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馬 第42章 :駒兒
    從不主動跟人交往的駒兒,竟然和許小姐打得一片火熱。有時許小姐跑到我家裡去看駒兒,有時駒兒跑到許小姐住的酒店去看她,兩個人像母女倆一樣親親熱熱地去購物、美容。然後許小姐就打電話給我很認真地約我來吃飯或者談事,一見面竟然還有買了大包小包東西的駒兒。駒兒在這裡,我就請她們吃飯,吃完飯老公變成了勞工,開著車把大包小包連人帶東西都送回去。

    許小姐雖然跟我簽了合作協議,但是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有一分錢到我的帳上。期限越來越近,我在等著她的消息。許小姐曾經想先讓我把「新紅馬大廈」的土地開發使用證,授權給她,她帶回美國去融資,到華人銀行抵押貸款。我堅決不答應,堅持協議:一億人民幣投資款到位,授權給許海風小姐用土地開發使用證,到國際上去融資貸款。

    駒兒有一天很嚴肅地打電話給我,讓我無論如何也要回來吃晚飯,有重要的事情要談。我安排了一下,下午就趕了回去,因為這是駒兒第一次給我打這種嚴肅的電話。

    駒兒說:我要去美國。

    我說:為啥想起了要去美國?

    駒兒:許小姐說,我到美國去生孩子,將來長大了孩子就是美國戶口。

    誰幫你辦理?

    許小姐全包。

    我想了想,雖然有點捨不得,但是自己不能太自私,要為孩子著想。我從蒙古草原奮鬥到這裡,把蒙古草原上一個無知的小子已經奮鬥成漢族精英了,已經是頂峰了。美國太遙遠,有的時候不是路程和錢的問題,出生的人文環境決定人一生的品質和格調。

    我同意了,心裡卻有另外的一種疙瘩。

    但是我沒跟駒兒講,我覺得駒兒的目光已經被許小姐的光環和未來美國美好的人生給迷住了。許小姐大話連篇,簽了協議這麼長時間資金沒到位,還要違背協議讓我先給她土地使用證的授權。用一句提高革命警惕的話說:我已經對她產生懷疑了,目前正在觀察她的動向。

    但是我不能給駒兒心理壓力,也不能讓她不高興。誰讓我愛她呢。愛一個人就要同時為這個人承受痛苦。這樣的事情只能我自己扛。駒兒去美國,反正先是旅遊,也花不多少錢,將來一旦移民成功,私事私辦,這筆錢我自己也花得起,不會用她許小姐的一分錢。事辦成了有人情,我會還她人情的。這件事與我們的合作公私分明,我不會混到一起的。

    許小姐大概有一個星期沒和我見面了,香港方面鄭老闆馬上就要回來,他正在籌備新紅馬大廈的開工。每次與他聯繫,我都內心裡充滿了慚愧。所以就拚命地跟他講親熱的好話。我覺得鄭老闆這個人真是難得,500萬扔給我,他就那麼放心,他相信我,而我正在背叛他。我越來越覺得自己是一個可恥的混蛋。這個世道真沒有公理。我也納悶,這個鄭老闆就這麼為人做事,他還能有錢,真是怪了。

    我每天在盼望許小姐的一億資金到位的同時,也在希望她的資金乾脆到不了位,這樣我好盡心盡力地跟鄭老闆合作,對領導我也好交代,也讓我的心裡早日解除這種煩惱和壓力。

    許小姐這個女巫師,簡直是用她的魔法跟我作對。我想讓她的資金不到位,她就偏偏到位。晚上,又是領導請客,這回是許小姐買單。她聲明讓我回家把駒兒一起接上吃飯。現在她扮演的角色好像是駒兒的娘家人,看她的地位,似乎僅次於我老丈母娘。

    今天的晚餐可以說隆重豪華。我想這一定是許小姐在故意渲染氣氛。領導先是像主持會議一樣,說了一通官話連篇的開場白。把我和許小姐的合作,上升到了對海口市對海南省對中國都具有重大的劃時代意義和深遠的歷史意義。

    到了我講話,我明確表示這筆款什麼時間可以到我的帳上。

    許小姐拿出了三張銀行存款證明,在中國銀行、建設銀行和工商銀行是總額將近八千萬的存款。

    領導像作動員報告似地說:許小姐的款已經進了銀行將近八千萬,你們的合作可以開始了。你可以把土地建設使用證授權給許小姐,讓她去美國繼續融資。

    我說:八千萬也可以,錢一到我的帳上,我馬上開給她。

    領導說:錢先不能到你的帳上,這麼大的資金和項目,政府要介入監管。

    我說:錢不到我的帳上,我怎麼知道這筆錢是給我的。

    領導有點火了:錢在銀行裡,你還不相信銀行嗎?銀行是政府辦的,你還不相信政府嗎?我是政府的領導,你還不相信我嗎?我介紹給你認識許小姐讓你們合作,像許小姐這樣的愛國華僑你更應該信任她。我們做大事的,一定要心胸寬闊,要有裝下國際的胸懷,放眼全球的目光。

