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塘馬 第61章 第二十一章 (5)
    好在初入蘇南,日寇對新四軍的戰術與犧牲精神缺乏瞭解,所以我們的一些戰鬥容易成功,加之當時國民黨軍在郎、廣山區,起初還沒有針對我方的軍事行動,我們活動空間大,迴旋餘地大,皖南事變後,我們的空間被壓縮,加之敵軍也模仿我們的游擊戰,也採取了偷襲戰術、夜襲戰術,再配以殘酷的清鄉,「以華制華」的懷柔政策,我們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東路十八旅由於對敵清鄉認識不足,部隊被分割成許多塊,無法聯絡,損失大,在蘇常難以立足,只得北上。而我們十六旅在宜興也是連續作戰,在平原水鄉目標過大,戰鬥艱難,只能西返兩溧。好在兩溧有丘陵山地,總算在塘馬一帶找到相對平靜的空間。所以游擊戰爭發生了新的變化,如果再生搬硬套軍事理論,是無法贏得戰爭的勝利,我們必須認真研究探討平原游擊戰爭的特點規律,尤其要考慮蘇南的特點……

    毛澤東同志說得對,保存自己,消滅敵人,如何戰勝日本帝國主義,那三篇很有名的軍事著作都有闡述,當然不會有現成答案。在蘇南首先是保存自己,但問題是,不是你要保存就保存得了的。其次是消滅敵人,也不是你要消滅就消滅得了的。比方說保存自己,在閩西,敵人圍剿我們,我們可以以山林為依托,開展游擊戰爭,雖然生活極其艱苦,雖然當時國民黨是執政黨,但我們在紅區有良好的群眾基礎,敵人奈何不了我們。

    進入蘇南抗戰,我們進行的是民族戰爭,民眾的支持是沒有問題,但從軍事上來講,缺乏有效的地形依托,開展游擊戰爭應該說非常困難,因為敵人的軍事力量佔絕對優勢,好在初期,我們的戰略空間較大,敵人也疏於防範,不但保存自己沒有問題,而且能通過偷襲、圍點打援、破襲、包圍等戰術消滅敵人。但敵人很快採取了對策,我們打擊敵人的機會越來越少,而敵人主動進攻我們的機會越來越多,加之皖南事變後,國民黨夾擊我們,我們的戰略空間已經縮小到了極限,這就是六師的困難,要打破這種困難,當然從軍事的角度看,首先要有保存自己的部隊,或者說也要有消滅敵人的部隊。一個焦點必須是部隊要有戰鬥力或者說要有一定數量的戰鬥部隊,沒有部隊奢談游擊戰、運動戰,那都是空話。

    去年十二月份的新二支隊,有獨一團、獨二團、新三團、新四團,這些部隊都是後來擴建的,獨一團在王豐慶,李復遇難後已不復存在,獨二團是爭取來的地方部隊,程維新搖擺不定,二支隊總量兩千人左右,部隊的戰鬥力,遠非陳、粟時的江南指揮部可比,而蘇南的形勢要比陳、粟指揮江南指揮部時嚴重得多。十六旅成立時,我和譚震林同志談過,十六旅發展方向就是要打造一支正規化的黨軍,有了這樣的部隊,我們才能保存自己,比方說敵人要長途奔襲,分進合擊,我們才有力量跳出消滅一路,如果我們沒有力量消滅一路,跳來跳去,總是躲著,也不能長久,更何況有虎視眈眈的國民黨軍隊。至於消滅敵人,沒有戰鬥力的部隊那更是奢談,十六旅成立後,在宜興四十六團與敵打了許多仗,雖有收穫,但部隊損失大,立足艱難,轉至溧陽。黃金山與頑軍三戰,若不是地形有利,作戰也不會如此從容,即便如此,旅部也準備轉移。

    我們要開展游擊戰爭,必須採取新的戰術,但根本一條必須打造一支新型的軍隊,所以我與廖海濤首先考慮,乘戰鬥間隙擴軍與整訓,首先是整訓,我們的部隊軍事技術不過硬,在武器處於劣勢的情況下,軍事質量不過硬,何以能戰,射擊技術差,投彈水平低,刺殺手段少……訓練不足,所以必須訓練,這一點只有旅部特務連較硬,如果我們的四十六團、四十七團、四十八團都能達到旅部特務連的軍事素質,那麼即使武器裝備比不上特務連,對敵鬥爭的戰術選擇就有很大的餘地了。另外,我們的部分戰士政治素質不高,雖然走到抗戰隊伍裡來,但目的不一,抗戰是民族戰爭,但是有許多民眾的民族意識並不強烈,新四軍初到蘇南,就受到了不明真相的人的敵視,現在大家都知道新四軍是人民的軍隊,但要人民真正起來全民抗戰,還有許多工作要做。走進新四軍隊伍中的人具有不確定意識不足為怪,有些農民參軍是為了弄一口飯吃,風平浪靜時則投軍,敵情緊張時則開小差,有些隊伍是地方民團收編來的,有的是偽軍反正來的,成分複雜,時有拖槍逃跑現象,如果不對這些部隊進行嚴格的政治、軍事整訓,我們也不可能有所作為,這一點廖海濤是下了苦功夫的,政治整訓全賴他與政治部的同志……

