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軍留下的女人們 第28章 首席紅軍女歌手 (3)
    由於蘇區人民堅壁清野,弄得白軍被圍困在城裡,有錢買不到蔬菜、糧食,常常挨餓,完全靠飛機空投。有了糧食又缺少蔬菜,小股白軍就偷偷出城來搶劫。

    有一天,駐縣城的白軍勞排長,率一班士兵,武裝涉過瀲江河出縣城,到對岸的邯武、長岡一帶搶糧食、蔬菜。

    不料,他們剛要踏進村莊,就被曾子貞的山歌隊發現了。

    一曲曲山歌,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

    「白軍官兵要聽清,切莫來打自家人,放下武器來歸降,確保生命得安寧。」「白軍官兵要聽清,歡迎你們投紅軍,投紅以後好待遇,紅軍說話唔騙人。」「白軍官兵要聽清,由你投誠唔投誠,你會投誠很歡迎,你唔投降唔留情。」聽到這一陣陣山歌聲,白軍進退兩難。進則怕遇上紅軍游擊隊打排槍,退則回城要挨長官的臭罵。因為他們折騰了半天,連根雞毛都沒有找到一根,穀殼也沒有找到一顆。

    又困又乏,白軍們索性坐在樹蔭下歇息聽山歌。

    「哎呀勒-白軍士兵好可憐,衫褲爛了沒人連(補),日裡餓了沒茶飯,想起父母夜難眠……」他們都是廣東兵,熟悉客家口音。聽著、想著,思念家中的老小,不由自主地都動了感情,一個個長吁短歎起來。

    突然,勞排長一摔手:「他媽的,反正回去也是死,走—」竟然帶領著一班兄弟反水,投奔了紅軍。

    說到紅軍的政治攻心,前線的白軍官長對唱山歌是恨之又恨。

    1931年夏,國民黨佔領興國後,一個白軍團長,派部下專門捕捉紅軍的女山歌隊員,他在興國的牛坑塘,親自指揮殺害了毛你俚等十來個女山歌手。

    舉世聞名的「寧都兵暴」勝利後,興國縣組織了一支聲勢浩大的慰勞隊去瑞金、石城慰問,慰問品很多,光生豬就有一百多頭。紅軍山歌隊去了二十三人,其中有謝昌寶、鍾梅生等人,由於路遠,大家是騎馬去的。

    臨行前,領導單獨叫開她們,悄悄地叮囑:「你們姑娘人家要小心一點,五軍團是剛剛從白軍那邊改編過來,還有點軍閥的野蠻習氣,沒有紅軍那麼規矩,看見了妹崽子,抱住就走……」姑娘們一聽嚇得要命,都說,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不去慰勞他們了。那領導趕緊說,慰勞還是要慰勞,能注意的盡量注意一下,注意不到也沒有辦法,打仗還會有犧牲呢?!唱山歌也是打仗。沒辦法,她們帶著犧牲的精神準備去了瑞金、石城。

    「寧都兵暴」,國民黨26路軍一萬多人,組成了紅五軍團,駐紮在石城秋溪整編。

    紅五軍團都是北方人,身材高大,武器裝備好,威風凜凜,當地群眾戲稱他們為「北牯佬」。

    「北牯佬」也很喜歡看山歌隊的演出。他們看戲與當地人不同,當地人看得高興時,會站起來打吆喝叫喊喝彩,他們看戲,看得高興時習慣鼓掌,聲音很大,雷鳴一般。

    初始,姑娘們看見「北牯佬」來了,心裡就忐忐忑忑,可見人家「北牯佬」說話和悅,行為文明得很,也就放心了。

    從石城回來又到瑞金,那裡也有部分「北牯佬」。山歌隊住在瑞金一個叫官倉下的祠堂裡,前後共演出20多天才返回興國。從來沒有發生過「北牯佬」抱女人的事情。

    後來,曾子貞還掛了省委巡視員的職務,帶山歌隊多次去那裡演唱、慰問過。

    有些歌曲,曾子貞一生都記得。

    「哎呀勒—我們興國模範縣,擴大紅軍都自願;婦女學會犁耙田,二犁三耙都做到……」在採訪中,曾子貞說:「蔡暢大姐當時是江西省委的部長,也分管婦女工作,聽了我唱歌,喜歡得很,跑到後台來,把我抱起來打旋。她的年紀比我大,跟我們很有話說,聊個不停。說到女人生孩子生不出,她說可以剖腹產。我們不懂什麼是剖腹產,她解釋說是醫生用刀把女人的肚子破開來,取出小孩後再縫回去。就像補衣服那樣縫補肚皮?當時我們都不相信,蔡大姐就撩起衣服把她開刀的傷痕給我們看。我們果然看到一條用針線縫補過的痕跡,大家想不透都不吭聲,還是半信半疑。」曾子貞唱山歌有兩個最佳「搭擋」。