    我沒詞了。我想想領導的教育也是很對,可能我的胸懷太窄了。人家許小姐拿這麼多錢來跟我合作,我竟然如此疑神疑鬼。這樣還不把許小姐整跑,把合作整黃,領導的教育真是及時,否則我將犯多大的人生錯誤?我感激地又舉起了酒杯。

    許小姐不跟我談了。在領導跟我發火時,她跟駒兒又熱熱鬧鬧起來。我見駒兒拉我的手,一看她的手裡已經拿上了去美國的簽證。

    駒兒興奮得不得了,比當初從草原來海南還興奮。我和領導也加入了她們的興奮行列。大家的話題馬上由駒兒轉進了美國。

    很晚大家才分手,領導最後權威果斷地指示說:明天你們把授權辦好。

    一個星期後,許小姐要帶駒兒去美國了。我幾乎不幹事在家裡陪她。我心裡有一種很害怕的感覺,我覺得駒兒一走會把我的靈魂也帶走。但是攔著她,讓她不走,已是不可能了。駒兒很高興,但是像傻傻的樣子,我懷疑許小姐用魔法把駒兒的靈性給消除了,否則,我鬧心的時候,駒兒都是有感知的。

    明天她們就要起程了,我很晚還在給駒兒反覆叮囑到了美國生活上的注意事項。鄭老闆打來了電話,他說明天上午回到海口。

    我一算時間,鄭老闆先到。他們相差一個鐘頭。我明天先接鄭老闆,然後我在機場等送她們。駒兒坐許小姐的另一輛車到機場。

    第二天,我接到了鄭老闆。我讓他在車裡等我,我去送駒兒她們。我不想讓鄭老闆見到許小姐。這件事像病一樣壓在我的心裡,我還沒有跟他說,我不知道咋說。我接他時的那種神情,就像是一個叛徒已經告了密背叛了革命的傢伙,又和組織接上了頭一樣。

    半個小時以前通電話,駒兒說還有十分鐘就到了。

    可是現在機場的安檢已經停止登機了,她們還沒到。打電話竟然關了機,我心裡鬧成一團,馬上有一種不祥的感覺。回到車上加大油門就跑。

    在離機場不遠的地方,道路已經封鎖了,前面出了車禍。

    我扔下車,拚命地狂跑了起來。到了出事地點,果然是駒兒她們的車。許小姐和司機都已經死了。只有駒兒還在喘氣,好像是她在等我一樣。我把她抱在懷裡聲嘶力竭地大叫:駒兒,駒兒!駒兒醒了,她安慰地看我一眼,說:哥,海南真美,哥,我要回家。說完她就去追趕許小姐去了,任憑我驚天地泣鬼神地慟哭,她也不醒了,也永遠不回來了。我的大腦像死了機的電腦一樣,失去了反應。

    處理完駒兒後事,鄭老闆陪我在海甸島的海邊大排擋喝酒。鄭老闆已經瞭解了我的一切背叛行為和悲慘的命運。他像一個寬容的兄長一樣,沒有說一句責怪我的話。他說許小姐這是一個圈套,而且是一個小兒科的圈套。他說他已經調查清楚了,許小姐先是在海口找了一個朋友,用高額利息挪用了5000萬,存進了中國銀行,然後,按照銀行的規定,你有存款,就可以按照70%貸出,她用貸出的3500萬又存入建設銀行,然後如法炮製,又貸出2450萬,然後存入工商銀行,又貸出1400萬,不存了就放進自己腰包裡了,她給你看了有8000多萬的存折,就會套走你的土地使用證,拿到國際銀行去貸款,貸來款還回那高利挪來的5000萬,人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都是你的土地押在那裡承擔責任,我們就永無翻身之日了,還要承擔法律責任。

    我聽得倒抽涼氣,毛骨悚然。

    這個許海風,哪裡是徐徐的海風?她就是一個龍卷颱風,捲走了駒兒和她肚子裡的孩子的性命,也差一點捲走了銀行的錢和海口的土地。我用血的代價明白了國土不用裝上輪子,也可能被人推走。

    這是一個恥辱性的醜聞。政府用最低調處理這個事件。駒兒走了,我已經沒有靈魂了。每天像行屍走肉一樣坐在海邊喝酒。一切事務我都委託鄭老闆處理了。我們當時沒有搞清軍隊用地是沒有產權證的,土地使用證是不許抵押貸款和轉讓的。國土保住了,公司保不住了,由於影響太壞,海軍收回了那塊土地。鄭老闆投入的500萬已經被花得所剩無幾了。