    你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歎得很輕,在秋風中消失得不露痕跡,李明沒有聽到,但你顯現在臉上的凝重的神色,還是被他察覺到了。

    哎,我們有許多人對整訓有看法,如果他能瞭解到蘇南抗戰艱難的局面,如果他能瞭解六師十六旅的現狀,如果他能知道六師十六旅四十六團整訓前後的變化,他就不會作出這樣的評價。

    有人說化整為零,可以,但是蘇南的地方就這麼大,國民黨把蘇南的空間壓縮得很小,倘若把部隊全部地方化,全部轉成民眾,要不暴露目標也不可能。另外,要化零為整也困難,蘇南的環境複雜,如果我們的士兵素質不高,一旦化整為零,就很難化零為整,能不整訓嗎?

    至於擴軍,我們當然要擴軍,但有兩個困難,一是基礎,二是財政。說基礎,蘇南的民風好人不尚武,盛行「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之風,加之汪偽鼓吹和平建國,遠非在江西福建那兒容易組織軍隊,如果不深入宣傳抗戰思想,要建立大規模的茅山子弟兵也難。

    有同志說可以發展小股游擊隊,時機成熟,招手就是幾萬、幾十萬,這容易嗎?蘇南是什麼地帶,能有這樣的現實條件?在江南指揮部時就很艱難,現在十六旅孤懸蘇南,保存尚難,怎麼可能一下子發展幾萬、幾十萬。

    另外財政困難,茅山許多地方屬於游擊區,真正屬於我們控制的地方不多,稅收少,光靠像塘馬、後週一帶的群眾的支持是不夠的,我們還得依靠蘇皖區黨委領導下的地方政府的支持。

    眼下主要是整訓、擴軍、加強財政收入,盡可能避免消耗戰,建立一個略為穩固的根據地,這樣,我們抗戰才能持久地發展,才能最終取得勝利……

    你坐在戴巷的祠堂裡觀看演出,這樣熱鬧的氣氛難得有呀,中秋節在塘馬劉家祠堂看演出,過了一下戲癮,徐若冰演的《前路》,楊氏表演蘇州評彈……自那以後忙於部隊的整訓及部隊的建設,絕少有機會和閒暇去看戲,今日,慶祝十月革命,看一看戰士們演出文藝節目,換換腦筋,調節一下身心,可謂是極幸福的事。

    你的興奮點提到了最高點,突然通信兵進來了,他送來了極重要的情報,當你與廖海濤在旅部居住的小屋裡點上燈觀看時,眼中的文字使你們兩人的心不由得緊縮起來,這是一份從金壇情報戰送來的情報,十萬火急,日軍在金壇、薛埠增兵,進攻時間不明。

    你與廖海濤看著情報,馬上作出決定,旅部及所屬部隊即刻就地轉移,因為這個情報是絕對可靠的,是我們新四軍一個老資格的工作人員提供的。

    旅部的工作人員大部分到戴巷來觀看演出,四十八團一部在黃金山整訓,另一部在塘馬一帶整訓,還有相當一部分的醫務人員、傷兵、地方機關的領導分佈在塘馬一帶,轉移不是個小事。

    你與廖海濤分析,敵在金壇、薛埠增兵,目標向南,這是肯定的,但軍事運動針對誰,難以斷定。為防萬一,部隊應迅速轉移,目標溧水的白馬橋。

    具體部署,廖迅速返回塘馬,率四十八團一部及被服廠的人員、醫務人員穿越拖板橋、姜下店到達白馬橋,傷員就地安置。你帶四十八團一部、旅部特務連及旅部機關人員,從戴巷、小澗西出發,穿上莊、陶莊一線至白馬橋。

    廖與你握手道別,奔向塘馬,當廖消失在夜幕中時,四十八團政治處主任張鏖接到通知趕來了。

    一見張鏖,你便想起三天前,四十八團初進塘馬的情景,十一月四日,塘馬村東,你一見張鏖,欣喜地伸出了雙手:「歡迎歡迎,辛苦了,辛苦了,同志們。」胡品三在旁作著介紹,「他是四十八團的政治處主任,張鏖同志。」

