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行動 第42章 走出峽江 (4)
    「立即出發!」浩浩蕩蕩的移民車隊迎著晨風和朝陽飛馳在廣闊的田野上,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小孩的臉上都掛滿了一個個歡快的驚喜……

    2000年9月,來自重慶奉節縣的三百多名三峽移民風塵僕僕地來到了晉江市西濱鎮,在這裡安下了新家。起初,他們對周圍的一切感到陌生,甚至有些手足無措。但他們很快發現這裡的幹部群眾和人民政府不僅為他們安家做好了一切準備,而且為確保移民們能夠在較短時間內適應當地生活,逐步走向致富之路,提供了各種便利渠道。

    「辦廠。我們也要像這裡的百姓一樣辦廠盡快致富!」移民們為了勉勵自己奮發圖強的決心,乾脆將「移民村」改叫為「思進村」。

    思進村從此遠近聞名,因為他們在當地政府和人民的支持下,在安家的當年也辦起了自己的工廠,這在三峽庫區是祖祖輩輩沒有過的事。

    「第一個吃螃蟹」的三位移民作為「股東」,每人投資幾萬元,與本地一名工藝品方面的行家聯合辦起了工廠,並起了個吉利的名字——萬事發樹脂工藝公司。廠子雖不大,總投資二十多萬元,但有一百六十多位工人,除了三四十名本地的技術工人外,全都是移民。

    「醃臘魚好吃,海鮮好吃,加點花椒的海鮮火鍋更好吃!」如今已開始富裕的三峽移民回憶起初來乍到時的那個「黑夜不敢走」的往事,不好意思地笑稱自己當初「太老土」。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晉江路,路路通向艷陽天!」

    ——這一幕發生在福建晉江。一位奉節老鄉,用閩南話給我背誦自編的小詩,那聲調圓潤又甜美,不見一點奉節口音。

    8月,驕陽似火的著名僑鄉——廣東惠陽人民正忙碌著迎候又一批新村民的到來。

    自接受安置三峽移民任務後,這個僑鄉的政府和人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挑最好的地段給移民們蓋新村。可在這毗鄰深圳,與香港隔岸相望的寸土寸金之地,所有沿城沿路的好地好幾年前全都有主了。怎麼辦?

    「三峽移民是我們尊貴的新村民,代價再大也要找最好的地方給他們!」惠陽市政府作出這一決定,受到了全市人民的贊同。

    於是,一個由市長親自掛帥的20人組成的「移民新村選點組」全面開始工作,他們用了兩個多月時間,按照「五靠」即靠城鎮、靠公路、靠學校、靠醫院和靠基礎設施好的標準,為重慶巫山的900位移民一一找到了新的家園。地處惠州市郊的水口鎮,是當地工業相當發達的名鎮,在此工作的外地勞務人口超過本地常住居民,用地相當緊張。為了給移民找個好地方,鎮政府三番五次地跟有關土地使用單位協商,最後要過來的一塊移民新村置地,竟讓政府倒貼了幾十萬元。5月,巫山縣的移民代表來到水口鎮進行對接,見了當地為他們安置的新家,興奮得當晚就要求「簽約」。鎮政府安排移民代表住在鎮招待所,有人躺下後習慣地抽起煙來,立即被同行的幾位移民齊聲斥責道:「你一點也不文明,在床上抽煙燃著了不把我們政府的房子給燒了?」

    「稀罕,你們咋還沒搬過來,這兒就是你們的政府了?」那抽煙的移民驚歎不已。

    「我們的政府?哈哈哈……可不,我們戶口未到,心已到惠陽了啊!」

    「可不,老子恨不得馬上把家從三峽搬過來。這地方,真個是天堂啊!」

    移民們做夢也不會想到外遷使他們吃到了「天上掉下的餡餅」。

    那陣子,我正在惠陽採訪,便問當地領導,為啥惠陽人如此大方地為安置三峽移民而「不惜代價」——我知道僅為移民置地蓋房一項,惠陽這一縣級市就從財政上拿出了五六百萬元!

    移民辦主任何光胡說得非常明白:我們惠陽是葉挺將軍的故鄉,全市幾乎每一戶都有親人僑居在海外,寄人籬下的移民生活比誰都感受深切。改革開放使我們這兒先富了起來,作為僑鄉人民,當聽說三峽移民要到這兒安家落戶,我們惠陽的上上下下,就像迎接從海外歸來的親人一樣,生怕哪一點不周到會傷害他們。再說,我們也有這個能力,有這個義務讓每一位到惠陽的新居民盡快過上與我們一樣的富裕生活嘛!