    我愧對鄭老闆,我說:大哥兄弟對不起你,我欠你的錢,欠你的情,現在還不了啦。我要走了,回到我的家鄉科爾沁草原。我有一天再起來,我一定還清你的人情和債務,哪怕用牛群羊群來還。我垮下去了,起不來了,那就下輩子自己變成牛馬來還。

    鄭老闆說:傻兄弟不要說熊話,你還會起來的。你什麼都不欠我,咱們倆是合作,虧了共同承擔,錢是身外之物,去了還可以再來。你的損失比我大,你的駒兒沒了,用啥都買不回來呀。弟妹是多麼好的人呀,大哥也心裡難受。別說了,我明天安排你回你的老家草原修養一下,我還會跟你聯繫的。咱倆的事過去就過去了,以前騙我的人多了,哪有你這麼坦誠對我的。你還是一條漢子,大哥永遠把你當好兄弟。

    我明天要回草原了。晚上,我不讓鄭老闆來陪。我說我要一個人祭祀駒兒。我搬出裝駒兒骨灰的骨灰盒,我把這個我夜夜抱著睡覺的骨灰盒抱到了海邊。我要把駒兒的骨灰,一半撒進大海。她太喜歡海南了,我要讓她永遠在自由的海浪裡,欣賞海南島美麗的椰子雲。我在駒兒的骨灰裡拌上了駒兒平時最愛的玫瑰花瓣攪著我的淚水,一把把飄零著撒進大海裡去。我要讓玫瑰花瓣作她的衣裳。我輕輕地呼喚著:駒兒,駒兒呀,哥的駒兒……慢慢地,骨灰和著玫瑰花瓣在大海上幻化成了一匹美麗的小紅馬歡樂著向我奔來,她腳下的海浪成了開滿馬蘭花的藍幽幽的草原。我今晚沒有喝酒,我要堅強,因為我要帶駒兒回家。連同另一半骨灰,我要帶回草原。我要帶她回家。我答應過她的爸媽,把她帶出去了,也一定要把她帶回家。

    回到家裡,我在房間裡,一件一件地看駒兒收藏的那些小飾品。這每一件東西裡都蘊涵了駒兒多少美麗的夢想啊。我正看著呢,駒兒進來了,她嬌嬌羞羞地撲進我的懷裡,緊緊地咬著我的嘴唇。她說:哥,駒兒為哥幹了一件大事。駒兒是很了不起的呀。那個許小姐要害你,我聽她打電話給別人講土地證已到手,她馬上開始行動。我心中一顫,她是要騙你,我心裡就著急,寶貝在我肚子裡也著急。我們娘倆一商量就用命救了你。我們覺得值。哥,你別太憂傷,我還會回來找你的。但是我不想做人,人太壞了。哥,你回草原等著我,我會回去的。我還要做馬生生世世都和你在一起。駒兒又走了,飄飄渺渺的似乎沒有痛苦,她死前留給我看的痛苦已不是她這個靈魂的痛苦了。

    我大聲叫著,叫醒了自己。一看時間四點多。清清醒醒,果然是駒兒救了我。我相信這不是夢,就是駒兒來了,這裡是她的家,她自己親自佈置的家,這裡有我,她的靈魂離不開我,離不開這個家。

    我睡不著,也不想睡。我留了一封信給鄭老闆連同他給我買的機票。我讓他幫我處理車子、公司等一些財產,然後頂他的損失,我什麼都不想要了,我要帶著駒兒的骨灰盒和她回家。只是這房子裡的東西都是駒兒買的,我不知道如何處理,我捨不得把它們燒掉或者賣掉,我又帶不走,天快亮了,我做出決定,一次向房東交三年租金,三年後時間自然會作出裁決。或許駒兒的靈魂留在海南,可以常回這裡看看,甚至我想她的靈魂應該住在這裡,這裡是她的家呀。我鎖上門帶著鑰匙走了。辦完這件事,我的心裡舒暢多了。

    我要買船票走,駒兒是跟我坐船來的,我還是希望把她的靈魂帶走,我要帶她坐船回去,坐飛機她不認路,空中太飄渺,我怕她的靈魂走散。我一路上叫她的名字,我知道她就在我的身邊,有時我就看見她在我的身上向我笑,她笑容的氣息永遠讓我迷戀,讓我情不自禁,淚眼朦朧。

    回到草原的一個月後,我收到了鄭老闆的一張50萬元的匯款單。鄭老闆說:兄弟這是你的車子財產賣的錢,匯給你,希望你用這筆錢重新振作起來,就是對我最大的報答,我相信你能夠!你的本事和運氣無人能比。你是一條漢子,遇上大的磨難是天要降大任於你,咱們來日方長,會後有期,相信大哥一句話:你會再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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