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風流 第715章 逍遙行
    秋日的陽光,普灑在瓊玉山莊。梧桐葉落,楓林俏紅。

    「阿爹,我不練啦!」小樓兒一雙小巴掌拍在古箏的琴弦上,嘟起小嘴兒撒嬌道,「你都讓弟弟妹妹們騎大馬玩,我就要坐在這裡彈琴,不干啦!」

    秦慕白哈哈的笑,將抱在懷裡的小笛兒交給了澹台雙雙,說道:「那阿爹也讓你騎一回大馬,然後你就要好好練琴,行不行?」

    「好、好耶!」小樓兒拍起巴掌興高采烈的笑,「我要騎著大馬跑三圈哦!」

    「行,來吧!」秦慕白就趴了下來,澹台丹丹將小樓兒抱著騎在了秦慕白的身上,就在地上爬了起來。

    小樓兒樂得咯吱吱的大笑,一家人都被逗樂了,好一陣捧腹大笑。

    誰能想到,統率千軍叱吒疆場,戰無不勝令敵膽寒的關西秦少帥,到了家裡會是這樣?

    玩得正樂呢,陳妍進來了,上前將小樓兒抱了下來,說道:「樓兒不許調皮,乖乖練琴去。」

    「噢……」小樓兒向來最是聽母親的話,玩了一場也盡了興,乖乖的爬下來去練琴了。

    秦慕白拍拍手站起來,說道:「找我有事嗎?」

    陳妍點了點頭,示意秦慕白出門來。

    二人出了房門,陳妍說道:「秦拾回來了,就在前院廳堂。」

    秦慕白心中一動,點了點頭,「我去見他。」

    於是他來到了前宅正廳,果然見到做一身商旅行人打扮的秦拾在那裡等候。不及會話,秦拾迎著就拜了下來,「見過主人!」

    「好了起來。」秦慕白連忙將他喚起,說道,「辛苦你了。說說,長安情況如何?」

    「我去秘見了大公子!」秦拾開場第一句話,就將秦慕白的興趣勾起,他道,「大公子告訴我,皇帝陛下聽聞吳王遇刺一事後,突發重病病倒。後來,褚遂良等人將刺殺一案調查清楚,原來是御史大夫韋挺干的!不過韋挺後來畏罪自盡了!也就是這時候,北上太原代帝祭祖的晉王突然失蹤了!」

    「哦?……」秦慕白聽聞這些,不大不小的吃了一驚,思忖了片刻,又道,「大哥還跟你說了什麼?」

    「大公子叫我給你遞一句話,就是……」秦拾猶豫了一下,說道,「只有八個字,家門忠烈,望弟謹記!」

    秦慕白微然笑了一笑,「我大哥忠君愛國生性耿直,跟父親的性子極像。這八個字,的確是應該出自他口。」

    「主人……我在長安聽到不少風聲。」秦拾說道,「市井謠傳,說皇帝陛下命李靖提點京城兵馬加強防衛,就是為了防止主人起兵謀叛。小人聽了著實生氣!」

    「有什麼可氣的?」秦慕白笑道,「我讓你去散佈謠言,不就是想要這個結果?」

    秦拾一愣,「原來主人,是想試探朝廷對你是否信任?」

    「不說了。」秦慕白無所謂的擺了擺手,「反正我都已經辭官了,不日即將離開蘭州。」

    「啊?……」秦拾吃了一驚,隨即又坦然的咧嘴笑了,「辭官了好!」

    「為什麼?」秦慕白笑問道。

    「換作是我,我也辭官不幹了!」秦拾義憤填膺道,「主人為大唐出生入死立下這赫赫功勳,卻只因為一點市井謠言,朝廷就把主人當賊來防!這了太讓人寒心了!——倘若,倘若朝廷對待主人,就像主人對待小人一樣,那這樣的朝廷,還值得為他效力!」