    沒有半點矯揉造作,只有親人般的真情,這就是社會主義祖國大家庭的溫暖,這就是三峽移民們的時代幸運。

    「昔住長江頭,今住長江尾,江頭江尾皆故鄉,同飲一江水……」

    中秋佳節那一日晚,現居上海崇明縣新河鎮衛東村的胡明祥將一家人叫到新房門前,抬頭舉目望明月,無限深情地吟著這首被賦予了新意的詩詞。

    「娃兒,把這刻在石獅上的詩再給爸背一遍。」胡明祥對兒子說。

    兒子從木凳上站起,身子筆直地站在家門前一對石獅中央,便朗朗有聲起來:

    百萬移民內外遷,兩頭雄獅念故土。

    鄉土酸甜三十載,骨肉分離故鄉情。

    宇宙奇觀展宏圖,秦王醒來驚三峽。

    嬰兒降臨崇明島,成龍成蛟父母養。

    …………

    「知道爸為啥子千里迢迢從老家帶來這對石獅子嗎?」

    「知道。讓娃兒記住昨天我們是三峽移民,現在我們要當好上海市民。」

    胡明祥對兒子的回答是滿意的,然而即便如此仍掩飾不了自己內心那滾滾翻騰的激情。作為一個有6年工齡且也算農村文化人的胡明祥,這移民崇明一年來,他有太多的感觸。

    2001年初,當他家被確定為外遷移民時,便毅然辭去「鐵飯碗」,舉家報名外遷上海崇明。胡明祥是個高中畢業生,也是位喜歡觸景生情的農民「詩人」。當鄉親們忙著搬遷前甩舊物置新物時,他從後山開採了兩塊巨石,然後一錘一錘地鑿起來,硬是沒日沒夜地干了70天。後來人們才發現原來他花那麼大工夫雕琢出的竟是一對石獅子。

    「那是我對故鄉的全部思戀,也是對新家園的全部寄托。」胡明祥告訴鄉鄰,也告訴自己的孩兒。

    在胡明祥全家遷移崇明島後的2002年末,我在他的新家看到了這對石獅。它就傲居在兩層小樓房的門口,特別醒目,又特別能感受到主人那片刻骨銘心的故土戀情,以及響應政府號召當好三峽移民的堅定信念。

    石獅的手藝算不上精緻,然而在胡明祥的心裡是任何有價的工藝品無法取代的。孩兒背誦的那首詩雖然粗糙,可就因為它出自一位三峽移民之手並嵌刻在這對石獅身上,因而叫人感到格外的沉甸與崇高。

    38歲的胡明祥雖說是個農民,但他卻有著詩人的氣質,一位喜歡把自己內心的理想與現實揉碎後重新編織成美麗夢想的有著與眾不同追求的人。

    在他的小樓前後,我驚喜地看到兩個巨型的塑料棚,裡面養著幾千隻鴨子。主人告訴我,這是他和另外3家移民合作建起的養鴨棚。

    「這一圈鴨已經是第5茬了。我們從三峽搬遷到這兒不到兩年,就出棚了上萬隻肉鴨……」胡明祥頗為得意地說道。

    可不,我從陪同採訪的當地鎮領導那兒得知,胡明祥等幾位新落戶的三峽移民在極短的時間內就經營出如此規模的養鴨場並產生可觀的經濟效益,這即便是當地土生土長的農民也很少能相比。

    「這就是我和所有到上海市落戶的移民們特別感到幸運之處。」胡明祥聽說我是從北京來專門采寫「三峽移民」的作家時,彷彿見到了可以傾訴真情的知己,一把將我拉到他的裡屋,認認真真地說了句掏心窩的話:「作家同志,到了上海這個地方我才真切體會到,上海為啥能發展得比別的地方快,根本的原因就是上海人幹什麼事都能從長遠著想,從細微入手,別人沒有想到的事他們想到了,別人想不周全的事他們想周全了。就說為我們這些三峽移民操辦安置的事吧,他們做的每一件事都能設身處地地從移民利益考慮,把事情往深裡想,往細裡做,你說能把事情做到這個份上,世上還有啥子辦不成的事?」

