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馬 第33章 ;出門遠行 (2)
    駒兒臉紅撲撲地跟我說話,仰著臉,肉肉的嘴唇紅潤潤的。我心中一陣憐愛,她說的是啥話,我根本沒聽進耳朵裡去。我只覺得熱,看到外面綠油油的大地,我想起了家鄉的草原。這裡的冬天就像咱們草原的夏天一樣,我嘲笑自己逗駒兒開心地說:見到綠草就想起家鄉,我真是牲口性格。駒兒真的開心了:我也是牲口,我是你的小紅馬駒。我很感動把駒兒摟在了懷裡,很想親她,但是周圍人多,我不敢。我感到更熱了,於是,我就從身上開始往下脫衣服。我打開火車的窗子,把脫下的棉襖和棉褲,從車窗口扔了出去。

    駒兒見了大叫:哥,你幹什麼?怎麼把衣服扔了?

    我又抓起駒兒棉衣要扔,駒兒緊緊的抱住不肯放手。她很憂傷地說:你為什麼要把衣服扔掉?你不穿了?

    我說:南方天熱,掛電線稈子上給我媽郵回去。火車上的人都被我愚蠢的傻瓜幽默逗笑了。駒兒也笑了,我把她摟在懷裡,趴在她的耳根說:我們不留後路。駒兒很堅定地抓緊了我的手,她自己把棉衣戀戀不捨地從窗口扔了出去。

    這是廣州躁動的春天,是我們第一次來到廣州。

    下了火車,在廣州火車站,第一眼就被這充滿了傳說的羊城和異域的嶺南風采吸引住了。火車站一隻碩大的鍾在搖擺著悠揚地響著。我想大概全國也沒有比這再大的鍾了吧。鐘的兩側寫著:振興中華;統一祖國八個大紅字,很敏感地讓人清醒過來,馬上會想起盤踞在台灣亡我之心不死的國民黨和還被別人殖民著的香港澳門來。

    幾分鐘後,我的感覺就變了,廣州是一個讓人的心靈慌亂浮躁的地方。我們一下火車看到匆匆忙忙的人流盲目地向四面八方狂奔,我就懷疑這是一群衝進了狼的羊群炸了群。我看慌亂的人群總是想到衝進了狼的羊群。這個地方叫羊城真是太恰當了。我由衷地佩服廣州的先民這麼有才華,起出了這麼精彩的城市名字。

    我雖然是第一次走出草原,第一次來到這個大城市,但是我一點也沒有陌生感。我一身汗臭地領著駒兒,邊走邊給他講笑話。我不斷地提醒她別踩痛了地下躺著的那些人的腳。

    我們打上的士來到了廣州當時模仿香港集中建的商業街上下九路。我們沒有想來這裡,我們要去碼頭買去海南的船票。當時我們上了的士,並沒有說到哪裡去,的士司機看我們是北方來的就直接把我們拉到這裡來了。在他們的概念裡你到廣州來就是到這裡來了,否則不到商業街來你一個外地人還帶個女孩,不是倒賣服裝到廣州來幹嗎?

    我覺得這廣州人的思維有些怪,有點像我們那裡的一根筋性格的人。

    我沒有發火,我心平氣和地說:我們是路過廣州。

    司機說:那你們去哪裡?

    我說:海南。

    司機說:去海南明天早晨才有船,剛好在這裡玩一下啦。

    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因為我們已經知道了信息,今天走不了,明天才有船。

    我們在上下九路的一個小旅館裡住了下來。那時中國人剛剛發身份證,但是我沒響應號召去領,我還沒有那個習慣,我從來沒有想到要使用身份證這件事。人們從前出差在外要憑借當地革命委員會開的介紹信才能入住。由於沒有身份證,不能被驗明證身,在小旅館裡,我和駒兒只能在兩個房間的兩個床上睡。

    人就是這樣,可能平時對各種規範規矩不滿不斷地咒罵,但是當這些規矩規範一來限制你,而你又不能過關時,便有一種說不出的哀愁。

    我在沒來廣州之前,對廣州惟一的認識就是看過電影《羊城暗哨》。給我的印象是廣州是一個美蔣特務經常出沒的地方,廣州的特務多是因為香港澳門的同胞多。那時香港澳門是一個先進時髦和反動墮落的象徵。

    在服務員的指導下,我和駒兒在公共廁所裡洗了澡,服務員教會了我一個新詞叫沖涼。接著我又學會了第二個新詞,到叫大排擋的地方去吃飯。駒兒看到別人吃的炒粉眼饞,就當了炒菜來點了吃。廣州炒菜放的佐料很大,我們吃得很順口,我把米酒當成了白酒來喝,由於口淡,喝起來沒有感覺,我三口乾盡了三杯,剛好是一瓶,把周圍的廣州人嚇得目瞪口呆。

    吃完了,我領著駒兒在夜市裡閒逛,我們走到了一個檔口前,檔口的老闆熱情洋溢地招呼我們。

    我:老闆,生意好吧?

