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風流 第539章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2)
    「王爺果然深思孰慮!」秦慕白點頭道,「家父一死,薛仁貴北走,這就宣告了噶爾欽陵大佈局的失敗。從而玉陽二關的戰役正式打響,大唐與吐蕃也就全面開戰了。這時候,誰還理會什麼和親不和親?——吐蕃全國上下六十餘萬勁兵,早有三分之一集中在崑崙山噶爾欽陵麾下。現在,我估計他們會再度增兵攻打玉陽二關,也會在崑崙格爾木增兵。我甚至懷疑,他們的會同時揮師南下攻襲大唐劍南西川一帶,讓我們分身乏術,從而分寡我們的兵力。這一點,我都在血書中提到了,希望朝廷早做防範。而且我說了,無須朝廷給我一兵一卒一錢一糧。我秦慕白,自帶蘭州父老軍民,抵禦外敵殺寇剪賊!」

    「嗯……」李道宗深有感觸的緩緩點頭,良久無言,爾後說道,「那玉陽一帶,你打算增兵麼?」

    「不增了。」秦慕白說道,「我相信蘇定方。雖然他手下一共只有三萬人馬,但是憑他的能耐再加上玉陽二關天險,足以抵禦十萬雄兵。現在,我要把全部精力放在徵兵擴伍與訓練新師之上。離中秋戰約只有一個月時間了,我得抓緊。半個月後,我親率蘭州主力大軍開往大非川,督戰吐蕃。蘭州這裡,就請王爺代我主持大局。」

    「沒問題。」李道宗點了點頭,說道,「這一次,本王也返老還童,隨你年少輕狂一回。到時朝廷要問罪要制裁,算上本王一個!」

    「誰敢問罪制裁你們!」高陽公主在挺遠的地方和武媚娘她們一起聊天閒敘,但一直張著耳朵聽他們說話。李道宗一語音高被她聽見,她頓時火了,跑過來說道,「皇叔,我就想知道,朝廷上誰敢問罪制裁你和慕白?你們做錯了什麼嗎,是通敵叛外還是喪權辱國?」

    「玲兒,朝上的事情,你不懂……」李道宗說道。

    「誰說我不懂!」高陽公主秀眉一挑,怒氣盎然道,「那些所謂的大臣們,坐井觀天不思進取,死死抱住『中庸』二字尸位素餐毫無作為,還容不得皇叔和慕白你們這樣的人建功立業開疆拓土!要我說,大唐建國二十多年了,每日裡歌舞昇平一片祥和,其實危機四伏!看看,這幾年都發生了一些什麼樣的事情——我哥造反被殺了;太子大哥造反被廢了;父皇稱病不出不理國事,稚奴監國司徒掌權烏七八糟;高句麗無視大唐天威進攻百濟與新羅要一統半島自己稱霸;薛延陀日漸勢大蠢蠢欲動眼看要成為草原的第二個頡利可汗;西突厥北庭幾乎已經制霸西域,都能唆使高昌這樣的彈丸小國背反大唐弒我元帥;吐蕃屯兵於野志在扣關襲取中原……這一樁樁一件件,要是還不能說明大唐日漸衰敗,我就真是無話可說了!我一介女流不問政事,尚且能夠看清,我父皇和朝上那些大臣們要是還不明白,那每天的飯就都是白吃了!」

    李道宗與秦慕白頓時愕然,目瞪口呆的看著高陽公主,半晌無語。

    高陽公主好像沒有半點消停的意思,繼續激昂的說道:「現在的大唐已經不是我父皇剛剛登基時的那個積極進取龍威煌煌的泱泱天朝了;我父皇,也不是當初那個威服四海令蠻夷喪膽與敬服的『天可汗』。天下承平日久,人心生惰溺於榮華,居安而不思危。我父皇只在為了立儲一事煩惱,大臣們無所事事只想爭權奪利爾虞我詐排除異己;百姓們整日裡倉稟實而忘國憂,渾渾噩噩歌舞昇平——再這樣下去,咱們大唐要完蛋啦!」

    「休得胡言!」李道宗頓時斥道。

    「怕什麼!這裡又沒有外人——再說了,這話當著我父皇我也敢說!」高陽公主針鋒相對道,「皇叔,你不用罵我!其實你心裡肯定比我更清楚,只是你不願說出來!天下,就是少了一些像我公公和慕白這樣的男人,敢做敢為肩挑重任!但是,他們在朝廷之上還要受排擠,被那些安於現狀不思進取中庸守舊的大臣們視為異己!看看吧——我公公戎馬一生為國殉死,最終能得到什麼?但憑他一死能喚醒朝上那些尸位素餐之輩,已是莫大的欣慰!慕白一心為國鎮邊撫民開疆拓土立功無數,他又得到了什麼?他曾經被投進過大獄,將來還有可能再被投進大獄——我不管了!以後,不管慕白怎麼樣,我跟定他!天堂,地獄,無論何地!」

