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風流 第373章 弱冠執政官 (1)
    當朝宰相、也是後人一致稱讚的貞觀名相房玄齡,李世民的左膀右臂與第一智囊有句話經常掛在嘴邊:「三軍未動,糧草先行打仗,拼的就是錢糧!」

    李世民說他是大唐王朝的當家小媳婦,揶揄之餘,其實也是對他的認可與誇獎。

    秦慕白讀的多是兵書,習的戎武之道,但對房玄齡這句至理名言也是深為贊同。尤其是行軍半月開抵蘭州之後,他深深覺得,在蘭州這邊的邊塞之地,錢糧是為首要任務。

    他也非常清楚,皇帝那天在衛公府中,對他說的每句話都不是廢話。之所以將蘭州複雜的周邊形勢以及將來的國家大計,說給他這個未及上陣的後生來聽,便也是深有用意的。

    一來,秦慕白的身份特殊。首先,他是秦叔寶的兒子,而且秦叔寶一向對他這個兒子比較器重,對他的意見不會過分反對。這就了卻了李世民的後顧之憂朝中不乏能臣幹吏,比秦慕白能幹和熟練不少倍的,大有人在。但若是派這些人去與秦叔寶搭檔,以秦叔寶孤傲卓絕的性格,說不定根本不把人家當一回事。派去的人沒了他這個都督做後盾,必然處處掣肘;二來,秦慕白已與高陽公主定婚,算是皇親國戚,背後有了皇帝這塊金字招牌與大靠山。就算他沒有資歷無以服眾,地方官吏也必須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予以配合,這便非常有利於他到了地方大刀闊斧的來幹事;其三,秦慕白年輕,有闖勁,有衝勁,而且敢於標新立異。這也正是李世民最看重他的地方。

    李世民登基已有十餘年,當年西擊薛舉拿下蘭,還可以往前多追溯一些年月。這麼多年來,蘭州不說積弱,但總是一副老樣子。力守有餘,開拓不足。歸根到底,就是這地方的自給不足,全賴後方補給。再如何善戰的將軍如何英勇的士兵,離開了後續錢糧的支持,也是難以成事。於是,李世民想要實現他的帝王霸業,想要以蘭州作為跳板以備將來雄霸河隴經略西域,就必須打破這一格局。

    在這樣的時候,啟用一個沒有經驗但是敢於創新的新人,李世民無疑是在打賭。

    這是一場,將整個帝國的輝煌,押注在一個弱冠青年身上的,豪情之賭!

    恐怕,也只有李世民這樣的雄心帝王,敢於博彩這樣的賭局。

    然而,壓力更多的是壓在了秦慕白的肩膀上。

    來了蘭州半個月,他一直都在諸多官將的懷疑與猜測之中渡過。他也不著急,更不急於表現與證明什麼。每天,都是按部就班的上午練兵,下午在都督府理政。

    若大的一個蘭州都督府,治下有四州之地,方圓數千里,治下軍民共計十萬之眾。政務自然繁多,關乎錢糧的折子佔了大半。此外,河隴之地向來是漢胡雜居的典型地域,尤其是早年大唐平定突厥之後,遷居了許多突厥百姓到河隴一帶來居住,或農或牧,人口不少。這裡面就有許多關乎********的敏感問題,處理起來必須慎之又慎。

    蘭州本地的官吏們,看到秦慕白來了這麼久,也沒放出一兩個響屁,心中紛紛冷笑:孺子,不過如此!看來,蘭州還是得看咱們的,別指望他了!

    須不知,這是秦慕白一慣行為處事的風格。每每到了一個新的環境,他總是潛心學習與適應一段時間,以瞭解和熟悉周邊的環境,掌握這裡的諸項規則。謀定而後動,靜如泰山巋然,動如疾風掠林,李靖的兵法神髓,被他融合在了政務之中。

    這一天,秦慕白突然將蘭州刺史府裡的刺史、司馬、長史、諸曹參軍以及各縣縣令、縣丞等重要官員,都招集到了都督府政事堂來。

    刺史肖亮等人不以為意,還在打趣笑談的說:這新來的別駕少將軍,最大的喜好就是議政。無非就是擺兩碗茶,談天說地胡扯一頓,然後吃個飯,回家睡大覺。要都像他這麼執政施政,官兒也未免太好當了!

