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風流 第276章 一樓棲雙鳳 (1)
    暮春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潺潺的溪流岸邊露出許多光滑的鵝卵石,折射著陽光泛起耀眼的光彩。

    青草茵茵,魚躍蟲鳴,邊郊野外的自然風景,總是這麼清爽怡人。

    秦慕白戴一頂草帽,坐姿慵懶的半躺在一處空礦的灘涂上,支起一個膝蓋架著魚竿,腳丫子一搖一晃,頗為悠閒的在釣魚。陳妍在他身後用土磚架起了一個小火爐,爐火正旺,上面架著一個小砂鍋,裡面煮著清明新采的春茶,清香怡人。

    「慕白,你近日不是應該很忙碌麼,怎麼還有興致安然躺在這裡釣魚?」陳妍一邊用小扇子扇著爐火,一邊問道。

    「那你的意思是,我應該焦頭爛額的急得團團轉嘍?」秦慕白索性躺了下來,僅用雙腿夾著魚竿,雙手枕在腦後躺在了鬆軟的清草地上。聞著芬芳的泥土氣息,閉上了眼睛舒服的享受。

    「我知道,你此刻雖是表面悠閒,其實心中一點也不平靜。你看看你,方才扔下的魚鉤,上面都沒有串餌。你當你是姜太公啊,這也能釣上魚來?」陳妍笑道。

    「呃……被你發現了。」秦慕白笑了笑,睜開眼睛看著蔚蘭天空中的朵朵白雲,說道,「這裡很空礦,空氣很好,環境很舒適,讓我的心境很鬆馳,腦子也更清晰了。更重要的是,這樣空礦的地方什麼都一目瞭然,我不用擔心隔牆有耳,說的話被別人竊聽了去。」

    陳妍面帶微笑,搖了搖頭,說道:「有我在,你就安心吧!要說潛伏竊聽這種活兒,沒幾個人比我精通。我說隔牆無耳,那就一定沒有。」

    「不是我不相信你。我只是想讓我的心釋放一下。」秦慕白吁了一口氣,說道,「至從踏上襄州這塊地面,我就感覺我像是鑽進了一個圈套。尤其是近日,我每時每刻都感覺有千百雙眼睛在盯著我的一舉一動。不管我說什麼,做什麼,對方總能未卜先知。他們甚至知道我與武媚娘之間的約定,知道我和你之間的關係,知道我家裡的事情。我一直在想,還有什麼是他們不知道的?」

    「敵暗我明,就是這樣的。」陳妍說道,「我理解你的心情。暗處的敵人才最是難防。你對他們一無所知,自己卻全然暴露在他們面前,彷彿沒有秘密。」

    「妍,我其實是在反思,之前我是否太過自負,太過輕敵了。」秦慕白說道,「我總認為我是最聰明的,一切智珠在握。其實,我的所有算盤與計策,都在對方的掌握之中。現在想起來真的好傻,我就像一個跳樑小丑,在他們面前上演鬧劇。所有人都知道我在自欺欺人,我卻獨自感覺良好。」

    「不要這麼悲觀。不過是暫時輸了一著而已。至少我相信你,最後一定會贏。」陳妍說道。

    秦慕白微然一笑:「謝謝你,妍。其實在這裡釣半天魚,我的心情放鬆多了,也想透了許多之前一直忽略的問題。」

    「什麼問題?」陳妍問道。

    「就是,我太小看人,也太輕信人了。」秦慕白說道,「尤其是我身邊的那些人,那些我把他們當作好兄弟的人,我從未想過他們也有可能會背叛我。」

    「什麼?」陳妍微然一驚,「你的意思是說,百騎當中有內賊?」

    「難道不是嗎?」秦慕白輕佻了一下嘴角,冷冽的一笑,「他們不經意的小破綻,讓我想通了這個問題。」

    「什麼破綻?」

    「就是武媚娘經商的事情。」秦慕白擰了一下眉頭,說道,「我只與武媚娘私下口頭商議過,如果襄州有合適的鋪面,她可以考慮到襄州來開一家秦仙閣的分號。這件事情,就連我的家人也不知道。唯一只有一次,我在書信當中提起過。巧得很,對方居然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說,有可能是那個幫你寄信的百騎,是內奸?」陳妍說道,「那也有可能,是對方在驛站中截獲私拆了你的信件呢?」

    「當然不止這一件事情。」秦慕白說道,「我與李恪先行一步,微服先到襄州。這可是很絕密的事情。但我們剛到襄州在八鬼渡下船,那裡馬上就上演了一處好戲,西河槽水鬼公然打劫官糧。他們的目的無非是試探我們的態度。但是,他們居然對我們的行蹤掐算得如此準確,實在是神之又神。當時,我與李恪的身邊除了殷揚、宇文洪泰和薛仁貴等人,就只剩下幾名百騎了。奸細,就是他們當中的一個。」

