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風流 第512章 瓊樓玉宇 (1)
    對於侯君集的狂傲和孤僻,秦慕白是早有耳聞。但不接觸,還真不知道他狂傲到了如此地步。

    換作是一般人,還真受不了。

    方纔他說的這番話,就有夠難聽,連同秦叔寶在內,著實將蘭州大都督府的上下人馬都罵作了酒囊飯袋。

    不過秦慕白一點也沒往心裡去。入仕數年,見識的人多經歷的事情多了,他對侯君集這樣的人頗為瞭解。

    一句話說,他這樣的人看起來很複雜很難相處,其實很簡單。拋開他那一層狂傲與乖戾的外衣,他其實比那些貌似忠良溫文爾雅的政客文人們,好相處得多。

    「侯君集,你說霸不如狡、虎不如狼,這的確有些道理。」李道宗也很沉得住氣,心平氣和的道,「可是,往往誇誇其談容易,付諸實施而難。你狡,敵人比你更猾。你當棄宗弄贊與西突厥的南北二庭可汗以及高昌諸國的人,都是傻子麼?你可別眼高手低。」

    秦慕白聽出來了,李道宗這是在幫他說服侯君集,加入麾下。

    「什麼眼高手低?」侯君集全然不為所動的冷笑,說道,「我又不是西域大都護、蘭州大都督!我只負責說,怎麼做是你們的事情。」

    「怎麼做不到,何必指指戳戳丟人現眼?」李道宗也不客氣的回道。

    「呵!這話有意思!」侯君集頓時大笑起來,說道,「你不就是想對我用激將法嗎?沒用的!——就拿這桌上酒菜來說,我雖不會做飯,但總有品嚐的能力吧?哦,那廚子做的飯不好吃還不讓說了,還非得讓我親自去廚房,做得比人家好才有資格說嗎?江夏王,你這激將法當真一點也不高明。」

    李道宗一時啞然,無言以對,只得無奈的搖頭苦笑:「你這廝,還真是又臭又硬,本王懶得跟你多費唇舌了!」

    秦慕白笑了一笑,說道:「王爺,師兄,二位都不必爭執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河隴西域之事,從前隋就開始積壓,不是朝夕之間就能解決的。秦某自忖的確是能力有限,師兄說我文韜有餘武略不足,這我的確是承認。若論行軍打仗行伍佈陣,我遠不如我的兩位師兄以及王爺您。但是,既然已經在其位,我也只能謀其事。說到底,秦某只能做到八個字:竭盡全力問心無愧。」

    「說得好。」李道宗鄙夷的瞪了侯君集兩眼,說道,「侯君集,就算那個廚子廚藝一般,但人家專心誠意的做來的飯菜,你若不喜不吃便是,犯不著奚落人家吧?本王平生最看得起一種人,那就是盡十分心辦十二分事;最痛恨另一類人,誇誇其談口若懸河,無論有否真本事,就是不務實事。這類人非但幹不出什麼有益的事情,還對那些專心做事的人加以攻擊誹謗,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著實可恨!這一類人,也注定一生毫無見樹,因為他們除了一張破嘴皮子厲害,再無可取之處!」

    「李道宗,你說什麼!」火藥脾氣的侯君集終於被激怒了,彈坐起來指著李道宗喝罵道,「侯某現在是落魄了,可我當年也曾縱橫沙場所向披靡!大唐江山能有今日,也有侯君集的一份功勞!——你一個兵法都沒學過專靠血統謀出身的王爺算什麼人物,也在我面前言說兵事?你敢跟侯某擺一陣分個高下嗎?」

