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巨人 第14章 六 (1)
    楊堅是車間技術員,前年才從天津的一個工業大學機械系畢業。他出身於貧農家庭,父親因為接連兩年交不出租子,被地主送到縣衙門裡,活活給折磨死了。那時,楊堅還只有三歲。母親也是個貧農的女兒,因受封建舊禮教的約束,把丈夫草草埋葬以後,就苦守著三歲的楊堅過日子。孤兒寡母,相依為命,在山腳下開了幾分荒地,種了點山芋和苞米,飽一頓餓一頓,勉強餬口度日;遇上災荒,娘兒倆只得捧瓢拉棍,挨門乞討。在楊堅八歲那年,新四軍來到他們的家鄉,建立了抗日民主根據地。當時的抗日民主政府,還辦起了抗日小學,許多貧苦人家的孩子,都上了學,楊堅也走進了學校的大門,忙時生產,閒時上課,半耕半讀,一直上到小學五年級。就在這時,日本投降了。楊堅和根據地的千千萬萬小朋友一樣,歡欣鼓舞地慶祝抗戰的勝利,希望勝利後能過更加幸福的日子。可是,萬惡的蔣介石匪幫,卻不顧中國人民的強烈反對,發動了反人民內戰,在他們美國主子的指示下,向抗日老根據地——解放區發起猖狂進攻,從此,解放區的人民,又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楊堅的幸福生活,也被蔣匪軍反人民的炮聲沖走了。

    土匪般的還鄉團,將楊堅母親辛辛苦苦開的荒地也霸佔了去,母子倆又落到衣食無著的境地。眼看著在村子裡待不下去了,於是,母親求爺爺告奶奶,把楊堅送到鎮上的木匠鋪當學徒。舊社會的學徒生活可不是人過的啊!餓得骨瘦如柴、被打得遍體鱗傷的楊堅,好幾次偷偷地回到家裡,撲到母親的懷裡哭訴說:「媽!我受不了那個氣,我不回去了!」

    「孩子,不回去沒有活路啊!忍著吧,三年出師就好了!」母親噙著熱淚安慰孩子。

    霹雷一聲天下響,一九四九年,在我人民解放軍強大的鐵拳打擊下,蔣介石的八百萬軍隊完蛋了,蔣家王朝覆滅了,楊堅的家鄉解放了!楊堅重新回到黨的溫暖懷抱中來。不久,他又上了學,享受了人民助學金,順利地由初中升到高中,又升到大學。他對黨、對毛主席、對新社會懷著深摯的熱愛,他經常這樣說:「我是黨一手培養起來的,是千千萬萬勞動人民的血汗把我養大的。」他學習勤奮,成績很好,又能在各方面起模範作用,因此,一直被評為「三好學生」。畢業前一年他參加了黨,成為一個光榮的共產黨員。

    大學畢業時,他的畢業設計得到了機械系教授的好評,認為「楊堅有出息,是個人才!」因此,他的畢業設計指導教師——一個頗負盛名的老教授,建議他留校當研究生繼續深造,還答應由他出面向畢業生分配委員會去談。

    「留校吧,楊堅,憑你現在的基礎,再下兩年苦工夫,會搞出點名堂的。」那位老教授懇切地勸他道。

    「我想到工廠去,」楊堅說,「總覺得學過的東西有點架空,與實際不沾邊兒。」

    「工廠裡不需要很深的理論知識,你去那兒有點可惜!」老教授認為他是搞科學研究的材料,「小楊,你要珍惜你的成績。」

    「不,我還是想早一點兒去接觸實際。」楊堅固執地說,並在分配志願表上,填上願到最艱苦的生產崗位去。

    那位教授只有感到遺憾:為什麼這個在學業上很聰明的人,對待這個問題卻那麼遲鈍?真是不可理解!

    學校黨組織對楊堅的心情卻很理解,他的要求得到了滿足,系的黨支部書記還表揚了他,說:

    「你的考慮完全符合黨的要求,國家需要的就是這樣的技術幹部。」

    分配名單公佈的第二天,楊堅便告別親愛的母校,來到他嚮往已久的新建的北方機器廠。當他一接觸到那熱火朝天的工廠生活時,他便慶幸地對自己說:「這下子,總算如願以償了!」

    工廠幹部處把他直接分配到鑄鋼車間。根據國務院關於大學畢業生的有關規定和他的請求,一開頭,他便被分配在大型工段當徒工,進行勞動鍛煉。戴繼宏是他的師傅,他們兩人很合得來。一年後,楊堅回到技術組當技術員,但他和戴繼宏仍保持密切聯繫,經常在一起鑽研技術,攻關賽巧。特別是在鑄造中型機架的過程中,他給戴繼宏不少幫助,戴繼宏創造「中字一號」砂時,楊堅日以繼夜地陪著他一塊做試驗。戴繼宏的每一項革新創造,都有楊堅一份功勞在內。但是,楊堅從來不承認是他幫助了戴繼宏,他總說是戴繼宏幫助了他。他說:「沒和老戴接觸前,我除了一點可憐的書本知識以外,什麼也沒有;當了老戴的徒弟以後,才學了點真槍實彈幹的本事,心裡才算踏實點。他的革新創造,對我有很大的啟發,使我所學的一點空理論,總算著了地。更重要的是,我從老戴身上學到好多先進的東西,好多我所沒有的東西。」