    可是今日方才一進政事堂,肖亮等人就有些驚異。

    因為堂中,既未擺下桌几坐榻,也沒有茶水瓜點等物。相反,秦慕白一身戎裝披掛,身後還侍立著翊府的兩員大將宇文洪泰與薛仁貴,另有百騎十人隨後佐駕。

    「為何擺出這番陣勢,難不成還是鴻門宴?」肖亮等人狐疑不定,進了堂門,平日裡經常浮現的倨傲神色,也在這肅殺的兵威之下收斂了起來。

    「諸位同僚。」待眾人到齊後,秦慕白朗聲道,「本官上任已逾半月,但未施一政,未下一令,諸位以為如何?」

    肖亮等人都是官場老人精,雖是腹誹,嘴上卻是漂亮,紛紛說道,這是秦別駕少年老成,腹中自有韜略謀定而後動,云云。

    秦慕白淡然一笑:「答對了,本官還真是謀動而後動。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本官胸中已有施政方略,但苦於沒有實地堪查,於是今日特意約上眾位同僚,一起到蘭州都督府治下的所有州縣,都去走走。」

    「所有州縣?」眾人一聽,不禁傻了眼。

    時下正是隆冬,蘭州已是潑水成冰沙塵敝日。這時候出去「實地堪查」,不是自找苦吃麼?還要走遍所有州縣……那可不是一旬半月的事情,說不定就得三兩個月。

    「沒錯,所有州縣。」秦慕白說得很肯定,「怎麼,諸位有疑慮?」

    肖亮遲疑了一下,拱手道:「秦別駕,請恕卑職多言。卑職等人在蘭州經略多年,對本土風土水文吏治民生,瞭如指掌。別駕想知道什麼,只需下問則可,完全沒有必要行此無妄之舉。」

    「無妄之舉?」秦慕白呵呵一笑,說道,「肖刺史,論年齒,你是前輩,我本不該說出此等不敬之言。但我等既是封疆大吏,就不得不公事公論了依我說,諸位同僚在蘭州經營多年,可有起色?可有出彩?蘭州還是那個窮蘭州,戶不滿萬,貧不自給。吃的用的穿的,人啃馬嚼,全靠後方接濟運輸。諸位若是不知運輸之艱難、糧米之珍貴,大可以像本官那樣,押送一回糧草試試。」

    肖亮臉色一變,心中自然大惱,但又不敢出言頂撞,只得生生的將悶氣嚥了回去。

    「本官知你不服。薛中郎何在?」秦慕白道。

    「末將在。」薛仁貴出列,抱拳。

    「將此行糧耗,報予諸位同僚們聽聽。」

    「是。」薛仁貴便將早已準備好的折子清單鋪陳開來,說道,「此行,秦將軍率一萬兵騎涉遠一千四百里而來,押運糧草十萬石,隨行腳夫民夫近萬餘眾。另有戰馬騾匹二萬餘。抵達蘭州時,糧草只剩五萬餘石。譴返民夫送給糧草二萬餘石,實際入庫糧草只餘二萬四千六百五十六石。完畢!」

    薛仁貴說完,現場鴉雀無聲。

    「都聽見了?」秦慕白淡淡道,「若是有人懷疑這些數據的真偽,大可以詳查帳目開庫核實。若是有人貪墨了一粒糧食,軍令,斬令決!」

    肖亮好不容易擠出一絲笑容來,說道:「秦別駕說笑了,還是言歸正傳吧!秦別駕要率領我等下屬周遊地方州縣,究竟所為何事?」

    「可不是周遊,而是查訪。」秦慕白淡淡的微笑道,「歷來,我們這些做上官的,一些消息也多半來自下屬官員的匯報,那也就是道聽途說。因此,我們很有必要屈尊下訪,去體查民情,此其一。其二,蘭州都督府治下,幅員遼闊,又兼地廣人稀,多戈壁而少青田,多風塵而少農墾,渠水不利青禾不接,是出了名的窮苦貧寒之地。但是這些,都是可以改變的。植樹造林防禦風沙,開荒墾土屯田自給,養畜牲口富民濟軍,開阜引商活源節流,勸課農桑吸引牽居以擴充人口,無不是良善之策。諸位以為如何?」

    眾官一聽,居然都笑了。

    笑得還非常的明顯,而且輕蔑。

    立在秦慕白身後的兩大金剛之一,脾氣火爆的宇文洪泰就惱了:「你們這般鳥人,笑個甚?我家秦將軍說得在理,你們為何不聽,反而恥笑?真是氣煞我也!」

    他這幾嗓子如同平地驚雷的一吼下來,嚇得一群文人官員們都打起了寒噤,笑聲立絕。

    「洪泰,不得無禮!這是議政堂,不是軍營之中,斯文一點。」秦慕白說道。

    「哦,那老子就斯文一點。」宇文洪泰罵罵咧咧道,「這以後不罵人了。再有誰敢放聲恥笑對你不敬的,直接拎出去,打板子!」

    肖亮等人紛紛心中鄙夷,卻又只敢苦笑。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無非就是這等狀況。人家秦慕白不僅是別駕佐官,還是帶兵的將軍……拿他沒轍!

    「諸位,宇文將軍是個粗人,大家別在意,我們繼續議事。」秦慕白說道,「肖刺史,你以為本官方才說的這些方略,妥當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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