    「好,好好好,好個東北大漢!」廖海濤也伸出了雙手,「歡迎呀歡迎,張主任,你們終於趕到了旅部,蘇西鬥爭確實艱難呀!」

    你點著頭,露出了你常有的那份具有儒雅意味的微笑,「東北人就是不一樣,腰圓膀闊,熊腰虎背。」

    你有點惺惺惜惺惺的味道,你自身一米八開外,這張鏖也近一米八,骨骼奇偉,腰板硬朗,劍眉兩道,臉容剛毅,典型的硬漢形象,臉上洋溢著軍人最需要的那份剛毅、堅忍不拔所向無敵的氣質,這種氣質既是與生俱來的也是與生長的環境有關,往往嚴酷的環境、奇異的境遇、能鑄就這樣的氣質。

    「今天我和廖司令好好為你們接風洗塵,請你們談談東路鬥爭的經驗。」你拍著張鏖的肩膀。

    「羅司令,」張鏖望著你,想說些什麼,但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你們並沒有見過面,但張對你的大名早有耳聞。張鏖是遼寧撫順人,一九三六年就參加了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一九三七年參加八路軍,一九三八年被調到新四軍工作。但他一直在三支隊工作,後隨譚震林到東路戰鬥,任江南抗日救國軍東路指揮部政治部宣傳科科長,後任六師十八旅五十二團政治處主任,十月份,五十二團二營劃歸十六旅四十八團,張鏖則擔任四十八團政治處主任,在錫南、蘇西浴血奮戰,終於在十一月四日到達塘馬,見到了他久仰的師參謀長、旅政治委員。

    「羅司令,廖司令,有些事我想……」張鏖忍不住,他的臉上顯出一副急迫的樣子,那樣子好像有許多事窩在心裡,非要說出不可。

    「別急,張主任,工作上的事可以慢慢談,你們辛苦了,先休息一下吧!」廖海濤從張鏖的神情中讀出了其蘊含的內容,說實在的,他很想拉一條長凳,端一杯茶,遞一支煙,聽他們談談東路鬥爭的情況,但四十八團從蘇西、錫南剛轉戰至此,馬不停蹄,總得休息休息,可不能把戰士們累壞了呀!

    「這……」張鏖猶豫了一下,胡品三一見忙上前說,「張主任,那些事我們抽一個空,好好向首長匯報一下,剛見面,還是先敘敘舊吧!」這胡品三和你可是老相識,他的經歷和你有些相似,一九三一年隨部隊到江西參加圍剿紅軍的戰鬥,後參加了趙博生董振堂的寧都暴動,參加了中國工農紅軍,在紅軍中擔任偵察參謀、排長、連長,其後在新四軍二支隊工作,擔任特務營副營長、第四團一營營長,可說是你的老部下了。

    「對對對,許久沒見面了,我們先喝點茶。」你吩咐小陳、小劉兩個警衛到村西劉家祠堂準備一下。

    …………

    「報告!」張鏖行了一個軍禮。

    你忙還禮:「好好,張主任,有緊急軍情,現在敵人在金壇、薛埠增兵,隨時南下。」

    「是針對我們嗎?」張鏖急切地問道。

    你皺了一下眉,「難說。」其實你心裡有數,今天是十月革命紀念日,敵人夜間偷襲針對十六旅的可能性最大,但夜間轉移目標大,為了穩定,不造成慌亂,你沉吟了一下,說是針對國民黨,這樣對新來不久已經十分疲乏的四十八團尤為重要。

    「張主任,我看是針對國民黨,所以我們不必緊張,從容轉移,對團以下的幹部只要說轉移就行。」

    「是。」

    「你回去,即刻召集部隊,由嚮導帶路西移,目標白馬橋,旅部和特務連在前開路。」

    「是。」張鏖行完軍禮,迅速消失在夜幕中。

    張鏖走後,你迅速趕到祠堂吩咐芮軍即刻宣佈停止演出,演出人員馬上轉移,由於情況緊急,你無暇對芮軍說明轉移的原因。

    你決定旅部特務連分出兩部分,一部在前面搜索前進,一部分殿後,擔任後衛,然後你才和警衛匆匆地走下戴巷村,向小澗西進發。

    就在你叫傳令兵通知旅部特務連連長張連升、副指導員雷應清迅速來旅部時,你的腦海裡迅速閃過一九三五年在閩西戰鬥的一個畫面。

    白雪茫茫,整個天地白茫茫一片,外面世界似罩了一層薄薄的白紗,模模糊糊,朦朦朧朧,山上白雪壓彎了松枝,壓斷了竹干,整個坡面形成了起伏不平的雪面,白的世界裡偶爾露出些綠色的松竹來。在天宮山至大池的山道裡,白雪覆蓋,偶見松木的西山溝裡,一條踩滿腳印的山道蜿蜒由北向南延伸。山壁陡峭,大雪處,山石崢嶸,張開口對著雪中小道,風一吹,雪花飛揚,樹梢間冰稜相擊,噹噹作響,墜落於雪地間。山間空寂與幽靜,白天,人際全無,寂靜,死一般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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