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馬 第38章 :屬馬的李政委
    我二十九歲的這一年,我命運中注定的財神李政委閃亮登場。我在海軍招待所辦油印小報《海南咨詢》的時候,李政委在我們的斜對面一間很大的房間裡辦公,模糊地記得他是海軍一個什麼後勤的政委。那時他常常到我的房間來,拿幾張《海南咨詢》回去看。他每次都用河南口音讚美我幾句:你真中,要是在過去,肯定是個了不起的地下黨。你有才華呀。來海南就來著了,你這樣的才子只有到了海南這樣的地方,英雄才有用武之地。

    海南已經建省幾個月了,新的一年也開始了。我和駒兒從望海樓大酒店搬了出來,在海甸島海口大學的校園區租了一套房安置了下來。古語講良禽擇高枝而棲,我就喜歡在大學附近住。我說過走在海邊上表情像魚,住在大學附近顯得頭腦有知識。駒兒對這套房特別滿意,她跟我要求房間的風格由她來佈置。我看著她那歡天喜地的樣子,還能說什麼,悉聽尊便,讓她盡興吧。我打下手,每天跟著她出去採購。駒兒幾乎把一個女孩的夢想和細密心思,全部托付給了房間的每一個小飾品上了。

    躺在駒兒自己佈置的房間裡,有一天夜裡,駒兒在夢中竟然咯咯地笑醒了,笑聲很開朗。她緊緊地抱住我,咬著我的嘴唇說:哥,我太幸福了。這種人生我沒有想過,我總是懷疑我的命怎麼會這麼好?我有的時候會覺得不真實,心裡害怕,總是擔心這種日子不會長久,總怕哪天醒來,就找不到你了,一切像魔法一樣房子和這一切就都消失了。我知道那時我就一定會死了。

    我激動地說:傻孩子不要這樣講傻話,你是我的駒兒,命運就該這樣好,這是剛剛開始。我發誓我會讓你更好。我要給你買咱們自己的房子,到時候把你的夢想全部都在房間裡裝滿。

    駒兒竟然嗚嗚地哭了起來,她傻傻地說:不要再好了,這樣就行了,這樣已經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我當然不能這樣就行了,我想幹的事業還沒開始呢,住在望海樓大酒店時,我最大的收穫就是明白了,我不需要去找政府給的工作,這裡的工作都是老闆給的,我要成為給別人創造工作機會的老闆。

    我和駒兒安了家以後,我們把身上的衣服,連一條褲頭都沒留,全部扔掉了。換掉了衣服,其實就是脫胎換骨了。我記得哪個國家的那個幹啥的誰說過:人有三個形象,穿著衣服的形象,脫掉衣服的形象和骷髏形象,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深刻。駒兒和我有一次回顧火車上扔衣服的情景,駒兒說:哥,你真有先見之明,這買來新東西,扔掉舊東西真讓人痛快。

    我們在友誼商場,很快就把我們換成了兩個我們自己比較陌生的理想形象。但是化妝品,我卻跟駒兒講一定要買那種苦杏仁味道的。我們幾乎跑遍了海口的高級化妝品店,都沒買到。後來看我跑得有點煩躁了,駒兒很不開心地提醒我那已經是過時貨,果然在一個小國營商場裡買到了,是一瓶很土氣的雪花膏。

    悶悶不樂的駒兒說:你在懷念一個人,這個味道你住院時在來看你的人中,我聞到過。

    我給駒兒講了我和馬姐的故事。駒兒很感動,她讓我來搽這瓶雪花膏。她說你出去應酬也要搽一點東西才好。可是我卻常常忘搽,突然想起來時,又找不到了,我知道又是駒兒做了手腳,也就聽之任之了,我不能得隴望蜀,吃著碗裡的還想著鍋裡的,這對駒兒不公平。