    老闆:多謝你,生意很好。

    我覺得好笑,這廣州人倒挺文明挺謙虛的,一說話先感謝。後來在海南住時間長了,我才發現這都是在香港人那裡染來的病。不管誰求誰,也不管是啥事兒,反正一張口就多謝。如果你罵過他的打過他的騙過他的,他也仍然要多謝你。好壞不分敵我不分有點像東郭先生似地,你說這不是病是啥?

    現在的我剛剛和廣州人接觸上,一切都覺得新鮮,還不認為他們有病。

    駒兒很崇拜地跟著我,邁著豪邁的步伐,我們要去買船票。我們在廣州雖然語言不通,公共汽車方向搞不懂,但是我們懂得坐的士,雖然貴了點,駒兒這個小當家的有點捨不得,但是我們還是在冷氣中悠閒地到了洲頭咀碼頭買票,我要先看看洲頭嘴,這個怪名字很吸引我。

    第二天早晨,上船像買票一樣順利,當我們躺在了大船的床鋪上時,駒兒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哥,我覺得你真了不起,你的風度像一個大將軍。

    我說:不叫大將軍,叫我千夫長。

    駒兒:千夫長這個名字好聽,我喜歡,是啥意思。

    我說:在成吉思汗年代就是大將軍的意思。

    駒兒:這不還是大將軍,相當於現在的啥官?

    我說:成吉思汗年代相當於少將,現在降低了,縣團級,相當一個旗長。

    駒兒:那也是大官,哥,往後我就叫你千夫長吧?

    我說:就叫千夫長。

    船行駛在午後的陽光裡,從珠江口進了伶仃洋,我們像在歷史教科書裡穿行。我拉著駒兒的手,站在甲板上,遠處墨綠色的海浪洶湧澎湃,像草原上的草浪。船隻行駛在海浪上,就像馬車行走在草原上。我看得入了神,這大自然怎麼有這麼神奇的造化。站在船上就像騎在馬上,晃晃悠悠中我就像回了家一樣。駒兒沒有在草地上生活過,她沒有我的感受。我就像詩一樣給她描繪,她像聽神話一樣入迷。突然她渾身軟軟地就不能動了,她軟弱地說:哥,我暈,千夫長,快抱我。

    我把她抱進船艙裡,放在床上。她就像昏過去了一樣。

    我守在她的身邊,不讓一個蒼蠅來打擾駒兒。

    夜深了,大海上寂寞得像草原上的原始牧場一樣。無邊無際的空洞。我倚在駒兒的身邊打盹。突然一聲細膩的叫聲就驚醒了我:哥,抱抱我。

    我抱緊了駒兒,我說:你醒了?

    她說:我根本就沒睡著,見你守在我身邊,精心呵護著我,我感動得都想哭,哥,這就是幸福吧?我這一輩子有這樣一天就夠了。現在死了,我都不白活了,滿足了。

    我說:不要胡說,我給你的幸福是長期存折,你永遠也支取不完,透支不了。我們現在一起活,今後要一起去死,選一個好世道再一起去投胎轉世。

    駒兒用牙狠狠地咬著我的嘴唇,給我一種癢痛的快感。她又用手去拉我的褲鏈,我按住她的手,貼著她的耳朵說:保住元氣,養精蓄銳,先和大海鬥爭。

    駒兒嘎嘎地開心笑了起來:這是你第一次怕我。

    我說:駒兒傻孩子,我永遠怕你。你知道嗎,在我的詞典裡怕你就是愛你,愛你就是怕你。

    駒兒說:你一個大男人這麼愛女人,不怕人家笑話?

    我勇敢地說:怕什麼,女人就是讓男人愛的;不但要愛,還要崇拜,崇拜女人身上散發出的母性光輝;不但要崇拜,還要感激,哪個男人不是從母體裡誕生的。

    我面對女人說出這樣的豪情壯語的時候,常常把我自己感動,又把我自己驚詫。我知道我並不是永遠能這樣偉大地對待女人,但是正在說的時候,也是我正在做的時候,而且一點也不要懷疑我的真誠。雖然不是地老天荒,但是我給予的,對方曾經擁有的,就是我絕對的真誠,我不相信永恆,但是我相信真誠的每一瞬間,每一瞬間的真誠也是難能可貴的真誠。

    駒兒說:哥,你這麼偉大,我先要感激你,崇拜你,愛你。

    在船的甲板上,迎著習習的涼爽海風,她旁若無人地抱著我的脖子吻我。

    天亮了,我們一夜沒睡。海口的陽光已經照在了船身上,明亮亮地,表示著對我們這些遠來陌生人的熱烈歡迎。

    我們也看到了一片綠色的雲彩似地椰子樹,婆娑著身姿,一副很好客的神情。駒兒也有了精神,對不斷闖入目光的海南島美妙的自然景致,不斷地發出驚喜的歡叫聲。

    她說:哥,這就是咱們要來的海南島嗎?咱們會長住這裡嗎?我說:會,永遠!只要你喜歡。

    我們就像草原馬背上的疲勞騎者看見了牧村的炊煙和馬圈一樣,一起呼喊:海南島,我們來了!我們真的來了!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