    高陽公主越說越激動,將武媚娘和陳妍等人都吸引了過來,將她圍作一圈。

    秦慕白凝視著她,嘴角輕咧微然一笑,對李道宗道:「王爺,玲兒口才如何?」

    「一般,還有點笨拙。」李道宗也微笑,說道,「但是話粗理不糙,一針見血!」

    秦慕白請戰的血書,還在關西千里的大道上奔馳;但是秦叔寶戰死殉國、蘭州全面開戰的消息,已經隨同大漠勁烈的西風,傳入了中原。

    黎民驚嘩,九州震動!

    由於沒有得到蘭州邊關塘報,告之確切消息,大唐朝野上下雖是一片驚嘩,但居然沒人將此拿到朝會之上公議。

    因此,每日早朝之時明明每個人都心事重重,但都在討論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無人說及「蘭州」。臣子們,時不時的往監國皇子李治的龍案上瞅,不停的猜測每天都厚厚的一疊奏本之中,可有蘭州軍報?

    與此同時,朝野上的許多人,都在肚子裡打起了算盤——秦瓊戰死,那將意味著大唐從此戰事不休不得安寧。今後朝廷的風向是一力主戰,還是繼續由主和派壓住上風?……每個人,又再一次的面對「站隊」的抉擇!

    而這一次,就連長孫無忌也守口如瓶堅決沒有提起半句,關於蘭州一事。

    監國皇子李治陷入了徹底的迷茫——明明聽到了風聲說秦瓊戰死蘭州開戰,明明看到了滿朝上下人人心神不寧滿腹心事,可就是沒人將事情拿出來議上一議!

    朝廷,何時變成了這樣?……一灘死水皆不作為,各人自雪門前雪,不理他人瓦上霜!

    而皇帝李世民,依舊神龍見首不見尾,閉關養病隱而不出。

    山雨欲來風滿樓,朝廷上下,皆此況味。

    皇城後宮,一處微不足道最容易被人忽視的地方,護國天王寺,兩個無關風月不予國事的女人,在對座說禪。

    「大師,近日來弟子心神不寧,頗多憂思。」陰德妃,雙掌合十捧一佛珠,凝眸擰眉輕語道。

    「娘娘憂思,從何而來?」護國天國寺的住持,清善大師微言問道。

    「蘭州。」

    清善大師略作停頓,微笑道:「娘娘身為一國之母,憂心國事,這是應當。」

    「不。」陰德妃搖頭,說道,「我雖是陛下所立的四妃之一,但從不過問國事。」

    「那娘娘,可是在擔憂遠在蘭州涉於戰火的高陽公主殿下?」

    「……」陰德妃沉默不語,合十頜首道了一聲佛吟……阿彌陀佛!

    清善大師面帶微笑的凝視陰德妃,此刻,她柔和的目光卻如同銳匕一樣直直的刺透進了陰德妃的心房之中,竟讓她禁不住輕微的顫抖。

    「阿彌陀佛……德妃娘娘,你是否在擔心,他從此劍走偏鋒永墮魔道,歷經萬劫陷於苦海?」

    陰德妃雙眉輕擰,緩緩睜開皮眸,輕聲道:「弟子,正有此憂……他若如此,玲兒此生,苦海無邊!」

    「阿彌陀佛!」清善大師說道,「那你因何又能肯定,他不會一戰成名直上九霄,青史留名芳澤萬世?」

    「我不知道……弟子心中十分煩亂!」陰德妃面露憂色,迷茫道,「他是個極重情義之人,而且,雖然平常看起來十分的溫和大度,但心中之偏執,無人可及。此時此刻,我想無人能解他心中之悲憤,唯有執刀為魔洩盡殺意,方肯罷休!」

    清善大師緩緩的點了點頭,說道:「說知音,道知音!他遠在千里之外而且發誓永不彈琴……弦雖斷,知音仍在!——娘娘,一念成魔,一念在佛!是魔是佛,只在一線之間。地葬王菩薩曾立誓言,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或執刀為魔一洩殺意,或以大慈悲心腸行殺伐之事,皆在一念之間。唯此間之微妙,佛祖也只拈花一笑,意會而不言傳。他天資異秉生俱佛緣,凡事大可順其自然、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娘娘又何必憂思?」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陰德妃淺吟反覆,細細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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