    我們學著商場上的人,把稱呼也改了。出去應酬我就向別人介紹駒兒:這是我太太。駒兒說我是她的先生。不太嚴肅的場合,在朋友圈裡,就老婆老公地叫。回到家裡,就像卸掉了裝,脫掉了衣服一樣,再那樣叫就都覺得彆扭,於是還哥、駒兒地叫。在外面尤其是介紹駒兒的名字,總是要戲劇一番。駒兒姓洪,我就說這是我太太洪駒兒。那些南腔北調的人總是叫她紅軍。待到一寫出來洪駒兒,又馬上大叫她紅馬駒,紅馬駒,這種起哄倒很讓我開心,駒兒也樂。

    這不今天吃飯卻遇上了李政委。我不想找工作,但是我不知道我做什麼樣的生意,才能做成讓別人給我打工的真正的老闆,也就是說像那些開著車,每天在高檔酒店請客消費,辦公室豪華氣派的老闆。我覺得那是真正的老闆,那種氣度讓我仰慕。這種人在蒙古草原稀少得連傳說裡都沒有記載。

    我們走進海口賓館的餐廳,就驚喜地見到了李政委。可能是命運之神派他在等我,也可能是命運之神派我來找他。反正我們見面了。李政委正和幾個人在喝酒,後來喝上了酒,我才知道李政委這個河南人喜歡喝酒,並且酒量大得很。我本來約了海南大學藝術系的一個老師,在這裡吃飯。我想讓駒兒上大學進修學習,這樣我單槍匹馬在商場上殺,也方便一些。駒兒安靜地在大學裡讀書,我也放心。所以為了顯示規格,我選定了海口賓館這個名流出入的地方。我要給海南大學的那個老師顯示一點份量。

    我風度翩翩,駒兒時尚高貴。李政委顯然已經喝得差不多了,拉著我們上下打量。他向在座的客人們介紹說:這是個能人,建省前那個報紙《海南咨詢》很有名氣,就是他一個人辦的,有才華。我們是鄰居,我天天看他在那裡寫文章。他的報紙印出來,我是第一個讀者。他身邊這個美人也是有功勞的。他說話的口氣,倒沒有把我們當成他的什麼好朋友,而是當成了自己家的孩子。

    我想打個招呼就帶海大的符老師去單獨開個台,李政委說啥也不同意,一定要讓我跟他們一桌吃,否則就是看不起他。佛爺保佑,我和他一桌吃還真吃對了。只是委屈了符老師,他是個當地人,憨厚的大學講師。大家敬酒他也不能喝,說話和大家對不上路子,口音不對,思維也不對,臉色也不對,在海南人那些棕色的人種面前,他有點太像我們這些大陸的黃皮膚了。所以就坐在那裡靜靜地,偶爾和駒兒講幾句話,別人一叫他喝酒,他就臉紅。

    李政委向那些人吹捧我,我飄飄然地很受用。其實那張油印小報《海南咨詢》,我自己都快忘記了,在座的可能根本沒有人知道,這些人幾乎都是本地人,不需要我咨詢,況且,和他們端起酒杯來,我才發現這裡可能沒有讀報的人。這樣也好,讓他們既知道我辦了報紙,又不知道是違法的油印小報。尤其是當了一夜囚徒的事,連李政委都不能讓他知道。這樣的事情絕對不可以當成英雄事跡來炫耀,我們說不清楚,別人想像的翅膀可以根據他們的需要,把這件事情無限地誇張上綱上線複雜化。

    這次是我和李政委第一次喝酒,他大概有五十多歲,我們倆很投緣,後來熟了,我和駒兒就叫他李叔。我和李政委用玻璃杯子大概三個回合,就整進去了一瓶五糧液。周圍的海南人像受了驚嚇一樣,被我們給鎮住了。其實我知道,他們被我鎮住的不是我的酒量,這海南漁民的後代,喝酒也是很厲害的,我總是覺得草原和大海在某些方面是相通的。鎮住他們的是我的氣度,因為這時我揭開了一個謎底,我是從蒙古草原來的蒙古人,連李政委聽了,舌頭都打了一個轉兒,顫了一下。感謝我的先祖,創造了這麼一個威鎮八方的名聲。這時我狀態上來了,李政委成了我保護的對象,我又打開一瓶五糧液,一對五。也就是說酒桌上除了李政委,其他人,我跟每人乾一杯。李政委一副驕傲自滿的神態,好像我是他的兒子比賽得了冠軍,光宗耀祖為他們李家的門庭爭添了光彩。