    可戴繼宏卻謙遜地說:「在理論上,老楊也做了我的老師,自己過去搞點什麼,只知道應該這樣做,可不知為什麼要這樣做,經老楊理論一分析,心裡邊就敞亮了!」

    「中字一號」砂創造出來後,工廠要進行評功授獎,但是他們倆誰也不認賬,楊堅咬定是戴繼宏的獨創,他只是幫助他做做試驗、配配砂子,沒有什麼貢獻;戴繼宏卻說,自己僅僅是說了點想法,實際上都是楊堅幫著充實的,功勞應該記在楊堅的頭上。同時,他們還一致表示:張自力老師傅的經驗,促進了試驗的成功,工段所有工人的獻計獻策,促進了砂子成功地用在中型機架的鑄造上去。記功,應記在全體工人的身上。

    兩人各執己見,相持不下,最後還是李守才出了個點子,他說:「這次成績就算咱們車間的吧!我將來把它寫成技術總結,在『前言』裡說明一下就是了。」

    這次關於鑄造大機架的事,戴繼宏曾找楊堅幾次,兩個人也初步議論了一下,可是,他還沒來得及好好思索,就被李守才抓住去突擊技術總結去了。一連幾天,日以繼夜,連喘口氣的空兒都沒有,偶爾和戴繼宏碰到一起,還沒說上幾句話,又被技術副主任拉走了,心裡也著實著急得很,但也沒有辦法。

    今天下午,那個總結算是初步搞完了,上班之後,他就想把有關大機架鑄造的參考書細心地翻翻,這是他在資料室查找有關技術總結參考文獻時,順便借到的。但他還沒看上一頁,李守才又把他叫去了。

    原稿紙堆滿了技術副主任的辦公桌,計算機和算尺並肩地站在他的面前,鋼筆、繪圖筆、各種有色的筆,並排地躺在一邊。李守才汗流滿面,看到楊堅走進來,便說道:

    「我招架不開了,老楊,你再幫我把這幾道比較複雜的公式校核一下。」

    楊堅聽了眉頭不由一皺,因為那幾道公式應該是梁君校核的,而且這個工作本應在前天就完成的,怎麼拖到現在又派給他了?技術副主任是怎麼了,難道覺得他現在不該查看有關大機架的參考書?因此,他向李守才說道:

    「李主任,這事還由老梁做吧,大機架的事也該著手準備了呀。」

    當時梁君不在場,李守才半吐半露地說了心裡話:

    「還是你做吧,你做合適。老梁有點心不在焉,當然,我另有任務給他。至於大機架的事,還沒定呢,不忙!」

    「我看不過是早定晚定的事,反正咱們得把這任務接下來,咱們不幹,誰幹?」楊堅雖然是非正式地發表意見,實質上是想促一下技術副主任。

    「老楊,你怎麼也這樣想?」李守才把算尺剛剛拉出的一個數字記下來,然後小心翼翼地又合攏在一塊兒,「這能是輕易決定的事?誰有這個把握?咱們的條件差得遠哩!你看看這個,」他把面前一本新從圖書館借來的外文雜誌揚了一揚,「你看看這篇文章,外國人還沒有把握哩。」

    楊堅站起來,接過那本雜誌,翻到了李守才所說的那篇文章。一看標題,原來是他已經看過了的一篇論文。那個外國科學博士,擺出一副嚇人的面孔,寫下了一大堆製造大型機架的困難;但具體數據和實踐經驗卻少得可憐。這類文章,楊堅經常可以在外文雜誌上看到。楊堅放下雜誌,懇切地說道:

    「李主任,這些論據,不可以不信,也不可以全信,我看咱們要在技術上闖出點新路子來,還得打破這些學者們的框框。」

    「老楊,你怎也這麼天真,打破這些框框,談何容易!」李守才搖搖頭,不以為然地說。

    話剛說到這裡,梁君已走進室內來了,大概對他們倆談話的內容,也聽出了個梗概,李守才剛說完,他就用嘲諷的語調,半開玩笑地說:

    「李主任,老楊可並不天真,誰能斷定,我們老楊將來不是打破這些框框的革新家呢?」

    梁君的話,楊堅聽了格外刺耳,他的這位老同學,跟他在各方面的分歧越來越大了。他本想狠狠地批駁他幾句,但一想,那對工作不會帶來好處,也就隱忍下來,不過,他卻義正詞嚴地說:

    「老梁,你先別笑,雖然不敢斷定我會打破這些框框,不過,我卻可以斷定,工人階級的革新家會愈來愈多。你沒聽王永剛同志說,東方機器廠一個普通的焊工,可以焊接萬噸水壓機的大橫樑,幾年前,你我大概誰也不敢論定吧?所以,王永剛同志也要咱們敢於打破洋教條的束縛……」

    一聽這話,李守才又坐不住了,近來,他對「洋教條」三個字很反感,他在不自覺中隱隱地感到,人們一說這三個字,就是針對著他,好像他就是受洋教條束縛的典型,因此,他憤然打斷楊堅的話說:

    「老楊,不要對一些問題作輕率的論斷,我們對待複雜的科學技術問題,是不能用簡單的政治術語來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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