    移民胡明祥的一番樸實而動情的話,引出的卻是在世界移民史上尚需大力倡導而在中國三峽移民過程中被上海人運用得極其精湛的深刻理念,即以人為本的理念。

    陸鳴,上海崇明縣主抓移民工作的副縣長,一位受國務院三峽建設委員會表彰的「三峽移民工作先進個人」。

    「1999年第一次到重慶參加全國安置三峽移民工作會議時,什麼都不懂。會上,領導講三峽移民工作的重要性,我聽了以後感到責任重,壓力大,怕工作做不好而影響三峽工程建設,影響國家政治大局,影響移民們的生活與生存,影響他們的子孫後代。當時我暗暗發誓,先把移民工作到底是啥回事弄弄清楚再開始干自己的具體工作。回到上海後,聽了市領導的動員,又一遍又一遍地研讀了《長江三峽工程建設移民條例》等政策性材料和知識性書籍,心裡才開始明朗起來:國家在進行三峽移民工作時,特別是近幾年來進行大規模外遷移民過程中,始終不渝地貫徹了『三個代表』重要思想,從移民的根本利益出發,十分明確地提出把維護移民的合法權益放在重要位置,把妥善安置移民,使其生產與生活達到或超過原有的水平作為一個基本點,把『遷得出,穩得住,逐步能致富』作為移民工作的根本原則貫徹始終。說到底就是以人為本,這是我的一點學習體會……」陸鳴現在不僅是個安置移民的組織者和領導者,而且又是個移民理論工作研究者,能在大學講台上不用講稿便可滔滔不絕地說上三四個小時的專題報告。

    陸鳴所在的崇明,是上海全市安置5000餘名三峽移民的試點縣,也是安置移民人數最多的一個縣。正是他和同事們一絲不苟地執行國家有關的三峽移民政策,一開始就充分注意從以民為本、以人為本出發指導移民的安置和管理工作,高度關注移民的需求與願望,既從長遠和大局考慮問題,又從眼前和細微處入手,才使得搬遷到崇明的每一位三峽移民在走進新的家園時,處處感受到黨和政府的溫暖。

    先說多少戶移民安置在一起比較合適的問題吧,上海市政府的思路就頗見匠心。

    開始,有人主張「大安置」,幾十戶幾百人地安置在一處,如崇明島的某一個農場,也有人主張「小安置」,一戶一戶地安插到村民小組裡邊去。上海市的同志認為,這兩種辦法都不可取。

    上海市的領導同志對我說,三峽移民是為了國家才捨小家,告別故土,來到新的地方。我們不能用簡單的方法安置。如果高度集中安置,現在看起來工作要簡單方便些,可從長遠來看這樣做對移民日後融入當地社會帶來不利因素。移民從整體而言,在新的地方相對來說是個弱勢群體。過於集中地安置在一個地方,狹小的天地使他們難以融入到當地社會,這樣容易造成移民群體的獨立與封閉,影響他們與當地社會生活的同步發展,不利於社會的安定和群眾的團結。但過於分散也不是好事,會造成移民心裡的孤獨感和無助感,同樣不利於融入當地社會,同時,過於分散增加了管理的難度。

    「相對集中,分散安置,以三五戶為一個移民點,比較適宜。」上海提出這樣的方案,據說是幾十個專家花了幾個月時間調研,最後通過村鎮區市級層層幹部會議確定下來的。

    效果怎麼樣?請聽移民們的回答:三五戶在一起,讓我們既不感到勢單力薄,回家聚在一起回味和重溫原有的文化與風俗,走出家門,又能讓我們自覺自願地跟當地人親密相融。

    上海的安置謀略,將在10年20年後更能顯示其優勢。

    再說房子的事吧。

    所有到崇明和上海其他區縣落戶的三峽移民,他們全部住上了漂亮寬敞的二層新樓。3人一戶其面積一般不少於120平方米;4人戶的面積一般不少於150平方米,5人戶的面積則能達到180平方米左右。

    凡看過上海給三峽移民們蓋的樓房都說太漂亮太寬敞了!

    上海的同志告訴我:「上海是全體中國人的上海,中國人的上海正在向國際性現代化大都市邁進,我們百姓的生活自然要跟上去。三峽移民來到上海落戶就是上海市民了,給他們把樓房蓋得漂亮和寬敞一點符合發展的需要。」

    有人提出新的疑問:「你們上海發展速度快,財大氣粗,可以給移民一下建那麼好的房子,別人可無法學呀。」

    關於蓋房的資金來源,上海的同志給我亮了個底:每戶移民的新樓房一般得花5萬元至8萬元。移民自己拿出國家給予的補償費佔了三分之一,安置地政府支持的也在三分之一(這與其他省份的做法一樣),另有三分之一是上海獨有的做法,即完全按照市場經濟規律辦事,採取移民們到銀行貸款的辦法。貸款的利息由初始的減免,到一定時間的低利息,再到一定時間的正常利息。「老實說,我們不是拿不出錢來補貼這『三分之一』,可我們沒有這樣做,其原因是,希望移民們能夠早日適應市場經濟規律,適應生活在上海這樣一個經濟與金融國際都市所必須具有的那種能力。」

    「這是否會給還沒有具備適應能力的移民們增加經濟負擔和心理壓力呢?」有人這樣問。

    帶著這樣的問題,我走訪了幾戶移民。他們的回答令我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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