    有一個搞裝修的包工頭,雖然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頭,但是對我不服氣,他那瘦弱的身軀在空曠的名牌服裝裡直搖晃,最後剩的半瓶酒我們倆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干了。這個傢伙後來成了我的好搭檔,他掉進了桌子底下,還雙手握拳來認我大哥,可能他還比我大。

    兩天以後,李政委找我。他說:你這小伙子可中,有才華酒量也大,人又講義氣,肯定能幹成大事。

    我說:李叔,這屋就咱爺倆,你就別關起門來誇我了,今天是不還想喝酒?

    李政委說:先別忙,酒是要喝的,我有一件事,先看看你能不能幹。

    我說:啥事李叔就說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李政委說:不是讓你為我做事,是別人求我,我都不給他的事。我想給你幹。

    我說;李叔說吧,看看我能不能幹。

    李政委說好你先跟我去看看。

    我們來到在海口公園附近,這裡有一棟閒置的營房,四層,四十個房間,現在這棟樓空著。

    李政委說:估計近一兩年不能拆掉佔用。經請示上級領導,可以整棟招商出租。海南建省,現在房產增值,商家雲集。但是我這個當兵的,不懂那些經商人的門道,來租的人很多,不瞭解底細我不敢租給他們。看看你能不能幹這件事。

    我說:租金多少?

    李政委說:一層樓一萬,一年四萬,租期暫定兩年,自己裝修,自己招商管理。

    我說:好李叔,我干了,明天跟你簽合同,先交一萬定金,給我一個月裝修時間,入住當天,另三萬付清。

    李政委為我的爽快幾乎要激動了。他說好,一言為定,我就知道你中,今晚大喝一場,我請客。

    我說:你請客,我買單,幫我請上,上次掉在桌子底下的那個朋友,他很可愛,我要再和他喝一場。

    晚上喝酒,我和李叔誰也沒談租房的事,只是開心地喝。那個搞裝修的姓黎。大家都叫他阿黎。我和阿黎特別親切友好,喝到最後,簡直喝成了兩個腦袋,一個身子像連體嬰兒一樣的鐵哥們兒。喝完酒,按照禮數,阿黎就請我進了桑那。

    第二天,和李政委簽完協議,我又一個人單獨約了阿黎。當天夜裡,在夜總會,蹂躪完兩個小姐,我和阿黎達成了合作協議。那棟樓由阿黎的裝修公司帶資全面裝修,裝修完用四樓全層兩年的使用權抵裝修費。

    一個月後,我命名的紅馬大廈裝修結束,招商也結束。把第四層給了阿黎,餘下三層,除了在一樓我自己留了一套做物業管理辦公室,其他的二十九套全部租出去了,每套一年一萬二,共計收入三十四萬八千元。去掉給李叔的四萬租金,一年賺了三十萬零八千元。

    搞紅馬大廈駒兒幫我招租,大學也沒上成。我和駒兒商量用這三十萬,是先買房子還是先買車。

    駒兒說:不買房子,我喜歡咱們現在的房子,不想動。你還是先買車吧,在場面上應酬,你沒有車也不好。現在你是老闆了,咱們可不能讓別人看輕。

    我很感激,本來我答應讓駒兒上大學實現她的夢想,結果沒去成。我心裡感到內疚,想用這筆錢給她好好安置一個家。可是她現在房子不想買了,大學也不想去了,她說好多大學生畢業現在連工作都找不到,她要跟我幹事業。

    我說:好,咱倆就夫唱婦隨,笑傲江湖。

    那晚在海甸島的海鮮坊裡,我和駒兒吃海鮮。我和駒兒喝著酒歡笑著,笑著,笑著,我被自己擁有的這一切感動得哭了。我又說:這海南掙錢怎麼比咱草原上揀牛糞還容易?駒兒我的命運裡怎麼會出來個李政委,你說這個李政委咱們的李叔他是不是屬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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