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海南 第56章 第三十九章 (2)
    「晚上咱們在一塊聚聚,咱們這些人在海安認識,共渡海峽,患難之交,你還幫我們開展了股份制改造的業務。要是不送送你,會遺憾一輩子的。」畢志磊說。

    「好吧,晚上咱們聚聚,最好選到哪個農家樂,背靜一點。」

    畢志磊點了下頭。

    「你們和小塗還有聯繫沒有?」

    畢志磊沒有說話。塗麗婕和李泊螯結婚以後,再沒有和他聯繫過,經常給歐陽莉雪、石箐箐打電話,詢問他們的情況。只要提起塗麗婕,畢志磊就覺得內疚、自責、痛苦。

    「今晚聚會就不要打擾她了,她為了你們的事業,把自己都豁出去了,這代價也太慘重啦!」

    吃過午飯,畢志磊趕到秦人飯店,給王傑超說了晚上聚會的事情,讓王傑超通知其他的人,今晚一個都不能遲到,手邊有天大的事情也得擱下來。王傑超聽說劉陽生要調到西藏工作,就說:「真不知道老劉圖的啥?西藏那地方,要啥沒啥,啥福都享不上!」又給畢志磊說:「咱們在海南認識的官就老劉一個,他要是調走了,咱們在官家就沒有人啦。」

    畢志磊沒有說話,卻在思考王傑超的話。

    他們正說著,走過來一個廚師,對王傑超說:「王老闆,我接到我媽的電報,說我父親身體不好了,要我馬上回去一趟。」

    王傑超沒有說話,一副很為難的樣子。飯店最近的生意很好,這個廚師是飯店的頭勺,他要是走了,菜肯定做不過來。畢志磊走到那個廚師跟前,拍了下他的肩膀,說:「你先忙去,我跟王老闆說一件事情,最多二十分鐘就答覆你,可以嗎?」

    「可以,可以。」

    「老王,應該讓人家回家看望父親。咱們也是做兒子的,父親要是病了,咱們心裡該怎麼想?」畢志磊對王傑超說。

    「我馬上通知他,讓他休假看望他父親。」

    「我個人建議,他在規定的休假時間裡,不要扣他的工資,再送給他父親一個紅包。」

    王傑超拿著裝有兩千塊錢的紅包,走到廚房對那個廚師說:「你收拾一下,盡快回家看望老人。我們也是做兒子的,老人有病兒子不管不問天理不容。」說完,又拿出紅包塞到那個廚師手裡,說:「這是咱們飯店送給老人的紅包,希望老人身體永遠健康。飯店給你十五天假期,這期間不扣你的工資。老人生病本來就要花錢,再扣了你的工資,拿什麼過日子?」

    廚房裡的廚師都愣住了。王傑超是有名的老摳,今天的太陽怎麼從西邊出來了。那個廚師拿著紅包,感動地說:「王老闆,我回去看望一下老父親就回來,盡量不耽誤咱飯店的生意。」

    傍晚,一輪巨大的紅日被西邊的海水托舉著,人們可以清晰地看到海水在一波一波地淹沒紅日。紅日在一絲一絲地下墜,仍然給天地間噴射出夕陽的光輝。海風不大不小,滌蕩了白日的酷熱,送來陣陣涼爽。他們坐在桌子旁就可以看到大海,海面上有一艘打魚船歸來,漁民划動雙槳,小船似乎沒有行走,靜靜地滯留在海面上。但隔上一會兒不看,漁船就劃出去好遠了。又過了一會兒,又一艘漁船在海面上滑過,好像裝了現代化的機械設備,速度很快地向著太陽墜去的方向駛去。海岸上有人點燃了供香和蠟燭,燃燒了火紙,面對海峽進行祭奠,那是闖海人對內地祖宗的紀念。還有更多的闖海人,成雙成對地坐在海灘上,遙望著海峽的對岸,默默地想念著那裡的父母雙親故朋老友。

    王傑超擔任聚會的事務長,茅台酒是他從專賣店買的,又怕農家的原料不夠,把秦人飯店的一些稀有原料都拿來了。農家早早就把海鮮準備好了,他們一到就端上了桌子。王傑超拿出茅台酒,給每人的杯子裡倒滿,都含著眼淚端起酒杯,一齊站起來看劉陽生,酒還沒有喝下去,眼淚卻滴到杯子裡。自古以來,水火不能相容,只有酒把水火相容了。酒裝在瓶子裡的時候是水,喝進肚子就變成火,燃起了人的激情、豪放、膽略、陽剛,也能燒泯人的理智、思想,使人糊塗、衝動、發洩。兩瓶茅台酒喝完,他們的激情、豪放、膽略、陽剛被酒精放大千萬倍。畢志磊把酒杯猛地朝桌子上一蹲,大聲說:「老劉,你不該走呀。咱們從海安到現在,啥事情都能說到一塊,你還給我們幫了那麼大的忙,你咋說走就走啦,全不顧咱這些朋友的情誼。你要是在西藏混得不好就回來,給咱們公司當老大,我們都聽你的。」

