手指摳著女兒的手心,「那個叫尤金的蘇聯人跟你怎麼樣了?」

    「我們是情人關係。」

    「什麼時候結婚?」

    白蕾搖搖頭,「不結婚,永遠是情人。我主張單身,不主張建立家庭。我討厭結婚,婚姻往往是戀愛的墳墓。我喜歡戀愛,永遠在戀愛,這有多浪漫!」

    白敬齋的臉色轉為嚴肅,「可是人不能總是生活在浪漫之中,要面對現實……」

    「爸爸,今天咱們不討論這個問題,因為我們是兩代人,受的教育不同,生活觀念也不同。」

    「可是我們都信仰三民主義。」

    「這是不同層面的問題,咱們不談這個。爸爸,今天我給您帶來一個寶貝,您看看。」說著,白蕾從皮箱裡拿出一個一尺見方的匣子,她打開匣子,裡面是一塊飾有圖案的壽山石。

    白蕾說:「這是一塊價值連城的田黃石,名叫田黃凍,是田黃石的極品,壽山石之冠。」

    白敬齋俯下身仔細歡賞這一寶物,只見圖案上冰川掛山、大雪紛飛,一位騎驢老者戴著竹笠、揮著鞭子,在山道上踽踽而行;兩旁是雪白的梅樹,梅花與白雪融為一體。白敬齋不禁讚道:「這是踏雪尋梅啊!你是從哪裡得到的這一寶物?」

    白蕾說:「是蘇聯克格勃的尤金中尉送給我的,他說這是中國的寶物,本世紀初,八國聯軍攻入北京,當時他的祖先是俄軍的一個軍官,是他從一個王府裡搶奪來的,後來帶回聖彼得堡,他讓我把這一寶物送給您。」

    白敬齋高興得發狂,他用那佈滿皺紋的老臉緊緊貼住這塊田黃寶石,更覺得溫潤柔滑,似乎還有芳香。

    「小蕾,這可是件珍寶啊!你知道壽山石的來歷嗎?」

    「我知道壽山石、巴林石都是中國的珍貴石料,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奧妙。」

    白敬齋說:「壽山石是我國最有名的印章石,因產於福建省福州市北郊壽山鄉而得名。為「四大系印石」之首。壽山石中的許多『凍』、『晶』品種非常珍貴。所謂『凍』,指質地細膩的半透明品種。所謂『晶』,則指質地螢澈的近透明至透明品種。光緒年間曾把芙蓉石和田黃石、昌化雞血石並譽為『印石三寶』,有白、黃、紅、淡青等顏色,石質溫潤凝膩。」

    白蕾問:「外國沒有這種寶石嗎?」

    白敬齋說:「這是中國獨有的寶石,是由地質結構形成的。」

    這時,白敬齋的秘書米蘭走了進來。

    「主席,黃副主席來了。」

    「哦,他怎麼來了?」白敬齋臉上現出幾絲狐疑的神情。

    白蕾把壽山石放進匣裡,說:「這條老狐狸又聞到什麼味兒了?」

    白敬齋說:「你先迴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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