    「再後來,我派了兩個人去保護鄭安順。然後我們與鄭安順安排的計策馬上就被對方偵知,鄭安順也被擄了。」

    「如此想來,對方未必太過神通廣大,凡事都能未卜先知,簡直就像抬頭三尺的神明在盯著我們。我前後尋思仔細一琢磨,想到了這個奸細是誰。那就是既幫我寄信,又陪同我們一起微服先行,又被我派去保護鄭安順了的那個百騎。三件事情,他都在場,也是唯一的一個。他叫張同,長安人仕,也算是名門後裔。這些與我同來的兄弟,個個我都知根知底,唯獨忽略了他是隨母改嫁過的。他的生父,姓韋!原本,他也該是姓韋的!只是年幼的時候被迫改從了繼父之姓。」

    「什麼意思?」陳妍不解的問道。

    「也就是說,他與本案中最重要的一個嫌疑案犯,刺史府司馬韋囂塵是族親,還有可能是至親!」秦慕白擰了一下眉頭,長吁一口氣道,「是我忽略了!也許,當我們從長安啟程的時候,張同就已經被韋囂塵聯繫上,成了潛伏在我身邊的眼線。於是,他總是有意無意的,又很積極的主動願意跟我一起出行,方便時刻陪在我的身邊偵知我的一切動向。我對百騎的信任,超乎一切。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與我一同從長安來的兄弟當中,會有內奸。我太幼稚了,乃至有了這樣重大的失誤。」

    「亡羊補牢,為時不晚。」陳妍說道,「你既然知道了張同是內奸,大可以將計就計的利用他。」

    「聰明。」秦慕白打了一個響指,讚道,「妍,你真不愧是老江湖啊,哈哈!今天這半天魚我可沒白釣,腦子裡已經差不多尋思出一個圓滿的計策了。還有,我也發現了另外兩個我之前從未懷疑,但卻是最值得懷疑的人。這場智鬥,儼然要越來越精彩了,我還真是期待啊!」

    陳妍微笑的搖頭道:「你還真是個怪人,誰都想過安生的日子,你卻喜歡跟人鬥來鬥去。」

    「男人嘛,棋逢對手將遇良才,絞盡腦汁或是拚命全力的一戰,其實也蠻有趣的。」秦慕白咧嘴笑了笑道,「我發現我的對手,就是那個神秘的宋漕主,還有幾把刷子,蠻厲害的。我決心與他好生鬥上一鬥。總有一天,我要親手拎著他的衣襟左右狠狠扇他幾個耳光,讓他心服口服的認輸。」

    「那你想到了,誰是宋漕主嗎?」陳妍問。

    「暫時還沒有完全確定。」秦慕白嘴裡叼上了一顆青草,彷彿自言自語一般的道,「刺史府司馬韋囂塵,軍府果毅都尉杜成元,正昌糧號的老闆段榮基,永業鹽坊的東家歐陽君,或者是我沒見過的人,或者是我身邊的人,都有可能。」

    「你這說了不等於沒說麼!」陳妍笑道。

    秦慕白故意把臉一板:「你打聽這麼清楚幹嘛?莫非你也是水鬼埋伏在我身邊的內奸?或者是,你就是宋漕主?」

    「是是是,我就是宋漕主派來勾引迷惑你的妖婦!」陳妍沒好氣的笑罵一句,說道,「我只是想,如果你一時查不出誰是宋漕主,我倒是可以幫你。」

    「你?」

    「當然。」

    「怎麼幫?」秦慕白不禁有些興奮與驚喜。

    陳妍微然一笑,說道:「你難道忘了,我也可以是一名頂尖的刺客!他們可以派人跟蹤監視你,你也可以派刺客去盯他們的梢嘛!你不是說張同是內奸麼?我幫你盯著他。順籐摸瓜,就不難發現他們的主謀了。」

    「不必了。就算發現了,你也不認識誰是誰。」秦慕白說道,「而且,這太危險。我不允許你去做這種危險的事情。」

    陳妍略微一怔,含笑點了點頭:「那好吧。」

    秦慕白臉上又浮現出陳妍熟悉的那種自信的微笑,說道:「黎明之前,總是最暗。現在雖然一切都藏在迷霧之中,但只要一點擊破,其他的疑慮都能迎刃而解。我決定在這裡躲藏三天,不拋頭不露面,也和他們撒撒迷霧,讓他們也乾著急一回。這種時候,比拚的就是耐心。他們算準了我擔心王妃等人的安危,急於向他們妥協,我就偏不乖乖入彀。只要打亂他們的部署,一著急,定會破綻百出。到那時候,我的機會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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