    其中一個名叫謝昌寶。謝昌寶個子不高,臉上有點麻子,一化裝就看不見麻,漂亮得很。他口齒伶俐,擅長演說,煽動性特別強,唱起歌來就像小河流水,從來不嘶啞嗓子。他與曾子貞一上台常常下不了台,一支歌接一支歌地唱。

    那天,二人在陳家祠堂的台上又被「粘」住了,唱山歌唱了一夜,天快亮了,戰士們、群眾們還不讓他們下台。

    在紅軍、群眾心目中,曾子貞與謝昌寶的山歌對唱,是最好聽的節目。所以經常點名,要他們到前線去唱。一次,戰鬥正打得激烈,曾子貞與謝昌寶來到了火線,一見紅軍這邊已經很有些吃緊,二人亮開嗓子就唱起了山歌。

    「炮火聲來軍號聲,打只山歌紅軍聽,快與敵人決死戰,十萬草鞋送你們。」「軍號聲來炮火聲,大舉進攻已到臨,捏緊鐵拳去粉碎,軍民一心殺敵人。」他們忘情地唱啊唱啊,誰知,這次唱山歌卻不靈了。白軍越打越多,越打越猛,繼爾發動了大規模的反衝鋒。

    曾子貞、謝昌寶冒著敵人的炮火,仍然唱啊唱啊。忽然,聽得一陣颳風般的聲音,幾梭機槍子彈橫掃過來。曾子貞覺得臉上、脖頸上一陣熱呼呼地燙,順手一摸,滿頭滿臉是紅的血白的腦漿。

    「哇,我受傷了。」她活動了一下,手、腳還能動彈,再一看旁邊,歌伴謝昌寶的腦袋開了花,倒在地上像小雞一般抽搐著往土裡鑽,然後一動不動了。

    紅軍吃了敗仗,曾子貞一連幾天都不開聲。

    戰爭中,犧牲與失敗都是很正常的事,過幾天她又唱起來了。第五次反圍剿時,紅軍的兵員已經很枯竭了,徵兵征到了難處。有的年青人去當紅軍就提條件,特別點名要曾子貞給他們唱山歌,他才肯爽快去當兵。

    幾十年後,曾子貞還記得:「澄塘的李順達等人就是這樣。還有我的小弟弟也是這樣。小弟弟剛結婚不久,捨不得新娘子,上級動員他當紅軍,他說要聽姐姐唱山歌才去。我從外地慰勞回來,特地給他們唱歌。聽了山歌,他們果然去了當紅軍。在我的歌聲中,不知有多少人去當了紅軍,我的4個兄弟,都先後去當紅軍了,4個人,一去不復返,去了就再也沒有任何音訊。」那一次,她一個人擴紅擴了一個連的新兵。

    白軍來了,她成了兩邊的仇人,躲在黑暗裡生活1933年11月中旬,第二次全國蘇維埃代表大會前夕,毛澤東為準備大會講稿,特意去了長岡鄉作調查。

    「哎呀勒--茶子開花滿山香,高山打鑼響四方。

    十字街口搭歌台,同志哥,賽出了興國山歌王。」毛澤東帶著秘書謝覺哉,警衛員陳昌奉、吳吉清一行數人,牽著馬匹,馱著鋪蓋,暮宿朝行,行了3天,一路說說笑笑,來到興國斂江河邊,剛在古樟樹下的渡口歇腳,貼著江面就飄來一支悠揚的山歌。大家噤聲聽歌,直到渡船靠岸。

    船上下來一群姑娘,嘻嘻哈哈地跳上岸。謝覺哉興致盎然地上前招呼:「同志嫂,請問你們哪個是山歌大王?」姑娘們又是一陣嘻嘻哈哈,推出了一位瓜子臉的秀麗姑娘,說:「她,她就是山歌比賽第一名的山歌大王,名叫曾子貞。」曾子貞站在謝覺哉面前,靦腆一笑,美麗的臉龐顯出一對酒窩。她攏了攏烏黑的頭髮,亮開嗓子唱了起來。