    劉陽生也端起酒杯,說:「我這次調西藏工作,本來想動員你和我一塊去,我實在欣賞你的膽略和能力。但你在海南幹得這麼好,事業的基礎也打下了,就放棄了動員你的念頭。你要是在海南混得不好,就到西藏找我,西藏很需要人才,更需要有才氣有魄力的領導。」

    丁東國也端起酒,對劉陽生說:「我這個人不會說好聽的,但我的秦腔唱得好。今晚的月亮這麼好,我就在海南的月亮下給老劉唱段秦腔,也算是給老劉送行吧!」

    大家都抬頭看月亮。月亮斜掛半空,潔淨如銀鉤,殘了一多半,月光朦朧了整個海島,也朦朧了這片海灘。海面上有著朦朦朧朧的氤氳,如薄紗,如淡霧,給人一種茫然飄渺的感覺。好像什麼都是不可知的,未來不可知,遠方不可知,他人不可知,自己也不可知。丁東國猛地一仰脖子,把杯子裡的酒喝完,乾咳了一下,對著大海,對著大海彼岸的陸地,猛地吼唱起來:

    ……馬鸞賊當殿又起手,討來監斬官要報私仇。我今日犯在賊的手,難免鋼刀割下頭。再不能頭戴王的三王紐,再不能身穿袞龍裘,再不能玉帶腰間扣,再不能粉衣朝靴登龍樓,再不能東華門內走,再不能西華門內游。再不能麒麟閣前走,再不能遊玩五鳳樓。再不能金殿三叩首,再不能班房把本修。再不能會同文武班房候,再不能朝臣帶露五更頭。再不能忠諫直言奏,再不能為國來分憂。再不能運籌帷幄保疆土。再不能私訪民間苦,再不能懲治豪強貪官頭……

    這是《斬李廣》中李廣臨刑前的心態自述,唱詞很長,訴說自己對死亡的無所畏懼,對人生的懷念,足足唱了十五六分鐘。丁東國面對著大海,想著即將離去的劉陽生,悲從心起,情如浪湧,唱得分外滄桑,分外淒涼。這段中國西北的古老秦腔飄蕩在中國最南方的海島上空,震撼得所有在農家樂吃飯的食客都鼓掌叫好,呼喚再來一個。

    丁東國流著眼淚說:「老劉要走了,我以後還唱給誰聽呢?」說得劉陽生也眼淚汪汪,就給丁東國杯子裡倒酒,也給自己杯子裡倒酒,兩個杯子的酒都倒得很滿。劉陽生端起酒杯,也流著眼淚說:「東國,以後公司發展了,你們就到西藏投資。我最近一直在研究西藏的經濟和社會,西藏是中國最有旅遊資源的地方,那裡的粗獷、荒蠻、原始、神秘,對全世界都有吸引力。要發展西藏的旅遊,首要的是解決西藏的交通。到那時候,你們到西藏會很方便的。」劉陽生說完,把酒杯和丁東國一碰,都一口喝乾了杯子裡的酒。

    畢志磊又端起酒杯,喝乾杯子裡的酒,說:「東國唱過了,我也給老劉唱一段。我當兵時在新疆,我給咱們唱一段新疆的歌!」說完,也是望著瓊州海峽,望著海峽對面的家鄉,運足了中氣,高唱起來:

    天山腳下是我可愛的家鄉,當我離開它的時候,好像那哈密瓜斷了瓜秧。白楊樹下住著我心上的姑娘,當我和她分別後,好像那都塔爾閒掛在牆上。瓜秧斷了哈密瓜依然香甜,琴師回來都塔爾還會再響。當我永別了戰友的時候,好像那雪崩飛滾萬丈。

    啊……親愛的戰友,我再不能見到你雄偉的身影,和藹的臉龐。

    啊……親愛的戰友,你也再不能聽我彈琴,聽我歌唱。

    畢志磊覺得自己不僅僅是為劉陽生唱這支歌,還是為塗麗婕唱這支歌。他唱著歌子,想著即將分別的劉陽生,想著一直不肯露面的塗麗婕,淚水就滾落下來。就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唱著《戰友》,把這首歌的情感唱得淋漓盡致。

    畢志磊的《戰友》還沒有唱完,大家又都淚流滿面。傷心到了極點,就沒有了話語。在所有流淚人中間,唯有石箐箐哭得最傷心,她在這種悲傷的氣氛中,想起自己上島後的苦難,想起自己對畢志磊不敢說明的愛慕,想起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後悔、痛苦、自責、內疚的情愫匯聚在一塊,洶湧澎湃,淚水飛揚,嗚嗚咽咽。

    第四瓶茅台喝完,農家樂的海灘上就醉倒了一群漢子,唯有歐陽莉雪和石箐箐沒有醉倒。醉倒的漢子躺在鬆軟的沙灘上,身邊躺著在海灘上遊玩的狗。這些狗吃了他們吐出的茅台,也被茅台醉得不識回家的路途,和餵它們茅台酒的漢子們相依而臥。

    歐陽莉雪和石箐箐就在農家樂開了房間,把他們一個一個扶進房間,照顧他們洗漱完畢,讓他們繼續睡去,自己卻陷入一派情感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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