    秦慕白哈哈的笑,然後道:「秦拾,我就要棄官而走了。咱們倆,也是時候分別了。你好歹也是個五品游擊將軍,還有爵祿。走吧,去關內!置份家業,以後好好的過日子。」

    「不!小人寧死不走!」秦拾撲通就跪了下來,「什麼將軍、爵祿,完全不是小人想要的!小人這輩子最大的指望,就是永遠跟著主人,打死也不離開!」

    秦慕白笑道:「那朝廷給你的爵祿、田產這些,都不要啦?那些東西,可是夠你子孫幾輩子人衣食無憂的,好歹能做一方富紳。」

    「不要!主人位極人臣都要棄官而走,怎麼又要小人去吃那些爵祿?不要、打死不要!」秦拾趴在地上直磕頭,「主人去哪裡,就將小人帶到哪裡!」

    秦慕白笑著將他拉起來,「好吧!我也答應過牛五指師徒等人,一定要照顧好你。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多謝主人!」秦拾歡喜的起身,突然又想起一事,說道,「方纔我進山莊的時候,看到龐飛龐將軍在山莊大門前徘徊,卻又不敢上前來敲門。他讓我給主人捎一句話,說是……想見主人最後一面!」

    秦慕白沉默了片刻,歎了一口氣,「好吧……秦拾,你去叫他進來。然後再去薛仁貴薛將軍府上跑一趟,讓他晚飯時間來見我。」

    秦拾領諾而去,沒多時,龐飛進來了。

    秦慕白坐在廳堂正位上,靜靜的看著他。龐飛進了廳堂,都沒敢正眼去看秦慕白,低著頭走上前,雙膝跪下以頭貼地,卻不說話。

    「沒話說嗎?」秦慕白打破了沉默。

    龐飛這才跪直了身子,秦慕白看到,他臉上仍是青一塊腫一塊,被宇文洪泰給打的。他說道:「學生本來再無面目來見恩師,只是,今次一別……此生恐無相見之日。不管恩師心中怎樣看待學生,在學生眼裡,恩師……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我信你。」秦慕白不假思索的道,「龐飛,其實我從來沒有怪過你。你不必內疚。」

    「正因為恩師不怪我,我才愧疚難當。」龐飛仍是低著頭耷著眼不敢仰視秦慕白,說道,「如果恩師能像宇文將軍那樣,對學生大罵痛打一頓,學生心裡,還能好過一點。」

    「算了,人各有志。」秦慕白笑了一笑,拿起旁邊早已準備好的一個盒子,對他道,「大軍西征歸來也歇養一段日子了,我早已上表朝廷,請令調回遠征兵馬,歸還於朝廷。相信兵部調令不日即將下達。龐飛,這裡是關西軍虎符和我的將印、官憑,請你帶回長安,交給朝廷。」

    龐飛一怔,驚道:「恩師……要辭官?!」

    「沒錯。」秦慕白淡淡道,「你什麼也不要多問。三十萬大軍,交給你帶回長安。明天,你就可以啟程。半路上你可以遇到兵部調令,獲准入關。」

    「學生斗膽請問,為何要提前動身,而不是等兵部調令到達蘭州之後?」龐飛道。

    秦慕白笑了笑,「都說了你不必多問,照我說的執行就是。關西軍只要是在大都督府治下活動,都不會有問題。這點你不必擔心。」

    龐飛是個聰明人,心中一思忖,其實也就明白了秦慕白此舉的用意。他臉上的神色頓時越加傷感,輕聲道:「恩師,你真是執意要離開我們,獨自棄官而走了嗎?」

    秦慕白微笑道:「放心,雖然我是棄官而走,但你們每一個人的前程與出路,我都已經安排好了。包括你,龐飛。」

    龐飛的牙關咬得緊緊的,終於忍不住潸然淚下,在地上砰砰的磕起頭來,「學生……愧對恩師!」

    秦慕白不想再對龐飛說太多,便道:「其實我也沒做什麼,你不必如此。關西軍眾將歸朝之後,都將被朝廷授以嘉獎,並委以重用。拿著東西,走吧!」

    龐飛情無以堪,以頭貼地的死死跪著,淚如雨下。

    秦慕白歎了一口氣,拿起盒子上前幾步,將它放在了龐飛的頭前,「龐飛,其實到了最後,我仍是那句話。你我,名為師徒,實則兄弟。所謂兄弟,便如手足,是一輩子的。」

    龐飛泣不成聲,突然雙手緊緊抱住秦慕白的腳,嗚咽著,卻說不出話。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放手吧!」