    「哎呀勒--興國山歌年久長,山滿歌來歌滿鄉。嬰兒落地歌當奶,肚子餓了歌當糧;有了病痛歌當藥,唱歌當得人參湯;郎戀老妹歌做媒,一路山歌是嫁妝;興國是個山歌國,哪個敢稱山歌王?」謝覺哉剛到中央蘇區不久,屢屢聽到人們傳唱興國山歌,如今聽到真傳,樂不可支,連連嘖歎:「哎呀呀,這下總算聽到了原汁原味的興國山歌,果然名不虛傳,名不虛傳。」幾年耳聞目睹,毛澤東對興國山歌感情頗深,情不自禁地說:「唱起歌來像畫眉子叫,難怪她們稱你是山歌大王。」毛澤東沒有認出曾子貞,曾子貞卻認出了毛澤東,她記得原先毛澤東對興國山歌有誤解的事。就故意唱道:

    「哎呀勒--山歌不是考聲音,全靠革命感情深。宣傳擴紅支前線,山歌大王找上門;講事實來擺道理,一首山歌一個兵。山歌唱了半個月,同志哥,送走新兵一連人。」毛澤東哈哈大笑:「好哇,山歌大王真有本事,用山歌作宣傳,一下子就擴大了一個連的紅軍?!」曾子貞說:「擴大一個連的紅軍沒有假,表面上是我唱歌的本事,實際上是鄉里幹部平時工作做得好,關心群眾周到,工作方法靈活,讓當紅軍的人沒有顧慮,放心去當紅軍,上前線打白狗子,保衛蘇區,保衛土地革命果實。」「你看看,你看看,」謝覺哉興奮不已,「這位山歌大王確實不簡單,唱得好聽,說得比唱得還更好聽,有當政治部主任的水平。」毛澤東問:「請問同志嫂,你們是哪個鄉的?」曾子貞:「上社區長岡鄉。」毛澤東暗暗叫絕,真個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打瞌睡碰上了枕頭。他不露聲色地說:「山歌大王,你說鄉幹部工作做得好,能不能用山歌唱出來?」「這個有什麼難。」曾子貞張口就唱:

    「哎呀勒--花籃裡選花朵朵好,鄉幹部做事真周到:動員婦女學犁耙,打破封建舊禮教;優待軍屬搞代耕,幫助建房捐木料。群眾說共產黨真正好,什麼事情都替我想到了!組織掃盲識字班,辦起列寧小學校。度夏荒,濟米來;生了病,送草藥;油鹽柴米都過問,樣樣事情都操勞。報答幹部一片心,當紅軍真心實意把國保……」毛澤東問:「山歌大王,你唱的可都是真的事?」曾子貞答:「鼻子底下有嘴,不信你可以去問問。」「好,」毛澤東道,「我們就是來問問的。」「哎,」一位姑娘警惕起來了,問,「請問你們幾個同志哪裡來的?」陳昌奉搶著答:「我們是瑞……」毛澤東接過話頭:「我們是累了,能不能帶我們去長岡鄉休息一下?」「要休息很方便,」那姑娘盯緊不放,「你們到底是哪個部門的?」毛澤東:「我們是《紅色中華》報社的。報紙登了好多表揚興國、長岡的文章,有的人不太相信,我們特地來查訪、核實一下。」「要核實也容易,我來帶你們去吧。」曾子貞攔住那個姑娘的盤問,故意不揭穿其中奧妙,又跳到船上。

    過河幾里,遠遠地幾個青年婦女在犁田,毛澤東一行看見挺奇怪,按贛南風俗:女子是不能下田的。這裡的女子怎麼下田,竟然還操犁呢?問:「婦女犁田,人家不會笑話?」曾子貞也不答話。朝田間喊:「玉英姐,有人問你事。」李玉英「吁--」一聲,把牛吆住,過來答話:「開始,女人犁田不但會有人笑,而且會指著後背罵,說婦娘子犁田遭雷打,播種不發芽。我們才不怕呢,晚上,幾個人偷偷地到河邊沙灘上學犁耙,犁頭都打壞了好幾個,現在,我們女子代耕隊,天天為紅軍家屬犁田,也不見雷公打哪個。」人們都和著她笑了起來。毛澤東笑著問:「你們代耕一畝田,要多少工錢?」「要什麼錢喲。」李玉英說:「紅軍在前線打仗,我們幫人家做點事還會收錢?連茶飯都是各人自己帶得來。」一行人進了村,來到火叉塘屋場,迎面一幢新房子。路過新屋時,毛澤東發現,新屋的梁椽間夾有火燒的舊料,駐足觀看。屋主馬海榮就說:「不久前失火,燒了一間半屋。鄉互濟會救濟我六弔錢,大家幫工、捐木料、捐磚瓦,幾天工夫又把房子蓋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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