    「狂妄!」李道宗拍案而起,「本王何曾把你放在眼裡!」

    「二位息怒!」秦慕白急忙站出來擋在二人中間,說道,「豈能未及交戰,自家先亂?二位既然都在蘭州,便是我蘭州之客,亦是蘭州之柱石。若柱石相絆,則廈捨傾矣!」

    「哼!」李道宗與侯君集各自冷哼一聲,回到座位坐了下來。

    此時,秦慕白卻分明看到李道宗對他遞了個眼色,頓時心知肚明。

    於是他說道:「不過,既然二位各自服氣,秦某也無力勸服,那便有個辦法。」

    「你講。」侯君集鐵青著臉斜睨秦慕白,說道。

    「我翊府有一萬兵馬,全是從十六衛中挑選出來的精銳越騎。」秦慕白說道,「因組建倉促成軍日短,因此缺乏訓練一盤散沙。二位既然都是兵家之大成者,不如每人挑一半軍隊加以訓練調教。擇日,秦某再進行一次都督府大講武,來一次野戰驗兵。誰帶的兵優勝,就算誰贏,如何?」

    「騎戰,正是本王所長。」不等候君集發話,李道宗先道,「早年陛下的玄鐵騎可是由本王統率過,若論騎戰之戰法,本朝除李靖與陛下之外本王不輸任何人。侯君集,你若是怕了丟不起這臉,現在跪下磕兩個響頭,滾回涼州爛醉如泥去,別在這裡礙眼!」

    「笑話!」侯君集冷笑不迭道,「你一個半道出身走野路子的人物,也敢在我面前提及騎戰?李靖如何了,他編寫兵書論及騎戰之時,還有問過我的意見。李道宗,別說我不敬你是皇親國戚,這次你若輸了,就來鑽我侯君集的褲襠!我若輸了,聽憑處置!」

    李道宗雙眉立豎怒拍板案:「來人,筆墨伺候,立下軍令狀!」

    「立就立!」

    秦慕白在一旁偷笑。

    這叫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麼?李道宗擺明了是在使激將法,侯君集也就順坡下驢的往套裡鑽。說到底,侯君集還是很想加入我們呀,只是礙於矜持開不了那個口扯不下那張臉。

    李道宗真是聰明過人,用這樣一個極端的方法,給了侯君集一個台階來下——可算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少時,二人當真立好了軍令狀,一併交給秦慕白這個中人保管。

    「本王離開幽州半年可是有段日子未曾練兵了,就從明天起,秦慕白,你調撥五千精騎給我,我拉到蘭州城外野練。一個月,必見成效。」李道宗說道。

    「我就在這裡練,光明正大人人可看,二十天。」侯君集瞟了李道宗一眼,嗡聲道,「秦慕白,我只討你一句話。不聽話的兵將,要殺要打任由我。若是做不到,這狀子你現在便可撕了。」

    秦慕白二話不說解下腰間佩劍與他,說道:「以此為信,翊府上下無人不敢聽令而行。」

    「告辭。」侯君集一把抓過劍,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秦慕白和李道宗相視苦笑,一同吁了一口氣。

    「王爺,今日真是委屈你了,秦慕白是既慚愧又感激,無法言說。」秦慕白對他抱拳道。

    「唉,咱們之間就不必如此了。」李道宗爽朗的笑道,「說到底,我還不是為了自己女兒?」

    「哦?」秦慕白愣了一愣,「此話怎講?」

    李道宗呵呵的笑道:「你當本王當真不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嗎?蘭州現在是由你在當家作主,這賜婚講和一事,也著落在了你的身上。可是你打從心眼裡一百萬個不願意和親。這樣一來,雁兒嫁到吐蕃的可能性就小了許多。既然不和親了,那就得打仗。這打仗,就得打贏,不然你我在朝廷那裡都沒法交待——侯君集的話其實說得沒錯,蘭州大都督府麾下,還的確就是差那一頭逢人則噬野性不羈的狂狼之將!他侯君集,正是這樣的人物。他不僅可以摧城拔寨衝鋒陷陣,還有極佳的大局觀與獨檔一面的能力,實在是你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啊!」

    「知我者,江夏王也!」秦慕白笑道,「侯君集,蘇定方,這兩個人物我都要大用而特用。行軍打仗,我肯定不如他們。王爺今日可算是幫了我的大忙啊,我都不知該要如何才能說動侯君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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