    龐飛一怔,這才慢慢的鬆開手。

    「今後,請你好好做人,好好為官。也不辱沒,你我曾經兄弟一場!」秦慕白抬腳,大步而去。

    龐飛以頭貼地跪在那裡,良久未起。直到陳妍來叫他,他方才起身,拿起了那個裝著將印官憑的盒子。

    「恩師你放心,今生今世,龐飛都謹記你最後的教誨——好好做人,好好為官!」

    陳妍輕輕的歎息了一聲,說道:「龐將軍,你若真能做到這八個字,也不枉費慕白的一番苦心。」

    龐飛輕輕的點頭,「其實我知道,恩師急流勇退辭官而去,並非只是為了一己安危明哲保身,而是為了我們眾家兄弟著想!」

    「是啊!」陳妍輕歎道,「朝廷忌憚慕白功高震主,麾下猛將如雲功臣林立,勢力太過龐大,足以影響到朝廷的重大決策。於是他主動放權棄官而去。這樣,關西軍眾將士群龍無首,難以聚眾沒了威脅,朝廷也就可以分別對你們量材度用、輕鬆駕馭了。所以慕白才說,他已經為你們所有人安排好了前程和出路——其實不用他刻意安排,只要他退下來了,你們就都可以得享平安,並平步青雲!」

    龐飛咬著牙點頭,無言以對。

    陳妍補充了一句,「對了,這些話不是慕白說的,而是我自己理會的。龐將軍要將這些話告訴皇帝陛下的話……我也沒意見。」

    龐飛一怔,頓時羞愧難當。都不敢直視陳妍,拱手彎腰而拜,緩緩退出。

    陳妍看著龐飛遠去的身影,搖了搖頭輕聲的歎息,「名利富貴,就像是一個金碧輝煌的囚牢。裡面的人想逃出來,外面的人卻拚命想往裡面鑽。現在,慕白超然解脫就快逃出來了,但還有多少像龐飛這樣的人,在擠破頭了要往裡面鑽呢?」

    傍晚時分,薛仁貴應約而來。多時不曾相見,薛仁貴還一直擔心秦慕白的「病情」。現在看到秦慕白安危無恙,他也算是吁了一口氣。

    秦慕白留他一起吃晚飯,對他道:「仁貴,最近兩天,龐飛就要率領關西軍回朝了。回朝之後,眾將士應該會有一段賦閒歇養的假期。要不你提前休假,跟我去一趟北方草原?」

    「正合我意。」薛仁貴笑道,「本來少帥不說,我也準備向都督府請批假期。還記得很早以前我們就已約好,等西征一役結束,我就要去草原將夕言接回來。現在,正是時候了!」

    「那好,回去後你準備一下,明天一大清早,我們就動身。」秦慕白笑道。

    「好。」薛仁貴欣然的點頭應允,又道,「按照約定,少帥還得要去草原和阿史那夫人完婚吧?薛某提前恭賀了,哈哈!等少帥辦完了婚事,咱們再一起同回長安。」

    「不了。」秦慕白微然一笑,淡淡道,「等我履行諾言舉行婚禮過後,我就直接從漠北,去薩末建。從此,不再回中原。」

    薛仁貴眼睛都瞪大了,「少帥你……要辭官歸隱?」

    秦慕白點了點頭,「我已經辭官了。」

    「這!……」薛仁貴大吃了一驚,「朝廷居然會准許?」

    「不需要他們的准許。」秦慕白笑道,「仁貴,這些事情我們以後有時間,再細聊。你早點回去準備吧,明天我們早點動身。我怕……若是晚一點,秦某,可就走不掉了!」

    「好吧……」薛仁貴歎息了一聲,也不好多說,於是悶頭吃飯喝酒。

    飯後,薛仁貴告辭而去,秦家一家人可就忙碌起來了。收拾行理打點車馬,以備明日早早動身。

    秦慕白也沒閒著一起幫忙。正當此時他突然一拍手,「差點忘了,牢裡還關著一個大呆瓜呢!」

    陳妍噗哧就笑了,「要不我去走一趟,將他弄出來,明天帶上了一起走?」

    「快去!」秦慕白笑道,「打架鬥毆也不是什麼大的罪名,你去見肖亮,替洪泰交點贖銅了將他保出來吧!我要是走了卻將他落在蘭州,誰知道那呆子會鬧出什麼動靜!」

    「我這就去。」陳妍點頭,說道,「那仍在長安的高陽公主怎麼辦?」

    「別擔心,她不會有事。」秦慕白說道,「遲早我們會團聚的,但現在我們不能留在這裡等她。否則,遲則生變,我怕朝廷不放我走。所以,我們先走一步,以免被動。」

    「如此也好。」陳妍點頭微笑,「慕白,明天,我們就要一起掙脫這牢籠枷鎖了。希望從此,我們一家人能真正樂得逍遙!」

    秦慕白長吁了一口氣,展顏而笑,「那是……必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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